秦崇禮的臉色真的很冷, 冷到讓秦牧野忍不住腦補出無數種可怕的擔憂。
他緊緊抱着糰子,好像生怕父親會傷害自己的妹妹。
這種緊張凝重的氣氛也很快感染了棉棉。
棉棉有些畏懼地看着秦崇禮,奶呼呼的聲音弱弱地說:“爸爸, 棉棉會聽話的, 棉棉不會和傅……傅什麼的人來往了, 爸爸不要把棉棉送走好不好?”
糰子一着急, 突然忘了夢中爸爸提到的那個人叫傅什麼來着了。
她緊張得語無倫次, 和憨批哥哥面面相覷。
秦崇禮收回視線,不鹹不淡地掃了兄妹二人一眼,大約是有被無語到, 沒什麼耐性地催促:“秦牧野,你先下車。”
秦牧野把頭搖得像蹦迪一樣猛烈:“不可能!我是不會讓你把我妹妹帶走的, 除非我死了, 否則誰也不準動我妹妹!”
秦牧野憨歸憨, 關鍵時刻腦子轉動得還算快,他已經有點反應過來是什麼狀況了。
聯想昨天父親對棉棉整體的態度……他覺得大概跟自己最初的心態有一點類似。
或許父親也是無法相信妹妹重生的事實?
秦崇禮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二兒子, 彷彿是在反思這樣的智商真的是他親生的嗎?
他沉默片刻,薄脣微啓:“你沒必要這麼激動,法治社會,你但凡有點腦子也知道我不可能對這個孩子做什麼。”
秦牧野聽了他這話,頓時更相信父親的心態是和他當初差不多的。
他抱着棉棉, 急忙解釋:“爸, 這真的是妹妹, 這是你的親閨女, 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難以接受, 我起初也是這樣的!畢竟我們都看到妹妹她過世了……但,但有些事情就是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科學是沒有止境的不是嗎?重生的棉棉真的是個小神仙,她還有一條狗……不,是一隻狐狸,會說人話,反正就……”
“夠了,你不下車就閉嘴吧。”
秦崇禮大概是被兒子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惹煩了。
他眉宇間露出幾許不耐。
秦牧野也只好收了聲,默默地抱着妹妹坐在旁邊。
……
黑色賓利停在秦氏旗下的鏡湖醫院門前。
鏡湖醫院的院長早已候在門口待命,一同候着的還有幾位專家和醫生。
秦牧野看到這個架勢,心裡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沒有阻止,只是安撫地摸了摸糰子的小腦袋,溫聲說:“棉棉別害怕,爸爸帶你去檢查一下身體,很快就好,哥哥就在這裡等你。”
小糰子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無助,她有點害怕,但是並沒有哭,只是來來回回地看着這些穿着白衣服的叔叔阿姨,猜不出他們會對自己做什麼。
抱着糰子進去的護士是個年輕女人,她最近也看了微博熱搜,看到了首富妻子黎湘公開女兒身份的微博。
沒想到時隔不久,就突然接到院長通知,說是秦董要帶那個小姑娘來做親子鑑定。
而且是絕對保密低調的處理,需要提前三天清空醫院,把整間鏡湖醫院都空出來,提早把住院的患者轉到其他子醫院去。
這麼大的陣勢……看來秦董是懷疑這小女孩不是他親生的。
護士也不敢深想,在私家醫院做了這麼久,各種豪門辛秘傳聞也都聽過,雖然好奇,但也就是當做日常工作一樣做。
只是當她真的抱起這個軟乎乎的小糰子,還是有點心軟的。
她一時沒忍住,小聲地安慰了兩句:“寶寶別怕,不會弄疼你的,很快就好了。”
糰子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又長又密的睫毛像是兩排可愛的小刷子。
她乖乖地點頭,很信任的語氣:“棉棉不怕,姐姐你是個好人。”
被叫做姐姐的護士阿姨忍俊不禁,笑得嘴都合不攏,恨不得在糰子的小臉上親個幾口。
唉,這麼可愛的糰子,投生於這麼複雜的富豪之家,真不知是好事壞事。
……
秦牧野固然阻止不了父親的舉動,但是他還算機智,早已經暗中通知了大哥。
秦淮嶼本來還在開會,聽說了之後立刻驅車趕到鏡湖醫院。
他見到秦崇禮,臉色忽明忽暗,心情五味雜陳。
父親莫名失蹤數月,他一直在暗中調查,但結果都並不明朗。
爲了不影響媽媽和弟弟,他極少在他們面前提及調查的經過。
但是一直以來,他自己有過很多種猜測,他知道以父親的性格,除非是真的遇到了無法應對的情況,否則他決不至於一走了之。
或許妹妹的突發意外只是個導.火.索,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但究竟是什麼原因,秦淮嶼至今也沒有查出來,但他傾向於懷疑事情與媽媽有關。
因爲近些年來,他早已獨立,二弟也常年在外自己打拼,三弟雖然年幼,但也相對獨立,和家裡關係不親,和秦崇禮更是疏遠。
秦崇禮離開家,真正要躲避的——只有黎湘。
這半年來實在經歷了太多事。
以至於即便是秦淮嶼這種生性冷靜的人,此刻情緒也有劇烈的起伏,他站在秦崇禮面前,雙手微微顫抖。
“爸,你這是做什麼?你懷疑棉棉的身份?”
秦崇禮端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他自帶孤傲矜貴的氣質,哪怕是坐在路邊,都氣場強大。
然而此刻,他的側影顯得有幾分落寞,好似比半年前離開的時候……瘦了許多。
秦淮嶼在他旁邊坐下,壓低了聲線:“爸,您如果有查看郵件的話,應該有收到我發給您的郵件吧?棉棉回來的整個經過,包括她根本沒有註銷的戶籍,不翼而飛的墓碑……這些都足以佐證。是,的確是非正常的力量把她送了回來,但這不正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嗎?妹妹死得太慘了,她才三歲,她根本就不該死,我們家也不該經歷這一切……我不明白爸爲什麼不相信。”
秦崇禮目光平和,語氣也很泰然:“DNA結果會在一小時內出來,在此之前,你們都不必多說。”
秦崇禮對長子要溫和許多。
長子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也是論品性論長相,都更像是他的繼承版的兒子。
秦牧野在旁邊嗤了一聲:“那就等着看好了,親子鑑定結果很快就會來打你的臉了。”
……
所有專家都在加急處理,果然在短短一小時內取出結果。
院長親自把化驗單和鑑定書送了過來。
秦崇禮正要伸手,卻被秦牧野劈手奪下。
他手指飛快地轉動文件袋的線圈,把薄薄的一沓A4紙抽了出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的最後幾行。
綜上,本鑑定結果如下:
父女親緣關係可能性爲99.99%,本鑑定準確率高於99.999%。
秦牧野差點沒笑出聲,直接把文件塞進秦崇禮懷裡:“我沒說錯吧,立馬打臉了,老頭子你真的是……”
秦淮嶼瞪了弟弟一眼,無聲地制止他冒犯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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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父親自始至終臉色冷淡,但他是遠比弟弟更瞭解父親的人。
剛纔在弟弟拆文件的時候,他清楚地看見父親的手指顫了幾下。
甚至貼近了能感受到他呼吸也是急促的。
爸爸也是盼着棉棉回來的。
畢竟……他是那麼疼愛棉棉,連名字都是他取的,連媽媽都說,她總共生了四個孩子,唯獨在生棉棉的時候,爸是全程陪產的,甚至陪她做了一整個月的月子。
或許正是因爲太愛了,所以纔會難以置信,纔會心存畏懼吧。
***
秦淮嶼趕來醫院之前是瞞着黎湘的,但回家之前還是通知了她。
黎湘最近身體恢復的不錯,說話中氣也足了,人也胖了一些,已經接近八十斤了。
她剛掛掉大兒子打回來的電話,神情有些恍惚。
黎萱一臉關切地問:“姐,怎麼了,淮嶼說什麼?”
黎湘忍了半晌,才從脣縫裡擠出一句:“他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爲他早就死在外頭了。”
黎萱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她擠出笑臉:“姐夫回來這是好事啊,之前是因爲棉棉過世對他打擊太大了,畢竟是最寶貝的小女兒,人之常情嘛,現在既然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回來就更好了,姐你應該開心些。”
黎湘心情凌亂。
她並不是不開心,她當然是開心的。
丈夫剛失蹤的時候,無異於加重了她的崩潰,她一度真的覺得撐不住了,也恨過他怨過他。
但是後來病情穩定,她覺得能感同身受。
她有多疼,秦崇禮就有多疼。
雖然他是男人,但不代表男人就一定要比女人更堅強。
人人都有實在受不了崩潰的時候。
她不是不能接受丈夫的逃避。
可是再後來……
大約在兩個多月之前。
她通過服藥一定程度上穩定情緒,不像之前那樣憋在屋子裡惶惶不可終日,主動起來收拾家裡,打掃衛生。
因爲傭人都被她趕走了,連包括花園在內都需要她親自打理。
然後……她在花園的郵箱裡,找到了一封已經被雨水打溼又被烈日烤乾的信件。
拆開一看,是秦崇禮幾個月前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黎湘現在想起這些,當時那股憤怒又竄了出來。
她牙關都有些顫,對黎萱笑了一聲:“誰知道他回來是幹什麼的。”
黎萱賠着笑:“當然是回來一家團聚的,姐你別多想了。”
黎湘道:“團聚?你知道嗎,他回來的一件事,是抱着棉棉去做了親子鑑定!”
黎萱愣了愣,旋即又笑:“這不是太吃驚了麼,畢竟……死而復生啊,姐夫那種性格,跟淮嶼有點像,都是一板一眼特別嚴肅的性子。他不是學生物化學的嗎,如果不是繼承家業,說不定就搞科研去了,這種男人肯定是一丁點兒都不迷信的,你別爲了這個跟他置氣。”
黎萱好不容易把黎湘安撫下來,她心裡也抱着個問號。現在這個秦棉棉,真的是死去的秦棉棉本人嗎?不知道鑑定結果會如何,秦崇禮做的是她也想做但沒機會做的事情。
黎萱期待了半天,等秦崇禮進了玄關,父女四人一同進屋時。
她歡歡喜喜地迎上來,笑着要抱糰子:“來寶貝兒,快讓小姨抱抱,還記得小姨嗎?”
秦崇禮臉色一沉,腳步頓住。
他身後的管家秦伯立刻上前,冷聲命令:“抱歉,黎二小姐,先生剛回來,有很多家庭事務需要討論,請您先行離開。”
黎萱臉上的笑容僵住,詫異地看了秦崇禮一眼。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轉頭安撫黎湘:“管家說的沒錯,姐姐你和姐夫都這麼久沒見了,一定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明日再來看你!”
黎萱前腳剛走,秦崇禮便冷聲道:“從今往後,任何人不準放黎萱踏入我秦家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