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燃瞳孔劇烈地震。
他視線落在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少年臉上……
這隻巨型薩摩耶竟然在他面前直接變成了一個美少年!
還是染着奶茶灰髮色, 渾身潮牌和他二哥類似款的那種打扮!
那少年容貌英俊,周身隱隱有着非同尋常的氣息。
或許是他知道內情的緣故,所以一眼就能辨別出這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雖然他突然變身護在妹妹面前的樣子着實很帥。
但……秦肖燃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秦肖燃被妹妹預告過真相都尚且還恍恍惚惚無法淡定。
對真相一無所知的黎萱就更不用說了。
黎萱化着精緻淡妝的臉已經驚恐到扭曲。
她破碎的尖叫都沒有力氣喊出來, 被嚇得整個身體不住地哆嗦, 抖得像個篩糠一樣。
少年勾着脣角, 又似笑非笑地靠近了半步。
聲線清冽中透着幾分凌厲的威脅意味:“黎萱女士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所謂的怪物, 是我這樣的嗎?”
黎萱嚇得無語倫次:“你……你不是人,你們,秦棉棉, 你、你們都不……都不是人!”
司命笑容坦蕩:“對啊,確實不是。”
黎萱牙齒都在打顫:“你, 你們想怎樣, 你們到底想怎樣?這是法治社會,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妖魔鬼怪,你們……還敢殺人不成?!”
司命俊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他抿着脣,心態不免有些矛盾。
他趴在狗屋子裡補眠的時候,預感到小帝姬會有危險,立刻就瞬移到此地。
被這個黎萱罪惡而不自知的猖狂樣子氣到。
當時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想,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 就直接跑過來狠狠撞翻這個女人。
但他只是用巨型犬的力氣來做這件事。
並未動用靈力。
下凡的神仙要嚴格遵守規則, 絕不能隨意使用靈力和術法。
何況他還是掌管凡間諸事的司命星君, 相當於是管理凡間的核心官員。
他如果犯了忌諱, 是知法犯法監守自盜。
後果會很嚴重。
他不能動用靈力去傷害一個凡人。
即便, 這是一個惡毒至極的凡人。
一直被秦肖燃牽着小手的糰子,突然掙開了三哥的手, 邁着小短腿走了幾步,向黎萱靠近。
粉雕玉琢的棉棉一向宛如小天使乖巧可愛。
此刻卻染上了幾分她從未有過的戾氣。
這是她第一次,在睡夢中以外的情況下,回憶起從前的事。
糰子還小,對於痛苦和惡意的感知遠遠不如成年人。
哪怕是腦海中重現了半年前自己被悶死的畫面。
她也沒有覺得痛苦。
但是她因此想到了媽媽,她的共情能力讓她完全能想象出在她死後,媽媽的痛苦會有多麼撕心裂肺。
難怪連看起來無所不能強大如超人的爸爸,都會一夜之間失蹤。
沒有哪個父母,能夠面對小女兒如此的結局還能保持冷靜和理智。
棉棉不敢想象倘若她沒有下凡重生,那麼媽媽現在會如何。
他們這個家,如今會怎樣。
棉棉攥緊了一雙小拳頭,突然衝上去給了黎萱一拳。
她不是完全沒有靈力,只是在平常都顯露不出。
一旦她聚精會神,產生自我保護的防禦體,靈力尚在,並且力量不弱。
就像是第一天去幼兒園看到小陸靈被那對龍鳳胎欺負,她想也沒想就站出來把那又高又壯的男孩打翻在地的情況一樣。
黎萱哀哀地慘叫了一聲。
她伸手護着自己的鼻樑,感覺自己的鼻骨被打斷了。
“秦棉棉,你果然不是人,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黎萱已經被眼前的場景折磨到沒了理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今天,也知道法制對於這些非人類的存在,也許根本就不能束縛什麼。
她實在太想知道現在這個秦棉棉究竟是什麼了。
小糰子站在她面前,奶聲奶氣卻異常堅定,她一字一句地質問:“媽媽對你很好,你爲什麼要傷害她。”
“她對我好?”黎萱的表情猙獰,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也別怨我心狠,我確實沒有人性,我不是人,可你媽媽就是人了嗎?她口口聲聲說爸媽走得早,我是她最寶貝的妹妹,我們姐妹兩人相依爲命,可是她害死了我的愛人,如果不是她,少謙根本就不會死。她和秦崇禮奪走了我這一生的摯愛,我也只能讓他們失去最愛的女兒,這就是報應,我沒有做錯什麼。”
棉棉還沒有出聲,秦肖燃的臉色卻變了。
剛纔妹妹的話足夠令他震驚。
他一直都以爲妹妹的死是保姆疏忽帶來的慘痛後果。
那保姆也早就已經因過失致幼兒死亡被判入獄了。
雖然這種疏忽致死的罪名判得不重,但也遵循了法律。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妹妹竟然是被害死的。
剛纔妹妹剛說完話,司命就在他面前變身,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回聽到黎萱親口承認,他立刻拿出了手機,試圖錄下這段錄音。
秦肖燃的聲線是顫抖的:“是你……害死我妹妹?就爲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黎萱嘴脣蒼白,聲音透着自嘲的意味:“莫須有?我的少謙才真的是爲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死的,他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他比你的大哥秦淮嶼還要優秀許多,只是一時失誤而已,秦崇禮竟然把他送進了監獄,是你們全家害死他的!”
秦肖燃陷入了回憶。
他今年才十四歲,項少謙入獄這件事應該發生在近二十年前,那時候他都沒出生,黎萱本以爲他是肯定不會知情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秦肖燃從小就喜歡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一聲不吭,毫無存在感地觀察大人們。
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無意間聽到過爸爸媽媽的對話。
他知道小姨在現在這個丈夫之前,好像還有過一個未婚夫,兩人感情很深,小姨非常愛那個男人。
但是那未婚夫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很年輕就去世了。
後來她才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周家明。
這真相令人何其窒息。
但更難受的是,他的妹妹還只是個軟乎乎的小朋友,因爲年紀太小,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綿軟發甜的。
她一字一句地質問殺人兇手,那樣殘酷的話語,從她嘴裡說出來,竟然沒有任何悲傷。
秦肖燃還記得當時警方調查後提供給他們家的監控錄像。
那是在超市外面的地面停車場,保姆鎖上車子,接了個電話就匆匆走了。
保姆說她是粗心大意,可是妹妹卻再也不能從車裡出來了。
那種窒息的疼痛感,時隔大半年,重新覆蓋了秦肖燃的心臟。
妹妹那麼小……
那麼脆弱。
她才三歲,連走路都還笨笨的,經常自己左腳絆右腳跌倒。
這世上的人,但凡還有一點點人性。
都絕不可能忍心傷害她。
黎萱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沒有忽略秦肖燃手裡的動作。
她冷笑了一聲,破罐破摔地啐道:“你在偷偷錄音嗎?秦肖燃,你還真是遺傳了你爸,這麼小就這麼陰險了。你錄啊,你覺得我會怕嗎?你以爲你爸是爲什麼不敢動我?就算你把錄音拿到手又如何,告訴警方是我害死你妹妹的嗎?你大可以去試試,我也盼着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個起死回生的小怪物,最好能把她抓進科研所解刨研究,看看她究竟是個什麼妖魔鬼怪!”
秦肖燃嘴脣抽了抽,他把手機拽進兜裡,伸長胳膊,重新把妹妹拉回自己懷裡。
他的雙臂彷彿突然有了遠超於他這個年紀和體型的力量。
他把妹妹護在身前,摟得很緊。
他的手繞到妹妹的背後,把她新棉服自帶的太陽花小帽子幫她戴上,大手不由分說隔着帽子捂住了她的耳朵。
小糰子的耳朵本來就很小,棉服帽子又極厚,他再用手一捂,棉棉幾乎就喪失了所有的聽覺,什麼都聽不見了。
十四歲的少年,性格雖然孤僻社恐,但還從未對任何人有過歹念。
但是此刻他殘忍地問:“司命先生,可以殺了這個女人嗎?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即便法律不能處罰她,他也要讓黎萱付出代價。
司命的臉色有些沉重,他抿着脣,沒有回答。
秦肖燃已經明白了他無聲的迴應。
他勾起脣角,似笑非笑:“沒關係,我理解司命先生,你不是不想幫我妹妹報仇,你是沒有辦法。但是我不怕,我只是個普通人,而且我未成年,我可以。”
司命眉頭緊鎖,他邁了一步擋在秦肖燃面前,低頭盯着少年稚嫩的臉,語氣凝重:“不可以,不要衝動。”
秦肖燃一字一句:“我並不衝動,只是……今後要麻煩你照顧我妹妹了。”
十四歲的少年本就是血氣方剛容易衝動的年紀。
雖然他看起來冷漠,沒有溫度,對最關係最近的家人,都並不親厚。
但是秦肖燃在這一刻想得非常清楚。
媽媽身體不好,是個柔弱的女人。
爸爸目前還是全家的頂樑柱,沒有他不行。
大哥是秦家未來的頂樑柱。
二哥是光彩奪目的頂流巨星,人生不能有污點。
只有他,他什麼都沒有。
只有還沒實現的夢想而已。
在無辜的妹妹面前,那一束夢想的微光,也不過微不足道而已。
……
棉棉什麼都沒聽見。
她的小耳朵被秦肖燃堵得嚴嚴實實的,根本就啥也聽不見。
但是三哥哥周身冷冰冰的氣息,還有司命叔叔突然嚴肅的樣子。
讓她隱隱猜到了什麼。
不可以的。
連司命叔叔都不可以這樣做。
普通的凡人哥哥就更不可以了。
會付出很大很大的代價。
她最小的哥哥,自己也還是個小朋友呢。
他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將來他還要帶領國家電競隊斬獲許多獎項,站在榮耀的巔峰,過精彩燦爛的人生。
他不可以爲了她,做這種事。
棉棉突然激烈地掙扎起開,她掙脫秦肖燃的手,轉過身來,敞開兩隻小胳膊,牢牢地抱緊他。
“不可以,肖燃哥哥不可以!”
“棉棉不同意,哥哥什麼都不準做!”
她還記得在那個未來的夢裡。
肖燃哥哥爲了保護她,面對那些手持鐵棍的壞人,牢牢地把她護在身下,用自己的身體,爲她擋住了一切疼痛。
自己獨自承受了災難。
肖燃哥哥從來都不承認愛她。
他甚至都吝嗇對她笑一下。
可是棉棉知道他有多愛自己。
糰子肉綿綿的小胳膊抱得死緊死緊,奶兇奶凶地吼着說:“不可以!棉棉是神仙,哥哥是普通人,這一輩子,只能棉棉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