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徐怡靜回了徐家。
入夜了,港城霓虹閃爍,整個城市不似白天那樣的熱鬧,卻是一座不夜城。而別墅這裡,如此的安靜。
管家詢問,“大小姐,您吃飯了沒有?”
徐怡靜搖了搖頭,“沒有。”
管家趕緊就讓人準備了飯菜,而後讓徐怡靜前往餐廳用餐。
徐父過世後,會回到家裡吃飯的人,卻是唯有徐怡靜和卓凡。可是那個時候,卓凡多半時候都是站在她的身側,靜靜看着她用餐。徐怡靜也有喊他一下坐下,卓凡卻都是搖頭,只說自己已經吃過。從小到大,卓凡都是如此,他恪守本分,而且絕度不會跨越半分,但是對於她的話語,卻是惟命是從,更是尊敬徐父,陪伴在側,就像是兒子一樣。
徐怡靜捧着飯碗,那騰騰的熱氣遮迷了視線,這一瞬間的恍惚,讓她想起徐父閉上眼睛前對她說的話語:怡靜,以後什麼事情,你多問問卓凡。卓凡這個孩子,脾氣好,也聽你的話,有他陪着你,爸爸也好安心。
父親死了,卓凡還在。可是此刻,看看這個飯桌上,除了她,還有誰?
還有誰在?
徐怡靜下意識地側頭去瞧那身後,那裡早就沒有了那熟悉的身影,卓凡早已不在。
此刻的他,正在港城的看守所裡,已經被扣押了一個多月之久。
自從那一日見面,她再去探視他,他也是沒有再見過她。
他脾氣好,他究竟是哪裡脾氣好?更是不會聽她的!
瞧,自私起來,就可以一個多月不同意見她!
徐怡靜轉念又想到了富藍想到了徐家,那是祖父輩辛苦創立的,更是父親一生經營的事業,她怎麼能讓它倒塌,怎麼能讓它不復存在!
可是卓凡呢?
他又要怎麼辦?
下週一,再過兩天,他就要上法院被當庭宣判,結果是什麼?她並不知道!她也害怕知道!
徐怡靜這麼想着,哪裡還有心思吃飯,什麼心思也沒有了!捧了許久的飯碗,就這麼輕輕放下,筷子也放了下來。
“大小姐?”管家在前方詢問,“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徐怡靜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沒什麼胃口,我不吃了。”
徐怡靜放下了碗筷,管家則是將一串鑰匙放到了她的面前道,“大小姐,這是卓凡之前住的公寓,他一直也沒有回來住,我也不爲他保管了,還是交給大小姐。”
徐怡靜看着那鑰匙,她靜默地瞧了一會兒,這才伸手接過。
她沒有心思留在別墅裡,低頭望着這把鑰匙,豁然起身,又是驅車而去。
徐怡靜開着車,她獨自來到了卓凡所在的公寓。
卓凡還未去國外留學的時候,他就獨自住在這裡。但是徐怡靜未曾來過,她還記得清楚,那一次讓他搬離徐家,是因爲他突然強吻了她。
徐怡靜還記得清楚,那一次是她和高年級的風雲學長戀愛,那學長送她回來在家門口親吻了她,卻是被他給瞧見了。這之後,他立刻出來,帶她進了別墅裡去。
他之前就不斷教訓着她,不止一次的不厭其煩地重複告訴她已經很晚了,一個女孩子不能這麼晚還在外面遊逛,這有多麼不好之類芸芸。當時徐怡靜也只當他是又要說那些教訓的話語,更是煩悶他的無禮,他竟然打斷她和學長的美好時光!
所以當時,徐怡靜憤怒地甩着他的手,更是呵斥他:卓凡!你沒資格管我!我和學長談戀愛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給我放手!卓凡!
徐怡靜不斷怒喝他,更是奮力推開他,要將他推遠!在和他抗爭無果後,她直接一記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當時的卓凡,也不過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好似一下被扇懵了。徐怡靜也是一愣,她的手火辣辣一片。但是她卻大了膽子,因爲這不是她第一次扇他,之前還有一次!
徐怡靜壯膽道:卓凡,你給我放開!你是什麼身份!
話音剛落,他卻一下壓着她,將她壓倒在牆上,他的吻就落了下來,不似方纔那位學長,卻是直接而兇猛的,讓人感到害怕而恐懼心如鹿撞!
就在他的吻結束之時,她一下才反應過來,又是一記耳光,狠狠煽在他的臉上!
徐怡靜漲紅了臉,指着他道:卓凡!你給我滾出去!從我家滾出去!
就因爲這件事情後,卓凡向父親提出了請求,搬出去獨自居住。父親雖然詢問了理由,但是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再加上徐怡靜當時也是附和同意,卓凡就這麼從徐家搬出去了。
此刻,徐怡靜站在那公寓前方,她靜靜一想,自己第一次是因爲什麼而打了他?
星光太過燦爛,好似那一天明媚的陽光,讓徐怡靜記起了往事來。
那是徐怡靜去學校找卓凡,只是沒有想到被她撞見了一個女學生和他親吻的一幕,當時她二話不說,上去就扇了那個女學生一記耳光,同樣回頭也扇了卓凡一記耳光。
她並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會這麼生氣。卻依然還記得,卓凡拉着她的手,他很憤怒地命令她,讓她向那個女生道歉。
道歉?
這怎麼會是徐怡靜會做的事情!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錯!
卓凡,他怎麼能去親別的女生!
徐怡靜怒斥道:卓凡,你是我們家領養的!你就是我們家的!我沒準你談戀愛,你就不能去喜歡別的女孩子!你更不能去親她們!
她當時都說了什麼?現在一回想,還真是有夠可笑。
徐怡靜不禁蹙眉,她掏出那把鑰匙來開門。
開了燈,公寓裡一下就亮騰了。徐怡靜卻是發現,這公寓裡和從前竟是一模一樣,這都多少年了,連傢俱都沒有變,桌子邊緣都磨了角,沙發的真皮也開始被磨破,如此陳舊不堪。
徐怡靜定住步伐,她在客廳裡站了一會兒,卻是不敢上前,又或者是她無法上前。
因爲就是在那張沙發上,他們曾經糾纏在這裡,竟然度過過荒唐的一夜!
那一夜是聖誕節,學生們都出去玩了,徹夜狂歡,喝了很多酒,徐怡靜醉了。卓凡最後送她回來,卻因爲她不肯回家,硬是要去參觀他的公寓,於是就來了。
那個晚上,她繼續喝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瓶,他們在客廳裡跌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喝了一整晚。次日醒來後,徐怡靜衣服凌亂,她趴躺在卓凡的身上,而她的身上,更有了他所留下的吻痕!
徐怡靜一下清醒過來,憤怒衝上頭腦來,她指着卓凡質問討伐!
卓凡慌忙解釋道:大小姐,我沒有對你怎麼樣。
徐怡靜聽不進去,她匆忙奔進浴室裡穿戴衣服,她仔細檢查自己,除了脖子胸口有吻痕,其他地方卻是沒有!可是昨晚的一切卻開始清晰起來,是她纏着他,是她嬉笑間低頭吻他,是那一切……她都做了什麼!
徐怡靜走出浴室,卓凡像是犯了錯誤一樣,站在客廳裡,等待着她,緊緊地盯着她。
卓凡道:大小姐,我真的沒有。
徐怡靜說不出話來,半晌後她切齒道:你給我滾出港城,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至此,卓凡就這樣遠赴國外留學,而她也在不久之後出國。
出國後的徐怡靜,在很快的時間裡找到了一個男友,堆放是高材生,有家世相貌也是很好,男女之間的一切依次進行着,很是自然,牽手,擁抱,直至上牀。初次醒來後的第一個早晨,徐怡靜扭頭看向男友的臉龐,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浮現起卓凡的樣子來。
是那個早晨,在他的公寓裡醒來,是她睡倒在他的胸口,一擡眸就看見了他的臉龐,是清秀的俊雅的,是帶着莫名的安心感,是他的白色襯衣敞開着,讓她失了神……怎麼就會爲他失神,他不過是徐家領養的一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是!
徐怡靜感到莫名的恐慌,感到這樣的無所適從!之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裡,她忘記了有關於卓凡的一切,身邊總是有各種的男人追求,她也零星談過好幾次戀愛。她的前任都是優秀出色的對象,是讓女人羨慕的完美男人。但是這還不夠,完全不夠,配得上她的,一定是要獨一無二無所不能的男人!
直到她在學校裡,聽聞了有關於唐仁修的傳說,她更是看見了他的照片,這個被封爲神一般來自東方的謎樣人物唐仁修,自她看見他的一剎那,她好似陰霾被揮掃而空,她的另一半,應該是這樣的,是這樣的男人才對!
無論怎樣的可能,都不會像是卓凡這樣的!
那所有的思緒如窒悶的空氣,壓的她快要不堪負荷!從過去到現在,她到底是在爲了什麼,她到底又是在追求什麼!她竟連自己都不知道!
徐怡靜覺得很煩悶,她上前去開窗,一下拉開那窗簾,但是她的視線定住了!
那窗臺上,卻是放了一盆向日葵。
因爲有傭人來打掃,大概是爲它澆了水,所以向日葵還鮮嫩地活着。
徐怡靜卻是注意到了,這一盆花卉,那個用來種植向日葵的花盆,不正是兒時她送給他的嗎?
那是她去孤兒院,在父親的帶領下見到了他,當時父親讓她挑選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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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怡靜就看見了他,在孤兒院的花園裡,他正給向日葵在澆水,她走上前去問他這是什麼花。
他回答:這是向日葵,它還有一個意思。
徐怡靜問道:什麼?
卓凡揚起脣角微笑燦爛地說:要加油啊!
彼時,不過是孩子的卓凡,一雙眼睛卻那麼明亮,扎入到徐怡靜的眼睛裡,她立刻拉着他,對父親喊:爸爸,我選他!
自此,卓凡就來到了徐家,和徐怡靜一起唸書。有一日徐怡靜湊巧經過花店,看見了那向日葵,便買了一盆回來,她特意挑選了這個花盆送給了他,上面還有一個五角星的圖案,所以她記得清楚。
當時她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它,千萬不能把它給養死了。
彼時還是孩子的卓凡,認真點頭,他笑了起來。
多年後的如今,已經歷經有十餘年之久,爲什麼這盆向日葵還留着。
不,應該早就枯萎,早就不是當年的那一盆。
可是,那圖案卻還那麼深刻,她伸出手去觸摸,是五角星的紋路,一下直擊到內心深處去!
徐怡靜突然不能自己!
那尚到如今仍舊不能理清楚的情感,依舊是混沌不明,可是卻在這個時候,眼淚不可抑制的從眼眶裡掉落而出。就連徐怡靜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對着一盆向日葵,她一下忍不住,她竟是哭了起來。起先只是捂着嘴,她嗚咽的哭着,而後她垂下手來,顫着手捧住了那盆向日葵,她嚎啕大哭起來。
……
睡夢之中,卓凡突然驚醒,他睡不着了。
因爲他發現外邊的風很大。
不知道公寓裡的窗戶關了沒有,如果一會兒要下雨,那麼會淋溼窗臺上的那盆向日葵。
可是轉念一想,那盆向日葵也許早就枯萎。
想起了向日葵,卓凡就又想到了徐怡靜。
那是他被徐家領養後,跟隨着徐怡靜一起去學校唸書。那是私立學校,學費昂貴,都是有錢人家的子弟,流言蜚語不斷相傳,卓凡被孤立了。他被學校裡的人欺負,所有人都在笑話他,他是徐家領養的孩子,是個可憐的沒有父母的孩子。
他一聲不響,從不回去對任何人說這件事情,更不會對大小姐說。
卻是沒有想到,那一天她回來,帶了一盆植物來送給他。
那竟然是向日葵。
她說:卓凡,你這幾天好像一直不開心,你怎麼了嗎?不要這樣子,我把它送給你,你要加油啊。
要加油,卓凡,你要加油。他接過了那盆向日葵,忽然覺得那明媚的陽光,從面前的這個女孩兒身上,全都傳遞進心裡邊了。
可是,在很多年以後,卓凡才知道,向日葵還有另一個意思。
那是,那是沉默的愛。
我向着陽光,就像是向着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