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6日,11點15分。

大本營。

唐小甜胸中的小鹿越跳越快,她枯坐在二樓的窗邊,外面覆蓋着茂盛的芭蕉樹葉,將綠色的陰影投射在她眼睛裡。於是淚水隨着陰影溢出,緩緩盪漾在她的臉頰上,滴滴嗒塔弄溼了衣襟。

因爲,她的新郎還沒回來。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眼淚,便只能把臉朝着窗外。同愈成熟愈美麗的黃宛然相比,唐小甜覺得自己是一隻醜小鴨,她不敢面對那個女人的臉,儘管她比黃宛然年輕十四歲。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漂亮,也談不上迷人兩個字,但讓自己感到幸運的是,她嫁給了英俊帥氣的楊謀——她相信自己的新郎,是整個旅行團裡最帥的男人。

一週前,唐小甜和楊謀正式走上了紅地毯。她倚靠在新郎肩頭,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在婚禮第二天,他們坐上了前往泰國的飛機。她相信這是一次浪漫的蜜月之旅,值得兩人在頭髮花白後,仍能溫馨地回憶所有細節。儘管一下飛機就遭遇了政變,但唐小甜依舊確信他們將平安無事,她和她的新郎將愉快地完成旅行,回到上海開始兩人世界。

9月22日晚上在芭提亞,她與國內的朋友通短信,得知尚雯婕已進入超女決賽四強時,她欣喜若狂地期待起9月29號的決賽——她將坐在上海家裡的電視機前,瘋狂地發短信給尚三兒投票。

今天是9月26日,還有三天就是超女決賽夜!

唐小甜卻被困在了這個鬼地方,三天——三天內能否回家?尚雯婕能否哪到冠軍?

她沮喪地咬着嘴脣,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

突然,有人在後背拍了拍她。

唐小甜失魂落魄地轉過頭來,卻不是深深思念的楊謀的臉,而是十五歲的少女成秋秋。

“你爲什麼哭了?”

少女純潔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能洞察一切人的心靈。

“我沒哭。”

唐小甜意識到自己眼圈還是紅紅的,趕忙強顏歡笑地撇了撇嘴。

這時黃宛然走過來了,對秋秋說:“別打擾姐姐。”

她拉着女兒回到了客廳,漫長的等待讓人心煩意亂,只能把時間用在準備午餐上。

屋裡還有兩個男人——厲書正低着頭記什麼東西,一本小簿子已被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或許是在寫日記吧。

另一個是法國人亨利,他始終坐着一言不發,像雕塑似的過了一上午。厲書幾次用英文和他說話,亨利卻好像聾了似的。做過醫生的黃宛然也很奇怪,但她確信亨利的傷勢已好了大半,自己走路完全沒有問題,再過去兩天就可以痊癒了,難道是亨利的精神出了問題?

忽然,亨利擡起頭頂着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上除了有些灰塵,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黃宛然也奇怪地看着上面——如果他們擁有透視眼的功能,便能穿過三層樓面的天花板,看見五樓的兩個不平凡的女子。

頂頂,她正盤着腿坐在牀上,腦後梳着長長的馬尾,留出光滑的額頭。整個人幾乎筆直地坐着,雙手朝上放在腹邊,兩腿是標準的佛像姿勢。身後是雪白的牆壁,五樓的光線射在她側面。右半邊臉光潔神聖,似舞臺上燈光的聚焦;左半邊臉卻被黑暗籠罩,只能看到閃爍的目光。

一半是黑,一半是白,明與暗——在她的眉心、鼻尖、人中、咽喉、胸口分界,那條邊境線竟是如此清晰,像是硬生生畫出了兩張臉。

這兩張臉上的兩隻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那個二十一歲的女孩。

無名女孩。

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在暗夜的荼蘼花香深處,只因對着鏡子梳妝,而被葉蕭與頂頂捕獲。

她的雙眼也寫滿了恐懼,身體蜷縮到對面的牆上,雙手支撐着地板,後腦勺緊貼着牆面,恨不得牆上生個大洞藏進去。

頂頂的眼睛,讓人無法逃脫的眼睛,穿透畫皮與古書的眼睛,從此將成爲無名女孩的惡夢。

四目相對。

女孩閉上了眼睛,終於開口說話了:“別!別看着我!”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頂頂的嘴脣嚅動了幾下,又念出了一長串奇怪的詞。女孩一個字都沒有聽懂,顯然不是現代漢語,又不像是某種方言,會不會是某個外國小語種?

但頂頂坐在牀的姿勢,以及雙目放射出來的光芒,還有嘴裡發出的聲音,無不像是某種奇特的儀式——來自地獄的咒語。

女孩的眼睛瞪得極大,似乎腦袋都要被她說裂了,只能哀求似的喊着:“不!不!”

“你叫什麼名字?”

似乎根本沒通過嘴巴和耳朵,而是由頂頂凌厲的眼神,直接傳遞到了女孩心中。

她無法抗拒,她只能投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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