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天空如墨玉一般美麗,點點繁星點綴其間,另有半輪殘月穿梭於輕雲之間。山腰之間,迷霧重重,楚山山頂寒風凌厲,卻也不曾將那迷霧吹散一分。遠處廣場之上,依然有玉華宮弟子再搭建明日所需的擂臺,只是此處相離較遠,是以只能看見明亮的火光與瞳瞳的人影,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身在此處,塵世的熱鬧與喧囂卻似都已離自己而去。叮叮咚咚的琴音再次響起,此時他的琴音極輕極淡,正如月邊流雲一般輕盈,又如絲絲甘露一般劃落心澗,卻又勾起他一些不知名的愁思。
但具體是什麼,就連彈琴之人自己也不甚明白,只知自己的思緒正如空中輕雲一般,隨風而散,越飄飄越遠。
此時,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南宮夏並未回頭,他此時也只是仰頭望向已近中天的那輪殘月。此時已是後半夜,與南宮夏周行之人早已離去,僅餘南宮夏一人依然坐於小院不遠處的崖邊,獨自欣賞這已有兩年未見的美景,同時用手指彈出心間的旋律,也試圖將心中微顯煩亂的思緒理順。
一曲終了,南宮夏輕輕搖頭,他將琴身以絲布擦拭一遍後,放入琴盒收好。
“這麼晚了,南宮師兄爲何還不前去休息,要知明日還有幾番比試。”一個清脆的童聲傳來,南宮夏不用回頭,便已猜到對方的身份。
“你呢,怎麼也還不去休息。”南宮夏回身道,他見此時的司馬涵靈已換作一身淡綠衣衫,髮髻也已重新換過,其中含有幾分靈動,又含有幾分成熟之意,只是她此時似乎並不開心,於是又道,“你可是還在擔心自己之事。”
“那物慢慢尋來便是,倒也不用過於擔心,就算是尋它不到,那也便是我命數如此,卻也怨不得他人。”司馬涵靈搖頭苦笑一聲,她行至懸崖邊上,坐於南宮夏身側,深呼一口氣,然後又道,“你可是有何心事。”
她此時自是擔心,那物本是一件寶物,此時山上亂極,若是被他人撿去藏了起來,她自己又能到何處去尋。
“心事卻是沒有,只是想起這兩年之事,心中有些感慨而已。”南宮夏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至於心中想些什麼,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又能談些什麼。
司馬涵靈低下頭去,她看着山腰的一片黑暗,許久才道,“你可是想起了什麼。”她本想問南宮夏是否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但話到嘴邊,卻成了另一番意思。
“我也不知道,只是全無睡意,也無心練功,便來此處觀賞夜景。”南宮夏道。他見此時山風清冷,便取出兩張墊子交於司馬涵靈手中。
司馬涵靈默默接過,此時二人誰也未再多說,此間又是一片沉默。
“沒想到南宮師兄也是如此多愁善感之人。”司馬涵靈突然笑道,她笑了好一會,才又說道,“我本是來給你說下明日之事,不曾想你不好好休息,卻跑到這裡來了,害得我一陣好找。”
南宮夏再未多說,只是細心聆聽對方講解明日可能遇到的對手。其實司馬涵靈此時卻是在尋找自己的失物,在此遇見南宮夏,卻也只是偶遇而已。
次晨,天空碧藍如洗,空中再無一絲流雲,然而山腰間依然是白霧茫茫,變化萬千。玉華宮廣場之上,青煙渺渺。南宮夏一眼看去,茫茫人海,摩肩接踵,人氣鼎盛,卻多是玉華宮門人。
他派來此之人,卻是不多。
巨大的廣場之上,僅在一夜之間便已豎起了八座巨大高臺,高臺以成人腰粗的巨木搭建而成,彼此之間相隔均有十幾丈之遠,其方位以後天八卦之形排列,分爲乾、坤、巽(xùn)、兌、艮(gèn)、震、離、坎八座高臺。
此刻臺下前後已是人山人海。
南宮夏並未再去側殿之中查看日程安排,原是每個高臺一側均有一張數人高的巨大紅榜,上面以鑲金篆字寫出了參加比試諸位弟子的籤號與名字,而南宮夏的第六十四號,正是排在“兌”位最末一組。
原來此時參加比試之人共有二百五十六人之多,這些人被分在八座高臺之上,每座高臺是爲一大組,每一大組共有十六小組三十二人比試,其中一號至三十二號在“亁”位,三十三號至六十四號在“兌”位,以此類推,第二百二十五號至第二百五十六號在“坤”位。
這八組分別比試,直至分出第一名來,然後在與其它組相試。
每個高臺均有數位玉華宮前輩看護,並邀請其它門派長輩於觀禮臺觀禮。而“兌”位三人,正是南宮夏於邵陵城外所見之人,南宮夏也不知這是否爲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當”,一聲清脆的鐘聲傳來,餘音渺渺,在人聲鼎沸的廣場之中迴盪,一時間原本喧鬧的廣場漸漸安靜了下來。
只見正中那個觀禮臺上,清玄真人與清瑜真人的身影同時出現,清玄真人走上一步,他環現一下臺下衆多的弟子,然後朗聲道:“比試開始。”只見他側首輕輕的點一下頭,頓時鐘鼎之聲再度響起,“噹噹噹當”的響徹雲霄,此次卻是響了九次之多。
南宮夏環視一下四周,只見四周弟子均似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其中許多弟子也多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高臺之上,那清玄真人又講了一些鼓勵弟子的話,只是南宮夏正在觀查臺上臺下之人,倒是全未注意他所講的話,不久之後,又是數聲清脆的鐘鼎之聲,比試便已是正式開始。
南宮夏修行並非爲了爭強好勝,是以對此也不太在意,他此時站在“兌”位之下,等待自己比試的開始,他被排在“兌”位最後一組比試。
“兌”位第一組比試的,則是兩個玉華宮弟子,一位名爲周陡英,另一位則名爲柳元,只是二人修爲均是不高,其比鬥依然與一般江湖人士比鬥一般無二。臺下觀看的弟子除去幾位玉華宮同門外渺渺無幾,想是均認爲二人比鬥毫無看處可言。
南宮夏卻是並未離開,這玉華宮所習劍術,卻也有其獨到之處。不久之後,周陡英露出一個破綻,柳元乘隙而入,周陡英敗下陣來。
時至午時,已有七個小組比鬥結束,這些弟子雖然也用道術拼鬥,但他們修爲多是不深,是以在南宮夏看來,還不如第一組只比劍術來的有意思。
第八組比試雙方修爲卻是較深。
其中一人爲玉華宮一名姓李名異的弟子,比試一經開始,他便一躍而上,其身形輕盈瀟灑,臺下更是一片叫好之聲。南宮夏轉眼看去,只見“兌”位臺下,足足圍了有一百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玉華宮弟子。玉華宮弟子服飾雖是各不相同,但均在顯要之處繡有門派標識,南宮夏自是不會認錯。
圍觀弟子除去玉華宮之人,餘下多是湘州一個名爲如意門的中型門派。而那李異的對手,正是如意門一位姓孫名景潛的弟子。臺下兩派弟子相互而望,彷彿有淡淡火花擦出,但是能來此之人心境修行均也不錯,是以此時他們多會是淡淡一笑,然後就此別過臉去。
這孫景潛昨夜與南宮夏以及其它幾人相約觀景,是以南宮夏卻也識得他。
臺上比鬥還未開始,臺下便已開始比鬥。
此時一道青光閃現,一柄赤紅色仙劍託着一個修長的身影向臺上而去,他這一出手,自是比李異跳上臺去優雅許多,自然也比對方迎來了更多的喝彩。
這時孫景潛已飛到臺上,他在離李異約有一丈來的距離拱手道:“還請李師兄賜教。”
李異見那孫景潛駕馭法寶上臺,其駕馭手法熟練,又見對方法寶紅光陣陣,仙氣騰騰,當下也不敢怠慢,便拱手還禮道:“請孫師弟手下留情。”
此時臺下如意門弟子卻多有怒意,原是孫景潛稱李異爲師兄本是恭維,但對方竟然毫不客氣的應了下來。
此時,那李異退後一步,只見他右手劍訣一引,一柄散發着土黃色光芒的仙劍祭起,仙劍橫在身前。這李異與南宮夏屬性相同,都是土屬。
南宮夏聽到身邊一個聲音低聲說道:“據聞這柄懸影仙劍乃是五行中土系法寶,而孫師兄赤炎仙劍則爲火屬,卻是火克土,想必孫師兄定能盈了此局。”
另一個聲音道,“正是如此。”
臺下南宮夏暗自一笑,他只是看了看如意門這二人,卻是再未多說,對方所說非錯,但也不完全正確,五行術法相生相剋不假,但其中依然受到修爲影響極深。
這時臺上一聲鐘鼎聲響,李異與孫景潛的比試正式開始了。
孫景潛顯然有些年少氣盛,鐘聲才歇,他立刻以右手暗捏法訣,然後向前一指,剎那間紅光閃動,疾若閃電,赤炎仙劍帶起一陣炙熱之氣,衝李異而去。
李異此時早有準備,見對方仙劍眨眼間便已衝了過來,他雙腳向後退了兩步,雙手一指,身前懸影仙劍立刻光芒燦爛,迎了上去。
赤紅色光芒與土黃色光芒在高臺中央撞到一起,只聽“砰”的一聲,比鬥二人身子均是一抖,然後都立刻站穩,而兩件法寶也僵持在半空之中。
“好!”臺下數百人的叫喊,卻是不知是爲李異喝彩,還是爲孫景潛助威。
臺上兩件寶物又僵持了片刻,二人見無法分出勝負,便同時收了仙劍,李異腳踏一個奇怪步法,他滿臉嚴肅,口中唸唸有詞,隨即大喝一聲:“疾!”
只見他那柄土黃色仙劍懸影在半空中沖天而起,片刻之後迅若閃電,竟是從孫景潛頭頂上方疾刺而來,劍未及地,便已揚起數陣沙塵。
孫景潛並不慌張,此時他也不避退,只見他右手抓住飛回身前的赤炎仙劍,直接將其向頭頂一橫,正在此時,在李異滿臉肅然之中,二柄仙劍又是撞在一起,只見紅色霞光一陣劇抖,卻是安然無事。
李異的懸影仙劍一擊無功,向上折起,孫景潛卻沒有絲毫停頓,赤紅光芒閃過,赤炎仙劍竟似爆長了十倍,孫景潛一聲大喝,只見赤炎仙劍竟變作丈餘光劍,直向李異而去。
臺下之人有人驚叫,亦是有人歡呼。南宮夏暗自搖頭,卻是那赤炎仙劍看似威力巨大,但其劍芒如此分散,卻是不夠凝練。說白了,也只是看着嚇人而已。
李異雙眉緊皺,面色肅然,在這片刻之間,他的懸影仙劍又飛回到自己手中,但見他咬緊牙關,右手握緊仙劍,左手曲伸,眼看那巨劍就要刺在自家頭上,臺下衆人一片屏息,突地一聲巨響,在他身前平臺之上,原本平鋪的木臺瞬間破裂,只見五道巨巖突然破臺而出,擋在他的身前。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閃着紅光的赤炎仙劍與那岩石重重撞在一起,片刻間塵土飛揚,瀰漫在整座高臺之上。孫景潛只覺身子劇震,對方的“艮山壁障”竟是堅不可摧,赤炎仙劍整個被反震而回。(艮:gèn)
塵土還未落下,李異面色微微蒼白,但他竟是毫不停歇,喉間一聲大吼,身子輕巧一飄,落到中央最大的岩石之上,他雙手齊握劍柄,仙劍懸影大放光芒,然後被整個插入堅硬之極的岩石之中,彷彿那岩石是豆腐壘成一般。
這土屬仙劍懸影,卻也不同凡響。
“啪啪啪”數聲沉悶嘶啞的碎裂聲傳來,孫景潛臉色一變,他只覺腳下大地搖動不已,忽然間又是幾聲巨響,孫景潛立腳之處的木板盡數破裂,“轟隆”聲中,無數巨大而尖銳的岩石竄地而出,將原來孫景潛立腳之處的木板切成片片木屑。
歡呼者,則多是玉華宮弟子,而驚叫者,則是如意門弟子。此時南宮夏卻是一句話也未多說,這玉華宮術法卻是不凡,李異這招一經出手,便足已讓南宮夏側目而視,卻是南宮夏所習雖然也是土屬道法,但與人比鬥時,他能拿出的,卻多是劍道之術,至多再加上御劍之術與劍芒劍罡。
至於五行術法,他卻是幾乎從未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