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是誰?你是穀梁大妹妹!眼睛大,屁股肥……
童謠一次又一次的自孩子們口中唱了出來。
“啪!”白孤煙連劍帶柄,重重地拍在草剁子上。
童謠戛然而止,孩子們童真的眼神,自那張張滿目蒼夷的童顏中望了過來。
一個小女孩脫開了兩邊牽着她的手,蹦跳着跑了過來,歪着腦袋,滿是天真的湊着臉細看着她。
“呀,美女姐姐,還真是你?”小女孩滿臉的紅疹,比白孤煙嚴重多了,看上去十分的讓人觸目。
但是那清靈的聲音,聽上去,又是那麼的清脆,清脆中帶着那一抹子熟悉。
這不是那個賣花的小女孩?
疹子遮蓋了她滿臉的肌膚,唯獨留下那雙明亮的眼睛,讓人記憶深刻。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就是被她給傳染上了瘟疫的。
久久沒有得到白孤煙的迴應,女孩天真的眼神,忽地暗了下來,小手絞着身上的粗布衣角。
對方複雜多變的眼神,她似乎意識到什麼,淚珠從眼眶裡浸了出來,溼潤了眼珠,她問:“美女姐姐,你,是不是因爲我,才……”
暗在粉色衣衫下的手,緊了又緊。面對如此澈澄的眼神,她白孤煙實在是開不了口去指責一個同樣被瘟疫所傳染的小女孩。
她撒了謊。
“不是!”她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摸不透。
正在這時,幾個孩子呼啦一下子,全部也圍了上來。
“妮妮,快來玩啦,少了你,我們就玩不起來了!”其中一個小男孩喊道。
其餘幾個也隨之附和。
“就是就是,快走啦,妮妮!”
原來她叫妮妮!
妮妮爲難的看着小男孩。
“易元,我想和姐姐說會話,你們先去玩會吧?”
小男孩明亮的眼睛遽沉了下來,不捨的轉了身,招呼着大家去旁邊繼續玩。
“等一下!”白孤煙突然開口喝住。
孩子們愣在了原地,齊齊望了過來,眼裡閃過很深的驚懼。
這裡的大人,最喜歡打小孩子了,她會不會也打他們?
“姐姐,你要做什麼?”妮妮仰望着她,問。
濃濃的悲傷,從她明亮的眼波里,緩緩的升起。
大家已經很可憐了,她不相信,這位善良又好心的美女姐姐,與花梨村這些粗俗的婦女一樣,有什麼不痛快的,都拿他們這些孩童發泄。
他們的父母都被瘟疫集體給帶走了,如今他們也在瘟疫的折磨中苦苦的掙扎,又被控制在花梨村,經常連飯都吃不飽。
他們食不果腹,衣不保暖,明知不久就會死亡,但是他們也要在一起,快樂的度過他們最後又短暫的童年。
白孤煙目光幽幽的一一掃過了這些孩子,他們是經歷了些什麼,纔對她顯得如此的誠惶誠恐。
她化軟了語氣,儘量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儘管她知道,現如今的她,笑起來十分的難看。
“剛纔你們唱的那首童謠,是誰教你們的?”
“不知道,我也是從隔壁的村子學過來的!”其中一個男孩說道,想必這首童謠是他在他們中傳播開的。
白孤煙擰了擰眉,聽着似乎童謠散佈還挺廣的。
看來要想讓他們不唱穀梁的女子,這事還挺棘手的。
就在這時,孤獨冷月自草垛後,踏着枯黃的落葉,緩緩而來。
他從身後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小束,他剛偷偷在山坡上順便摘來的黃色野花,在白孤煙面前晃了晃。
瀲灩的黑眸裡,是一腔能柔化世間萬物的柔情,他像個向大人討糖吃的孩子似的,繞到她的跟前。
“本尊最親親的娘子大人,可不可以看在本尊親自動手爲夫人摘了花,不生氣了?”
咦——
娘子怎麼緊鎖着眉目?連他摘了花來,都沒有一絲的反應。
立時沉着臉轉過身子,面對那羣孩子。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雖然眼簾之間,只有一條很細小的縫。但是那隱藏眼簾裡的暗芒,比黑暗下的暗夜,還要可怕。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是危險而迫人心神的氣息。
野花被他砸在了孩子們面前,支離破碎得花葉分離。
“我家娘子怎麼又不高興了?說!是不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惹到我家娘子了?”
他可記得劉申卿叮囑過,心情好,什麼病都會無藥自去!所以,他絕不允許他家娘子不高興!
面對孤獨冷月不分青紅皁白的叱責,白孤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手一伸,拉了他,拖到了自己旁邊。
十分霸道的開口:“不是他們,你別這麼兇!”
孤獨冷月這才咻地緩和了臉色,語氣復又恢復了平時的柔聲細語。
一臉的溫順:“好的,娘子說不兇,本尊就不兇!”
白孤煙最煩他這種,總在旁人前,做出一些讓她無法接受的,不合年齡,不合身份的舉動。翻着白眼,懟了他一眼,便伶伶俐俐地從他身邊跨過,半蹲在妮妮與那個易元兩人跟前。
眼波流轉,嘴角掛着平和溫柔的笑容,柔聲的商量。
“小朋友們,那才你們唱的那首童謠,可不可以改一改呀?”
“爲什麼要改啊?”易元好奇着問。他們都唱了大半年了,也沒有誰要求他們改過什麼。
白孤煙眨了眨眼睛,“因爲啊,姐姐就是從穀梁來的!”
“姐姐你想怎麼改?”妮妮也問。
清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白孤煙,這個姐姐真好,從第一眼開始,她就莫名的喜歡她。
白孤煙撓了撓頭。
是啊,怎麼改好呢?總不能童謠都不能讓人唱。
重新教他們唱個新的?好像她也不會唱。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最簡單最直接的解決方法了。
把穀梁這地名給換了。
可是,換成什麼好呢?
眼前忽地閃過她曾經爲了逃婚鑽狗洞的場景。
有了!
就改它了。
嘉陽,這個讓她哭笑不得的國家。
似乎是做出了最愉快的決定,白孤煙撅起了嘴,呼出一口氣,吹得額角的碎髮立時向旁邊一斜。
壞壞一笑:“你們就這樣改,把童謠裡面的穀梁改成嘉陽好了!”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嘉陽大妹妹……”一個男孩不由的低聲唱了出來,哼了幾句之後,他用他灰色的粗布衣袖,揩了快流到嘴裡的鼻涕,心思倒也簡單,道:“唱起來倒也很順嘴!”
“雖然我們改了,可是別人還是會唱穀梁妹妹啊?”一個腦子靈活的小男孩,提醒着。
白孤煙一頓。
呃……好像也是這麼一個理!
白孤煙霍地站了起來,鬱悶着臉,豁出去了般。
“算了,他們我就先不管了,只要你們不這樣唱就成!”
孤獨冷月似乎明瞭些什麼,喉結滾動。
心情很好的揶揄,“娘子,你真壞!”
白孤煙黑了他一眼:有你壞?
孤獨冷月見她臉色不好看,俊眉一挑,長臂一伸,白孤煙被他撈在了懷裡。
笑着討好:“娘子,別不高興了,你不喜歡聽別人唱穀梁妹妹,這好辦。本尊馬上就安排人去處理!”
“嗯!”白孤煙點頭應了一聲,她相信他有這樣的勢力,念着他曾經一句話就滅了個山寨,忽又提醒:“記住,不許動用蠻力,不許殺人!”
“娘子放心,本尊現在是文明人了!”
白孤煙撇着嘴,表示很懷疑。
小孩們蹦蹦跳跳的去遠處玩了。
孩子心性就是單純。
明明被瘟疫感染,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可她白孤煙恁是在他們那些幼小的靈魂上,看到的是快樂。
希望他們的快樂能持續得更久一些。
如果能,她希望劉申卿能一併,治好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嘉陽大妹妹。眼睛大,屁股肥,兩個……
被改了詞的童謠從山坳裡又響了起來,聽上去雖然沒有什麼不妥,但是白孤煙卻有一種悵然的舒服。
看了眼地上被踩得稀爛的花葉,白孤煙滿心悽楚的一把揪上了孤獨冷月的左耳。
“看你辦的好事!賠我的花!”
難得他爲她做了這麼一件浪漫的事,結果卻是這種結局。
她很氣憤。
孤獨冷月鞠着高貴的身板,齜着牙,以手拽着對方的手腕,可憐兮兮的嚷道:“娘子,痛痛痛!”
白孤煙瞟了眼指下有些發紅的耳垂,又心痛着鬆了手。
一臉輕巧的言道:“讓你長點記性,以後別把送我的東西,糟蹋了!”
回到了山上,看到了劉申卿正聚精會神的正在搗鼓着一大堆的草藥,連她來了,他老人家都沒有察覺。
她默默地回到了帳篷,帳篷裡孤獨冷月正在擺弄着一盆開得十分紅豔的盆栽。
“娘子,知道你喜歡花,所以,我讓人弄了一盆秋月海棠過來。你說,我們把它擺在這裡,可好?”
白孤煙拖着懶洋洋的身體,有些力不從心的瞟了一眼桌上的海棠花。
“好!”她敷衍着,邊向那張牀榻行去。
一咕嚕,她窩進了被窩,她對他又言道:“我先去睡兒,吃飯的時候再來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