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居是一座古代名山,山上霧靄繚繞,重巒疊嶂,因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聞名於世,終年來它的山水、崖洞、石峰形成的六大奇觀吸引過不計其數的遊客,是一處名副其實的人間仙境。
在滿腹詩書氣的人看來,這就是一個天然的吟詩作對場所,去煙霞城裡買幾壺酒,往山中的石亭裡一坐,手握流雲綢緞,目觀八方絕景,小酌一口,那等滋味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描述得清的。可惜現在還未到五月份,否則若能品嚐到這裡的楊梅,也是一大美事。
然而這樣的美景,到了魏文蒼眼裡,也就一般般,對比王曉天和曼筱璃的驚歎,他毫無波動。
雖然他算不上才華橫溢,但好歹也是半個詩人,他就對這連綿起伏的羣山不怎麼感冒,因爲在他記憶中爬山可不是件快樂的事,所謂美景,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沒有霖朧作陪,世間再靚麗的東西都無法讓他注目。
他們正坐在一輛奧迪車裡,行駛在被太陽餘暉灑滿的道路上,司機大叔對着他們描繪着這裡的風土人情,坐在副駕駛座的魏文蒼時不時敷衍地“嗯”上幾句,顯得心不在焉。
和他想的一樣,秋若雅果然沒有來,她的理由是卡片被男朋友給撕了。其實也無所謂,他不在意,習慣了,而且畢竟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他們各自疏遠也沒什麼不好的。
或許透過車窗所能見到的大致景象已經讓王曉天和曼筱璃視覺疲勞,他們在後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舞會。
魏文蒼與司機大叔則是默默地聽着。
“這個舞會,我們真的真的不用跳舞?”曼筱璃從大腿拍去王曉天那隻不安分的手。
“是啊,筱璃,你這個問題都問了三遍了。”王曉天打了個哈欠,“歐陽老師說我們只需要坐着看別人跳舞就好了。”
“可是我想跳啊。”曼筱璃有些不高興。
“你……會跳交誼舞?”
“會啊,六年級的時候我媽給我報過國際舞蹈班的課。”曼筱璃想了一下,“時間太長我都快忘了,所以上個月我一有空就會在體育館偷偷練習,雖然現在還說不上完全標準,但摩登舞這類還是馬馬虎虎能跳的。”
“不是吧。”王曉天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是什麼妖孽天賦啊?學啥啥都會?”
“哼,有我這麼全能漂亮的女朋友,夠你吹噓一輩子了。”曼筱璃擡起小腦袋,像只驕傲的天鵝。
“是是是。”王曉天只能訕笑着應和。
“誒,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東西?歐陽老師,還有防……”
王曉天連忙捂住曼筱璃的嘴,悄聲道:“不是說好了嗎?舞會結束再告訴你。”
曼筱璃瞪着眼睛扯掉他的手,撅起嘴不說話了。
蓬虹北路是一條盤山公路,蜿蜒曲折地環繞着與神仙居相鄰的景巖山,在地圖上這條公路是沒有防空洞的,所以王曉天對司機大叔的說法是開到這條公路的路口就可以。
司機大叔也樂得清閒,畢竟這條盤山公路可不好開,不僅陡峭、狹窄,邊緣還沒有防護欄,哪怕是老司機開上去都會提心吊膽。
下車時魏文蒼有些恍惚,大學四年的光陰就要這樣過去了,可他似乎什麼也沒變。假如他沒有任法然,那麼他現在可能還在爲找不到實習工作而頭疼,至於霖朧,他也沒有能力可以讓神州妥協,未來或許會在痛苦中過完平凡的餘生……
如今他成爲了浩者的一員,藉助任法然的力量走向了人生巔峰,即便是死,也轟轟烈烈。
按理說他應該是感到慶幸的,哪怕是仰天大笑都不過分,可現在他卻沒有任何的高興,因爲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得來的,而是任法然給予他的。即便任法然反覆強調祂與他之間是一體的,祂的能力就是屬於他的,魏文蒼也還是無法覺得理所當然。
他就是這麼一個不相信美好的人,渴望美好,卻不相信它,真是諷刺。
所以習慣了黑暗的日子,忽然某天出現了光明,他第一時間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不安。
這種不安,越接近光明,就越強烈,而這場舞會,就是一種光明。
要是霖朧在就好了。魏文蒼心想,只要有霖朧在,他就能忘卻不安。
現在是五點三十分,從這條公路駛過的車輛已經極爲稀少。
王曉天牽着曼筱璃的手沿着邊緣小心地往上走着,因爲怕曼筱璃着涼,他還特意把風衣脫下來披在她的毛衣上。
“肚子好餓。”曼筱璃苦着臉說。
“再忍忍,到舞會就有吃的了。”王曉天揉了揉她的肚子,然後蹲下身把左手貼在了路面。
安在問他們故意沒有告訴王曉天魏文蒼防空洞的具體位置,不過沒關係,參加舞會的浩者一般都應該是用高速移動趕過來的,也就是說,可以用檢測型自然正能探知他們的方位,這就等於是知道了舞會的地點。
“你在幹嘛?”曼筱璃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決定坦白,王曉天倒也沒有避諱曼筱璃,不過現在還沒到解釋的時候,他只是說了句“安靜”,便沉默下去。
曼筱璃看不到分散體狀態的檢測型自然正能,不過魏文蒼卻是見到有一圈圈藍色的波紋從王曉天手掌釋放出來,朝地面周圍擴散開去,又逐漸隱匿。
籠罩一座山的範圍並沒花費王曉天多少時間,所以他沒有保持這個姿勢太久,而是站起來細細感應,他的腦海,已經浮現出了整座山的輪廓,還有一個代表他自己的紅點。
約莫三四分鐘後,他忽然感覺到有一股高速移動的正能從他身邊經過,這股正能前行了十秒鐘左右又往上移了幾下就消失了。
他立馬鎖定了另一個紅點消失時的位置。
“跟我來。”
王曉天領頭開始慢跑,曼筱璃居中,魏文蒼末尾,列成一隊跟他在背後。
就這樣跑了一千多米,曼筱璃有些喘氣的時候,王曉天忽然停了下來。
他靠近山體,撥開一片類似刻意遮掩的植被,終於發現了一條不起眼的階梯。
這條階梯是由大小不一的岩石拼成,歪歪扭扭,每塊岩石的間距很不均勻,方位也十分凌亂,粗略一看相互好像沒有什麼關聯性,加上起步的幾塊岩石也被隱藏了,很容易被忽略。
“我敢打賭。”曼筱璃拎起黑色的裙襬,隨着王曉天大步小步地走上石階,“這是我二十年來最瘋狂的一次經歷。”
“我覺得也是。”王曉天聳肩。
沿着石階到頂,他們便算正式踏入了山林當中。
雜草叢生的地帶,忽有一條被清理出的土路,土路盡頭處有一個其貌不揚的淺灰色拱形石洞,石洞旁邊是一個投放邀請函的紅色鐵圓筒,圓筒的上方,安在問筆直地佇立在一個小山丘上,軍裝軍褲,一雙鋥亮的軍靴將山丘的峰頂踏平,目光犀利而堅硬。
這處防空洞與盤山公路的垂直距離大概是二十米,橫向距離也不是很遠,穿過一片樹林,繞着這座山走幾十米路程就能望見。
王曉天遠遠看到守洞的安在問,驚喜地加快了腳步,心中卻是忍不住吐槽:我了個去,上校啊,您是上校啊!而且還是組長兼班長啊!穿着這麼一身乾淨整潔的軍服站在這麼一個髒兮兮的土丘上面守着防空洞,跟個無關緊要的看門保安似的,這違和感也太強了吧?
咦,似乎安老大已經守過學校大門了?那沒事了。這麼想來好像還是在這種深山老林的防空洞裡舉辦舞會更瘋狂一點?
然而王曉天看着眼前這個被爬山虎或藤蔓覆蓋的石洞,忽然就對舞會沒有期待了。
“老……安師兄。”王曉天好懸沒有把老大這個詞喊出來,沒辦法,得先穩住他女朋友,否則她又要跟個好奇寶寶似的問東問西了。
“嗯,把邀請函放進圓筒,就可以進去了。”安在問有些詫異王曉天對他的稱呼,但也沒有什麼排斥,嘛,畢竟聽起來年輕了好多歲呢。
曼筱璃張了張小嘴,她看到安在問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高、好壯。她個人對男生的容貌方面還是比較挑剔的,如果滿分是十分,安在問的樣子大概只有剛到及格線,但他這種是屬於不太驚豔卻很耐看的類型,比起王曉天,他給人的感覺靠譜多了。
雖然曼筱璃對王曉天的行爲一頭霧水,不過出於禮貌,她也隨着叫了一聲安師兄。
“喔,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真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姑娘。”安在問毫不吝嗇地讚賞。
“咳咳,還好,一般般吧。”王曉天謙虛地擺手,然而那欠揍的笑容卻是看起來比誰都得意,“安師兄,你不參加嗎?”
“我得站到舞會結束。”
“好辛苦啊,這樣不會孤單寂寞嗎?”
安在問:“……”
魏文蒼就這麼安靜地看着王曉天與安在問扯皮撒狗糧,心說這貨真是跟高中的寢室長一樣賤啊。
閒聊了幾句後,王曉天才算是撥開藤蔓牽着曼筱璃走入了防空洞。
魏文蒼看了眼安在問,默不作聲地跟了進去。
安在問對他點點頭,卻發現他似乎不怎麼高興。
安在問其實是很關心魏文蒼的心理狀況的,不過以後者的性格和能力可能更適合獨處與自我調節,所以如果沒有出現什麼糟糕的情況,一般他也就不會過問。
事實上,不僅是魏文蒼值得關注,王曉天同樣也是,畢竟這兩個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能成爲朋友還一起覺醒了自然正能本身就充滿着巧合與離奇。
“真是兩個神秘的小傢伙。”安在問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