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遙遠的天空沉寂如一面鏡湖,繁星點點,仿若波光點綴。
宮邪站在落地窗前,在手邊的小木桌上端起一杯紅酒,淺酌慢飲。
淡淡的月光籠罩周身,朦朧夢幻。
褲兜裡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
宮邪看了眼,笑着放下酒杯,接通了電話,“還沒睡?”
宮小白拿着手機去了小陽臺,怕吵到屋裡的幾個女生,她順手關上了小陽臺的玻璃門,另一隻手裡還拿着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頭髮。
“嗯,剛剛去洗頭髮了,頭髮還沒幹呢。”宮小白趴在欄杆上,擡頭望着星空,又低頭看着夜色下的一條林蔭道。
那條道,他們曾經走過,留下過腳印。
“你在幹什麼呀?”宮小白擦了擦耳邊的髮絲。
“在家。”宮邪看着旁邊酒杯裡猩紅的液體,聲音裡多了幾分醉人,“在臥室裡喝酒。”
他這麼說,宮小白幾乎能腦補出畫面了。
他一定穿着菸灰色的寬鬆t恤,站在落地窗前,手指纏着高腳杯,偶爾輕啜一口,望着窗外的一株桂花樹。眼下桂花未開,僅僅能看到滿樹翠綠的葉子。
“沒有在忙嗎?”宮小白髮現跟他講話壓根不能一心二用,索性停了擦頭髮的動作,笑着說,“我看到網上的新聞了,就是那個記者招待會,他們都是相信你的。”
“嗯,我知道。”宮邪說,“不忙,事情在處理中。”他目前要做的就是等消息。
“我吃醋了。”宮小白突然道。
“嗯?”
“你沒看網友們的評論啊。”宮小白撅着嘴,似控訴又似撒嬌,甜甜的嗓音像剛嚼碎了一顆棒棒糖,細碎的糖渣溢滿口腔,“她們都說你長得好看,想嫁給你,還叫你老公。”
宮邪:“……”
他還真沒留意網上的新聞。公司有專人打理這一塊,時刻注意着網上的風向,有情況會直接彙報給助理,助理再篩選出重要信息給他彙報。
她說的這些,他一無所知,一時間不曉得怎麼回答。
叫他老公?
還有這種事?
他這都沒結婚呢,就算結婚了,這兩個字也是他老婆才能稱呼的。現在的小姑娘都是怎麼回事?
“我不清楚。”宮邪揉着眉心道。
“好吧,我原諒你了。”宮小白舔了舔被風吹乾的嘴脣,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沒骨氣,像只乖巧的長耳朵兔子。
她當然知道他一向不關注這些,連微博也不玩。好多流行的網絡詞彙他也不知道,她有時候覺得他沉悶得像個老古董,就算是老古董,那也是漂亮精緻的老古董。
“……”宮邪低低笑了聲,原諒他了,原諒他什麼了,他又沒錯。
小姑娘每回鬧脾氣都有不同的無厘頭的理由。
他重新端起桌上的紅酒,輕輕搖晃,抵在脣邊抿了一點,“不是剛洗完頭髮?擦乾沒?別吹感冒了。”
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喜歡站在小陽臺上。
宮小白擡手摸了摸自個頭髮,“我已經擦過了,快乾了。”話落,她又仰起頭,覺得這種安靜的時刻,聽着他低沉的聲音,特別舒服,有點昏昏欲睡。
“誒,你看到月亮沒?今天的月亮好圓好圓,像個大月餅。”宮小白舉起一隻手,好似要觸摸月亮。
宮邪擡頭望了眼,“嗯,是挺圓的。”語調微頓,他笑道,“宮小白,你想吃月餅了?”
“有點兒。”宮小白舔了下脣角,轉個身背靠欄杆,“我想吃蓮蓉餡兒的,還有豆沙餡兒。還有還有,去年吃的那個粉絲餡兒,網友都說這個餡兒味道奇怪,還說簡直有毒,我吃得挺好。”
宮邪喉嚨裡壓出淺淺的笑聲,被紅酒氤氳過,低醇得醉人。
不管哪種餡兒,這姑娘都吃得挺好。
手機有一絲異樣,宮邪拿到面前看了眼,又附到耳邊,說,“宮小白,我這邊進來一個電話,我們下次再聊。”
“拜拜,你去忙吧。”宮小白自覺地掛了電話。
正準備進屋,樓上的陽臺上不知是誰在高聲大喊,“物理好特麼難啊,誰來拯救我!我願以身相許啊啊啊!”
這一聲崩潰的呼喊引得不少女生跑到陽臺觀看。
屋內的柳明月和方玫聽到聲音,都跑了出來,看着宮小白笑問,“誰啊,怎麼有才?”
宮小白聳肩,指了指頭頂,“不清楚,好像是五樓的。”
兩人靠在欄杆上,仰頭往樓上看。
五樓靠左則的一個小陽臺,確實有個女生站在那兒,距離有點遠,面容看不清,能看到長髮飄飄,在空中揚起弧線。
“噗,那邊的宿舍也是我們高三級的吧。”方玫笑了聲,“估計被即將到來的高考折磨瘋了。”
“妹子!過來,我教你物理——”
對面男生宿舍傳來一聲嘹亮的迴應,大概是扯着嗓子喊出來的,聲音有絲絲沙啞。
兩棟宿舍樓相隔太遠,黑夜中,看不清誰是誰,連晃動的人影都看不到,只聽見對面傳來大片的色狼口哨聲。
“艾瑪,簡直絕了,哪個班的?有本事報上名啊!”
“好久沒遇見這麼好玩的事情了。”
“那哥們兒真有意思。”
“我有預感,宿管阿姨還有三秒到達戰場。”
隔壁陽臺的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着。
外面太熱鬧,一直在屋內安靜坐着學習的封媛有些坐不住,放下筆,起身走到陽臺。
夜風輕拂,幾個女孩子互相對視,齊齊笑了。
是啊,最近太悶了,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再有半個月,他們就要離開這座校園,學校裡的一草一木,再無緣與它們見面。那一棟棟粉紅色的教學樓,橙色的宿舍樓,再也不會有他們的位置。
醉人的夜風中,再也沒有青澀的男生女生隔空喊話,書寫着青春的小激情。
樓上的女生又喊,“數學教不教啊!”
隔了一會兒,對面那個男生迴應,“教!”
“嗷嗷嗷!”男生們起鬨的學起狼叫,興奮地敲擊洋瓷盆,敲出脆脆的響聲,迴盪在寂靜的校園。
女生到底臉皮薄,不敢再喊了。
先前那一句,的確是被正在寫的一張物理卷子折磨得煩躁不已,想到還有半個月高考,心裡壓抑,出來喊一喊,沒想到鬧了這麼一出。
不過,除了本宿舍的女生,其他人都不認識她吧。
女生本來想轉身進屋,誰曾想,對面又傳來一聲更爲嘹亮的喊聲,“高三七班的喬巖巖!我、喜、歡、你!”
全世界都是起鬨的聲音,女生的耳膜都震響了。
她好像聽到,男生女生的聲音夾雜着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傳進耳朵。他們說,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宮小白手肘搭在欄杆上,手掌拖着下巴,“哇,第一次撞見這麼奇特的表白。”
柳明月、方玫、封媛跟她保持同樣的姿勢。
四個女生並排排趴在欄杆上,一眼看去,非常可愛。
她們都等着女生的迴應呢,倏然,樓底下響起宿管阿姨對着喇叭筒的喊聲,“喊什麼喊?大晚上都不睡覺了?明天不用上課了?都給我進去!熄燈了!”
啪一聲。
整棟樓陷入了黑暗,剛纔的熱鬧和喊聲彷彿一場皮影戲,敲鑼打鼓聲停息,戲也就散場了。
好可惜,沒能看到故事的結局。
柳明月伸了個懶腰,“走吧,進去了。英語老師還說利用明早的早讀時間做一套小測試呢。”
“什麼測試啊?打下課鈴時她說的那幾句話我沒聽清。”
“好像是幾篇閱讀題吧,很有難度。”
“唉,我還打算明早背生物呢。”
“走吧走吧,進去睡覺了。”
“……”
封媛最後走進屋裡,隨手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面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