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明瞭,卻沒有一絲陽光,老天爺或許是感受到強烈的悲痛,陰雲沉沉,了無生氣,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哭靈的儀式已經擺好,偌大的殿堂裡,男左女右分列兩旁,中間用厚重的屏風格擋開來,已逝皇帝冷步雲的靈柩就擺在堂上,莊嚴肅穆。
按規矩,太子和太后皇后在正殿守着,其餘人則要先向靈柩致敬,然後再去旁邊的偏殿,正式開始哭靈。
太子冷嘯竹伏在靈柩上,悲痛欲絕,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您怎麼忍心丟下兒臣,就這樣撒手而去?您讓兒臣怎麼辦啊?”
他一個人,背影看上去無比孤寂,冷嘯風定定地站住,看着他,眼神極其複雜。
“九郎!”沈傾城怕他控制不住情緒,輕輕拉了拉他。
冷嘯風回過頭來看她,“過去給父皇行禮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靈柩走去,冷嘯風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無比,短短的一段路顯得十分漫長。
“九弟,過來這邊!”出乎意料的,大皇子冷嘯天走過來打招呼,他的旁邊,是最近很少露面的他的生母——崔後,還有大皇子妃秦湘雨。
母子倆眼眶都紅紅的,幾人神色都有些頹廢,眼裡毫無神采,除了他,還有其他幾個皇子,都壓抑地哭着,並不見八王爺冷嘯臨。
外面,天氣變得更加惡劣起來,淒冷的風肆虐地吹着,伴着片片雪花,寒冷徹骨。
“參見皇后娘娘!大皇兄!”沈傾城微微蹲身行禮,崔後襬擺手,看着沈傾城前所未有的熱情:“現如今,還講那些虛禮做甚,李嬤嬤,去拿個厚點的墊子來,九王妃懷着孩子,受不得涼。”
她想伸手來拉沈傾城,卻又有些拘束,沈傾城並無和她拉關係的意思,她神情有些訕訕的。
“不勞妹妹操心了!”蕭婉不知何時站到沈傾城旁邊,看都未看崔後一眼,拉開了沈傾城。
“母后!”夫妻倆一同喊了聲。
蕭婉朝冷嘯風交代了幾句:“……你三皇兄會很忙,稍後你幫襯着些。”
“兒臣知道了!”冷嘯風眼神微暗。
蕭婉並未注意到他的神情,對沈傾城道:“跟我來!”說着便拉着她她往一旁站了許多女眷的空處走。
崔後還站在旁邊看着他們,沈傾城抱歉地對她點了下頭,跟着蕭婉離開,蕭婉腳步有些快,她得加快了才能跟得上。
走到僻靜處,蕭婉鷹隼一般的眸子射向沈傾城:“你跟她有什麼好聊的?當年,本宮都是因爲她才受了多年的苦,他們母子都沒安好心,到時候牽連上老九,可夠你受的!”
“母后,我們沒有……”沈傾城想解釋,蕭婉卻不給她機會:“好了,那邊去吧!”
她指了指右手邊,“你坐那裡,最近事情多,又剛過了年,儀式有些倉促,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小心孩子!”
沈傾城奇怪地看了眼蕭婉,比起雙眼紅腫得賽過核桃的崔後,蕭婉只是眼裡有淡淡的血絲,該是昨晚沒有睡好的原因吧。
她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悲傷!
“磨蹭什麼?等一下人多了,沒人給你讓位置!”蕭婉聲音揚高了些,沈傾城忙“哦”了一聲,跟着她走到靠裡面些,那裡有宮娥準備了軟墊,自然是沒有座位的,沈傾城就先站着,等一下開始哭靈的時候再跪。
“沈妹妹!”有人小心地戳了戳她,轉過臉一看,竟然是蘇嬋娟,還有她的妹妹蘇伊雪!
“你們也來了?”她有點驚喜,卻又不敢表現出來,聲音壓得低低的。
蘇嬋娟小聲道:“我們可是專門來找你的。”沈傾城微微一愣,隨即明白,該是冷嘯風特意交代雷霆的,她的心裡涌起一股暖流。
按規矩,蘇嬋娟只是鎮南侯的兒媳婦,雷霆如今雖有功名,但還未繼承爵位,蘇嬋娟並不需要來哭靈。還有蘇伊雪,她是楊家的兒媳婦,會出現在這裡更讓人有些詫異。
蘇嬋娟解釋道:“楊老爺已經去世了,妹夫獻寶有功,封了逍遙伯!”
沈傾城這下更加意外,那就是說,蘇伊雪如今是伯夫人了?這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簡單寒暄了幾句,很快,開始哭靈了,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沈傾城收起種種心情,跟所有命婦一般,一邊哭一邊拿帕子拭淚,不知怎麼的,想到自己的親身父母,淚腺就發達起來,一時間淚水如注,悽悽楚楚地慟哭起來。
最近的時局動盪不安,不知道安普說的動.亂是不是很快就要來了,她忽然很想回去原來的世界,哪怕是隻看一眼也好,不知道疼她的雙親是不是急得染了白髮。
回到王府,沈傾城已經疲累不堪,中午的時候,林念雲過來了一趟,請她一起吃飯,沈傾城以沒有胃口爲由,推拒了。
林念雲審視地看着她,有幾分無奈:“傾城,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是一體的。”
沈傾城點點頭:“我知道!”
“好,那我先去忙了!”
她現在還不是太子妃,在這裡多少有些尷尬,沈傾城也沒多說話,兩人竟相對無言。
幸好冷嘯風早備了些乾糧,前來哭靈的命婦不少,御膳房不可能供應食物,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吃了些,倒不顯得有多扎眼,第一天總算是過了。
冷嘯風回到府裡,就吩咐人做了精緻的飯食,沈傾城吃得撐了,見他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碗裡夾菜,不由失笑。
“這幾天虧了我們寶貝,可得好好補補!”冷嘯風愧疚地看着她。“你辛苦你了!”
因爲哭靈的人衆多,連個丫鬟都不能帶進去,什麼都要自己動手,腿麻了也沒個人伺候,這纔多久,似乎就已經瘦了些。
“哪裡虧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把我當豬養!”沈傾城睨他一眼。
“城城,我想過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們立刻就離開京城。”他執起她的手,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到時候沒有這般富貴榮華,你可願與我同行?”
沈傾城自然沒有不樂意的,將手中的筷子轉了個向,直直地塞到他的嘴裡:“瞎說什麼呢?莫非你不想帶我走?”
“怎麼可能?我恨不得將你時刻揣在懷裡!”冷嘯風將她抱在懷裡,“城城,我最近很彷徨,感覺自己彷彿孤家寡人似的,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我?”
他定定地注視她,深邃的眸子裡含着一抹憂色,沈傾城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他這般鄭重,莫非是知道了什麼?
“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她試探地問。
冷嘯風不答,大手將她攬得更緊:“你答應我,好不好?”
他的懇求讓她心酸不已,她何嘗不知道,最近他的反常,無一不表明他內心的孤寂,昨晚他之所以會那樣,他已經壓抑到了極致吧。
她緊緊地環着他的腰,宣誓一般:“好,我答應你,海枯石爛,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定不會離開你,若是有違此言……”
他粗糲的食指按住她的脣,“若是你違背了諾言,掘地三尺,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將你找出來!”
她微微一怔,冷嘯風嘴角浮起愉悅的笑意,擡起她的頭,深深地望進她的眼,溫柔無限。
她聽見自己心跳失常的聲音,他,果然是知道了什麼!
有那麼一刻,她想要將所有的事都和盤托出,可是,他滿目的柔情,讓她怎麼也張不開嘴。若是,嚇壞了他,可怎麼是好?
哭靈一直持續了三日,期間除了太后哭昏過去幾次,第二日就病了,聽說還堅持在佛堂爲皇帝祈福,在慈寧宮請了法.事,以求爲皇帝超度。
之後兩日並無任何波瀾,沈傾城終於鬆了口氣,今天回去,她一定要好好睡個昏天黑地誓不罷休!
“沈妹妹,等下可能有事,你千萬不要走散了。”第三日午後,蘇嬋娟小聲對她道。
沈傾城點點頭,冷嘯風也跟他說過,在皇帝入土前,就要宣佈太子登基的事,恐怕朝堂上還有反對之聲,可能會起些衝突。
命婦這邊,衆人靜靜地等着,哭聲比起第一日小了許多,大家嗓子都哭啞了,就是鐵打的,也撐不了這麼久。
而正殿上,氣氛就開始緊張起來,王太傅正站在當中振臂疾呼:“各位同僚,如今皇上故去,我天元羣龍無首,終不是長久之計,我提議,不妨讓太子在靈前登基,皇上親眼看見,也能放心了!”
他一開口,百官們紛紛附和,父死子繼,天經地義,況冷嘯竹是皇帝冷步雲生前立的太子,似乎並無懸念。
“好,既然大家信得過本宮,本宮再推辭就過了!”太子終於點了頭,可還是謙遜道:“不過這靈前繼位,恐怕……”
他話音未落,王太傅跪地大聲道:“請太子殿下靈前繼位!”羣臣也跟着響應:“恭請太子繼位!”
冷嘯竹瞥了眼身邊的冷嘯風,他神色淡淡的,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他眼神微眯,臉上帶了一絲肅穆看向衆人,擡手道:“各位大人請起……”
他還想說什麼,忽然一道高亢的聲音傳來:“太后駕到!”
百官面面相覷,此時太后前來,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