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許家在青草村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家庭組合了。許嘯行的父親早年間是青草村唯一的秀才,後來因爲屢屢落地,棄文從農。十幾年前戰亂不休,孫氏是關外的大戶人家的大丫鬟,跟着主人爲了躲避戰亂到了關內,主人家破人亡,孫氏無處可去,認識了屢屢落地的公公,義無反顧的就跟着他來了青草村,成了許家的媳婦。
許嘯行出生之後,許父本想讓兒子也去考功名,但是身體越來越差,幹不了重活。許嘯行要做農活還要讀書着實辛苦,許父索性也就不勉強了。在小兒子許寧出生後,許父的身體一落千丈,前兩年上山撿柴跌落山谷,活活摔死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許家逐漸走向了沒落。
天黑的時候,孫氏回來了。還沒進家門,顧念就聽到了孫氏的聲音。
“阿念!阿念!我給你帶了好些東西!”
聽到孫氏帶着喜悅的話,顧念忐忑了一天的心,這纔算是落了下來。
“娘,今兒生意怎麼樣?”孫氏一進門,顧念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別提了,那些鎮子裡的小兔崽子們玩兒過這種小玩意兒,但是會動的還是頭回見到。”說着,孫氏把揹簍放下來,關上了院子門,掏出了錢袋:“我本想着今兒能買個一百文就不錯了,可是今兒足足賣了一兩銀子!”
聽了這話,顧念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是咋呢?你不是說鎮子裡的小孩兒玩兒過這種小玩意兒嗎?”
“對呀!”孫氏說着,笑眯眯的眯起了眼睛:“我讓一個小孩兒給我看了一眼他的,你猜怎麼着,他們玩兒的草編螞蚱不說是螞蚱,我都認不出來!扁的!”
“這麼說,咱們還是勝在精緻!”顧念聽了孫氏的話,終於鬆了口氣。
草編工藝原本就來自民間,村子裡的孩子沒見過,但是說不定鎮子上的孩子們見過。這會兒聽孫氏說鎮子上的孩子們完的草編玩具十分粗糙,顧念纔敢確定,自己昨天的想法是沒錯的。
孫氏從鎮子上帶了幾個饅頭,三個人一人一個,沾着一點兒鹽,也算是吃了點兒不一樣的。飯後,顧念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隨口說起了白天時候許寧說的地的事兒。
“地……有是有,但是當初嘯行把地借給鄭虎子他們家,也沒說借多久,他們種了這麼些年,要也是不好要了。”說着,孫氏嘆了口氣:“鄭婆子是有名的潑婦,我們要是跟她對上了,是吃不了兜着走。”
聽了這話,顧念眉頭皺了皺:“娘,咱們的地有契子嗎?”
“當然是有的。”孫氏說着,搖了搖頭:“我本想把地都賣了,但是一想,咱們家剛出了白事兒,犯不着在這個時候惹鄭婆子。再說了,就算把地要回來又能怎麼樣,咱們孃兒倆只是女人,插秧還行,像現在農忙的時候,咱倆就是忙活一個月也收不了幾畝地。過不了十幾天就是霜降了,要是在這個時候把地要回來,別說收稻穀了,那基本就是絕收了!”
孫氏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南北方的水稻種植都是一樣的,農民們一般都在霜降前把稻穀收了,否則容易減產或者絕收,這對於靠地吃飯的農民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風險。
“從我們家老頭子沒了以後,鄭家每年連一石的糧食都沒有送過來了。我本想去要,但是嘯行說我們家不缺這一石糧食,那時候鄭虎子剛成親,我們家剛辦了白事,也不好去觸人家黴頭,這一晃好幾年都過去了,嘯行在的時候,咱們不愁吃,他與人爲善,也沒想過要去要這每年的一石糧食,而現在……唉……”說着,孫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雖然孫氏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在顧念的觀念裡,是她們的就是她們的,許嘯行與人爲善不好去要這一石糧食,但是現在許家已經要過不下去了,這塊地絕對不能就這麼被別人家佔了,哪怕……要點兒過冬的糧食也是不錯的!
這麼想着,顧念的心裡就有了對策。
第二三天,顧念覺得養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趁着孫氏上山的檔口,她牽着小許寧,就出了門,到了田間來。
“喲,這不許家小媳婦嗎,怎麼有空到田頭來玩兒啊?”有人認出了顧念來。
農忙的已經到了尾聲,地裡大家都忙着收稻穀,這會兒正是大上午的時候,一聽到許家小寡婦來了,都紛紛擡起了頭。
他們可都聽說了,宋里長的兒子宋大寶上門辱罵許家小寡婦,這個貞烈的轉頭就往牆上撞,撞得鮮血淋漓的,可嚇人了。
這會兒聽到她來了,男人們紛紛都從草垛後面擡起了頭,眼神兒直勾勾的就往顧念身上看了過來。
雖然顧念來自21世紀,但是面對着這麼多如狼似虎的眼神,還是有點心虛的。只好草草的應付了幾聲之後,拖着正在逗青蛙的許寧,快步的離開了田頭。
“切,小騷貨!”鄭婆子這會兒也在田頭,看到顧念匆匆離去的身影,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嘴裡也不乾不淨的罵了起來:“我剛還以爲這小寡婦想要說我家地是她的呢,嚇我一跳!”
“哎,鄭婆子,你家地好像真是人許家的!”
“你放什麼狗屁!這塊地我們張家可是種了好幾年了,就算原來是他們許家的又能怎麼樣啊,我種上了就是我的!”
剛纔顧念雖然走遠了,但是聽得很清楚。本來她還在猶豫,鄉里鄉親的要不要做得這麼過分,但是一聽這話,顧念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下午的時候,宋里長剛歇完,準備去田裡繼續幹活兒,卻沒想到門剛打開,就看到許家小媳婦委委屈屈的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個小籃子,裡頭裝着田間地裡撿來的麥穗,身上都是泥,頭上還裹着陳大夫給裹上去的布條兒,一副想敲門又不敢敲的樣子,着實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