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拓右眉高挑,長亭將手輕輕搭在椅凳把手上,陸長英考量事情比蒙拓更細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陸長英跟石老二石闊是一類人,他們較之情感更願意相信其他的可控的東西,嗯,比如權利和籌碼。其實岳家遲遲不應玉娘這事兒的原因也很簡單,一則是嶽番不夠可靠,二則確實也是,哪戶人家會心甘情願娶一個無家無世的姑娘,就算這個姑娘背靠大樹好乘涼。岳家不答應,長亭心裡必定會存下一個結,蒙拓與嶽老三爲同僚,相互之間再好也會因爲這個結有層隔閡在,這點蒙拓倒是意識到了,奈何這廝不以爲然,而陸長英就是敲打敲打,叫他至少也得出面把這個結給打開,要真打不開了是打壓岳家也好是從此做事留一手也好,都不要給自己留下一個隱患——這就是陸長英耐下性子跟一向不太喜歡的妹婿說這麼多話的中心思想。
哦,當然陸長英最中心的思想是,直接撬了岳家算了,這能傷人的虎都被剷草除根了,兩條腿的人還怕個毛啊。
奈何這樣消除後顧之憂的手段,蒙拓實在做不出來——畢竟人家娶誰不娶誰,實在是和他們沒關係啊...
所以陸長英能成爲政客,錙銖必較且行事無底線無校準,而蒙拓...長亭看了眼傻蒙,他就一輩子當個參將校衛也挺好的。
隔了半晌,蒙拓點點頭,輕聲道,“阿兄,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一回事。”陸長英仰了仰下頜,下巴生得好,圓潤且有一道極平順的弧度,“玉娘這件事,我一來就聽人說了,緊跟着我再一打聽卻聞嶽番被你遣派到邕州護城鎮守。我明白你是不想讓別人覺得嶽番是因爲逆了你和阿嬌的意而被貶謫才這樣安排的,可你這心也太大了,如果嶽番反了,你怎麼辦?這件事阿嬌也有錯,岳家拖了這麼久,要麼你就憋着勁兒等着他拖,要麼你就雷霆之勢把這件事趕緊解決了,你一拖再拖,反而叫局面很難看。內宅女人的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因女人口角之爭撕破臉面的不在少數,阿嬌太輕怠。”
長亭點頭認錯,蒙拓也點頭認錯。
陸長英看兩隻頭像兩個黑皮蒜頭,不由一聲輕笑,“我不是教訓你們,都是大人了,都自立門戶了,行事還毛毛躁躁感情用事,怎麼叫人放心?”陸長英看了蒙拓一眼,“阿拓,你應該是善後的那個人,不要做挑起隱患的人。”
蒙拓再點頭,待陸長英走後,蒙拓方輕輕舒了口氣,偷偷同長亭說,“我上陣打仗都沒這麼緊張過...說老實話,每次跟你哥哥說話,我都喘不上來氣。”長亭哈哈大笑,大笑之餘她覺得陸長英說得有道理,人心難測,如今是步履維艱,內憂外患,只要有一顆火星子就能叫整個石家燃起來,到時候只要別燒着他們就阿彌陀佛萬事大吉。
是應該重新盤算一下,至少,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吧。
至少,不能將岳家看成後路。
時值初秋,陸長英又親去尋石猛,後再同庾氏請安,話說得很謙卑,“...今次便把長寧留在此處了,只希冀小姑娘能跟着郡君和您的兒媳婦好好學一學規矩,平成實在是沒有同她一個年紀的小姑娘了。”庾氏當然歡喜得滿臉堆笑,故此,這石老大成了次親,冀州還多了幾個小姑娘,長寧當然是跟着長亭住,庾三姑娘也被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同樣被留下來的還有庾家另兩位年歲更小些的姑娘,這幾位就跟着自家姑母住,倒和長寧無甚關聯。
這日子就好玩了。
本來小姑娘湊一塊兒就是一臺戲,這麼多小姑娘,還都有着千絲萬縷聯繫並且有些之間還互相不對盤的情況下...故而陸長英臨行返程前特意苦口婆心地叮囑小阿寧,“別淘,就一條別淘,凡事好商量。”
長亭默默擦了把汗,翩翩佳世濁公子抱着個香菇苦口婆心勸“凡事好商量”這景象實屬罕見,陸長英爲了兩個妹妹吧,也是操碎了心,阿彌陀佛,只希望他別生閨女,否則能他一顆心掰成八百回也用不了。
香菇點頭承諾,“不淘了。”想想再言,“哥哥回去之後記得告訴符瞿要每天好好吃藥,別嫌棄藥苦,還有告訴他別看書看晚了,他身子骨不好得好好將養...”
陸長英一拂袖,終於走得半分留戀都沒得。
賓客陸陸續續啓程回鄉,石家也開始了陸陸續續的舉家搬遷,符稽韜光養晦,石闊在建康混得雖說不算風生水起可也並沒有太大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