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外柳枝白牆,城門口守衛極嚴,路過行人多會遭到一番盤查,城外有衆人排隊進城,難民居多,入城之人黃皮寡瘦,頭戴破布紗巾,手挎竹編小籃,裡頭裝了幾個風乾了的饃饃。城中雖無五步一哨,十步一崗的情形,可按時巡邏的兵士來來往往,一列跟着一列,雖市集上也有小販叫賣,可認真瞧起來也知城中並不太平,或者說,也知城中並非看上去的這般青草繁榮的盛世之景。
邕州城中平壩之內,有軍營駐紮,營中有軍士來回值守,最裡間那支帳篷最大,這隻帳篷大門緊閉,密不透風,只能零星幾句話語從中隨風漏出來。
“...信應當今日送回建康,郎君寫信的時候應當自己心裡就有了一個底兒了——蒙拓不會相應。枕邊風自然比咱們的信更讓人信服。”裡間有人在說話,語調很平淡,着白冠長衫,“他如願娶了陸家的姑娘,血緣和身份都比你更近,甚至領兵佈陣都在你之前,論起來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又如何會選擇開罪陸家來爲你說話?”
“夠了!”那人旁邊手一揮,聽起來甕聲甕氣的,“別說了!”話一說完,習慣性地去叼嘴角,找了半天也沒找着一根狗尾巴草,不覺頹然。
事已至此,他什麼招兒都想不到的。
他喜歡玉娘嗎?
廢話!要不喜歡能和她糊這麼久?
可他喜歡玉娘到可以拋開家中老母,可以忘掉同僚嬉鬧說他“只是爲了跟陸家搭上關係才找了個連爹孃都沒有的鄉野女子”,可以放任自己的孩子也沒規矩,有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孃親嗎?
嶽番反問了自己三遍,對不起,好像不能。
他當然記得一路上生死兄弟的情誼,也記得和玉娘同生共死過來時的心態和想法,可到底那時候太年輕了,以爲談得來就是感情,以爲那時候的感情足以支撐他們走下去死,年少輕狂,口無遮攔,如今石家的位子越攀越高,他們這羣人只會水漲船高,往後的地位只會越來越好。
嶽番悶頭似賭氣一般靠着牆角坐了下來,對面那人是他的謀士,也是軍師,他爹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非得給他找謀士帶到邕州來,這位郭先生看事兒倒都挺明白的,就是說話不好聽。
“你如今不該追隨蒙拓。”那位郭先生毫不畏懼嶽番的低吼,“你是臣,他也是臣,要麼東風壓倒西風,要麼西風壓倒東風,你應該聽君上的話,而不是聽一個臣子的話。話說俗一點兒,當狗都要當鄉紳家的狗,不當長工家的狗。”這位郭先生話上一頓,面無表情,“郎君莫嫌小老兒說話難聽,話糙理正,說出口的話記在心裡頭的道理都是有用的。”
嶽番臉上一沉,他和蒙拓是兄弟關係沒錯,從小一塊兒長大,可如今卻好像變味兒了似的,當初因他遲遲未娶玉娘,蒙拓便是想打打想罵就罵,他實在跌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