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敏望着他，他的眼神那麼認真，此刻河水鱗波，他們站在岸邊，一時間靜怡無聲，唯有風聲吹拂。沉默了良久，她有些不自在地回過神來，轉念一想，支吾着道，“你剛纔說要教我用樹葉吹音樂，是真的嗎？”
“當然。”他微笑應聲。
“啊？”顧敏卻是不敢置信了，還以爲他只是和那兩個孩子鬧着玩兒。
“我說過的話，當然要做到。”唐仁修低聲說着，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她的面前。
他將腰微微一彎，注視着她道，“不過，就不知道你這個學生是不是夠聰明，能不能學會了。”
顧敏蹙眉，睜着眼睛道，“我一定能學會！”
“哦？”他十分狐疑，笑容漾在嘴角。
他這個樣子，擺明了就是不信她！
“以前小時候考試，我都考第一名的！”顧敏怒了，立刻說道，“那你現在就教我，也許我立刻就學會了！”
顧敏說着就跑到一棵樹下，而後往上奮力一跳，手臂伸的很長，將那樹葉給夠到了，摘下幾片來。
“來！你來教我！”顧敏摘了一把樹葉，她直接在岸邊坐了下來。
唐仁修來到她的身邊，挨着她並肩而坐。
“你再吹一遍給我聽聽看。”顧敏喊道，將手中摘下的樹葉攤開在他的面前。
唐仁修瞧了一眼拿過一片，修長的手指輕巧一捏樹葉邊緣，放在脣邊便又吹奏起來了。
那樂聲悠揚傳來，只是一小段優美的旋律。
顧敏眼睛一亮，覺得這太過神奇了，“每一種樹葉都可以吹嗎？”
“當然不是。”唐仁修的手中把玩着樹葉，不疾不徐道，“這是冬青樹的樹葉，像是龍眼葉，竹葉，柳葉，都可以吹。不過要選擇新鮮柔軟的，厚薄要均勻，不然就不行了。”
“喔。”沒想到用樹葉吹音樂有這麼多的步驟！
“那這片可以嗎？”顧敏選了一片合適的樹葉問道。
“恩。”
“那要怎麼吹呢？”
“吹奏的時候，將葉子橫放在脣下，手指扯住葉子的兩端，開着上脣吹奏……”
在他的指導下，顧敏聽從着依樣畫葫蘆也開始學習起來了。
但是無論她怎樣，都吹不出絲毫的聲音來！
“能不能再教的詳細點？”顧敏懊惱問道。
“雙手捏緊樹葉邊緣，大概三釐米左右，往兩邊用力拉將邊緣繃緊。”他說着，又是伸出手來，感受風吹的方向，“風向和樹葉一定要平行，用不同力度各吹幾下，慢慢就會掌握技巧……”
顧敏聽得一愣一愣的，平行？風向？
天！
竟然是這麼複雜的一件事情！
顧敏捏着樹葉又吹了半晌，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吹出來！
“一定是這片樹葉不好，我換一片。”
“恩。”
“大概這片也不好，我再換一片。”
“……恩。”
“這些大概都不好，我看我換棵樹好了！”
“……”
一連換了好幾片樹葉都吹不出聲音來，顧敏更是不死心，她將葉子甩在空中，而後又是起身往另一棵樹奔跑而去。她往空中跳起，一下又一下地摘着樹葉，這樣調皮活潑的她，他還是第一次瞧見。
唐仁修沉默不言，眼中卻滿是笑意。
顧敏又一個人試了好久，可還是不行。她煩惱地跑到他面前，半蹲而下問道，“仁修，爲什麼我吹不響呢？”
“因爲你笨啊，還說自己小時候考試都考第一名。”他取笑起來。
顧敏臉上一抹羞赧，“我真的有考第一名……”
“一定是因爲你們班的學生，比你還要笨！”
“纔沒有！”顧敏鬱悶反駁，又是央求道，“那你再吹一次好不好？”
“哼，除非你親我一下。”他微眯起眼眸提起條件。
他的要求一出，顧敏愣了下。唐仁修卻側目睨着她，擺明了她不照做，他就不會照搬。顧敏沒轍了，立刻張望了下岸邊兩側，沒有過往的行人，說時遲那時快，她立刻湊過去，在他的臉龐上，落下淺淺一吻，“好了，快吹吧。”
“哎，等等！”她又喊住了他，期許問道，“可不可以點歌啊？”
唐仁修愕然一笑，“你當我是點歌臺？”
“你會不會吹《長亭外》呢？”顧敏腦中立刻想到了這個歌曲，不禁問道。
“那首童謠？”
“對，就是那首，你也知道啊？”顧敏眼中蹙起光芒來，欣喜萬分！
“這麼老的歌。”唐仁修自然是知道，兒時念書的時候曾經聽過。
“你就吹這個吧！好嘛？”顧敏微微拉扯了他一下。
唐仁修不禁蹙眉，卻還是照辦了，樹葉放在脣邊，輕輕吹奏出那樂聲來。
顧敏靜靜聆聽。
那歌曲卻記的深刻。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泊
……
彼時幼年，顧母還在的時候，在入夜睡覺之前，就會爲他們哼唱這首童謠。
如今，卻是不料此刻還能聽見。
只是，已經換了另一種方式。
一曲終了，唐仁修側頭來瞧她，只見她正望着他，那目光赤忱快樂到讓他錯愕。
哪裡有能讓她這麼高興的事情？
顧敏卻是嫣然一笑，這一次，他不曾再主動要求，她卻棲身親吻了他的脣。
那也是太過突然的一吻，宛如方纔在後院裡，他親吻她那次那般的蜻蜓點水。
這讓唐仁修怔住。
“很好聽哦。”顧敏微笑說道，眼中滿是明媚溫柔。
唐仁修眼眸一緊，他心念一動，俯身向她反吻住了她。
河水安靜綿延，夕陽的傍晚，恍惚的光芒照射下來。
在這河岸邊，兩人柔柔親吻着。
“小敏，仁修啊，你們回來了，來，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兩人前腳剛回來，外婆已經煮好了菜，微笑着呼喊。
外公休息了一會兒，也已經下牀，此刻他坐在椅子裡在看報紙。
“外公，外婆，我們回來了。”顧敏喊道。
唐仁修在旁亦是道，“顧爺爺，打擾了。”
外公只是“恩”了一聲，卻是沒說話。
“來洗手。”顧敏立刻喚了一聲，便帶着唐仁修去洗手。
隨即顧敏幫着外婆將菜全都端上了桌，四人一起上了桌開始吃飯。
“仁修，來，吃個雞腿。”
“多吃點菜吧。”
“嚐嚐這個味道好不好……”
吃飯的時候，外婆很是熱情，一個勁的招呼唐仁修多吃些菜。外公則是板着一張臉，一句話也沒說。顧敏只在旁笑着，因爲她看見唐仁修那碗裡已經盛滿了菜，都快堆積成一座小山了。
唐仁修卻是有些茫然無措，這樣的熱情，這樣氛圍，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對於他而言，很是陌生。
外公瞧不下去了，終是開口喝了一聲，“你給他夾這麼多，他怎麼吃？”
外婆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那你想吃什麼，自己夾菜……”
沉默了下，唐仁修微笑應道，“我會的。”
吃過了晚飯，剛剛稍作了一會兒，外公立刻道，“時間不早了，唐先生，你就回去吧，這裡離城區也挺遠的，天黑了，夜路不好走。”
“顧爺爺說的是，那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唐仁修立刻應道，他又是朝外婆道，“謝謝顧奶奶的招待。”
“哎，一路小心啊。”外婆微笑應道。
唐仁修就要離去，顧敏立刻道，“我送送他！”
兩人便一起出了院，往外邊的那條道而去，車子還停在那裡，沒有開走。
走到了車旁，顧敏道，“我明天再去公司。”
“那明天早上八點我讓人過來接你。”唐仁修應了一聲。
“不用了啦，我自己去……”
“就這樣！”他撂下三個字，隨即催促道，“你快回去吧，我看你進去，我再走！”
顧敏僵持不下，也只能聽從。她轉過身去，往回折返，走了幾步，又是回頭，只見唐仁修的身影還在，在昏黃的路燈下是如此頎長挺拔，彷彿紮根在那裡，就像是一棵不會走的樹，永遠都在那裡。
顧敏朝他揮了揮手，這才又回頭，一路小跑回了家。
……
這邊剛剛回家，外公和外婆都坐在廳裡邊等着她。顧敏一瞧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們是有話要說。她站定在那裡，不說話了。
外公喝了一聲，“你還是趁早和那個男孩子分手！”
顧敏心中一怔，她抿緊了脣。
外婆在旁聽見了，她不禁勸說，“哎，老頭子，你也別這樣……”
“你別插嘴！我這是爲了她好！”外公又是瞪着她，怒聲訓斥道，“你聽見了沒有？”
“明天去公司，就和他分手吧！也別在那家公司上班了！”外公不禁想起了顧敏的母親，當年也是一意孤行，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他並不想顧敏重新走這一條路，此刻他必定是要快刀斬亂麻！
顧敏垂眸不語，可是她的手，卻是無助地攥緊自己的衣服。
那是不甘，那是不願放手！
“怎麼！你現在是長大了，不聽我的話了嗎？”外公怒喝！
顧敏一下跪倒在地，她擡起頭來，眼底是一抹堅決和認真，她輕聲說，“外公，外婆，我喜歡他。”
外公一驚，外婆亦是。
這樣的畫面太過熟悉，如此似曾相識。
而在當年，顧母也是這樣跪在他們的面前，說了同樣的話語。
“我真的很喜歡他。”顧敏輕聲喃喃道。
唐仁修，天涯海角太遙遠，而我只想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