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大哉西極(一)
章十六 大哉西極
(一)
鬱雪哀沒來由的心頭一緊,秀眉微皺……
“小姐,你不去看看主人嗎?”幽魔立在鬱雪哀身側,開口問道。此處正是幽冥大殿,幽默和鵬魍侍立在側,鬱雪哀正坐在那張石桌之前。自西君離去之日,幽魔便幾乎寸步不離幽冥谷一步,其實也是有些擔心了。
鬱雪哀並沒有回答,卻是怔怔望着大殿中央的中央法陣,自語道:“怎麼會……”下意識的,伸出纖手握住胸口,彷彿心口,有些難受了……
“小姐……”幽魔欲言又止,是不知道該說此而什麼了吧。鬱雪哀轉頭看了他一眼,總算開口道:“我先回去了。乾爹……該當會下來看我吧。恩,我也有些想念他了呢。”
幽魔和鵬魍愣愣的看着鬱雪哀離去,兩人對視了一眼,也就無奈的離開了。
雲若風昏昏沉沉中悠悠醒了過來,雖說仍然是頭腦混亂,意識不清,但頭腦中仍是記得,那個離自己遠去的女子……心口悶得難受至極,只想大聲吶喊一番啊!記得自己,也被罩在了那道蠱巫之術之中了,自己已經入了輪迴了嗎?
還未睜開眼睛,雲若風卻感覺身上居然沒有什麼大礙,居然真氣充盈,元神穩固!難道,在這陰間地府,也是有修爲高下之分?還有,這到底是陰間地府還是天堂仙境?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大殿穹頂。殿頗高,看着石壁穹頂,怕是不下於幽冥谷幽冥大殿了。方要起身,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躺在了一張簡單的石桌之上。翻身做起,纔看的清楚了,這大殿可謂是寬敞廣闊,周邊白玉石柱撐住穹頂,再無他物。
西君負手而立,殿上不遠處,古兮子、鬼珅等人皆是聚在那裡。
原來自己沒事啊。那麼,尤怨雨呢?雲若風一念及此,騰地站了起來,脫口道:“尤怨雨呢?”
這時自大殿裡側的一道石門,走出一人。一身素衣青衫與西君無異,身軀比之西君略顯高大了些。面上居然也是變幻萬千,不見真容。那人立定,對身前衆人道:“諸位先休息便是,那位姑娘……已無大礙,請各位放心。”隨後那人手一指,引着衆人退了下去。
西君緩緩轉過身來,開口道:“你不必擔心了。我兄長既然已經說了沒事,那尤怨雨自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她在哪裡了?”雲若風略顯焦急,話說出口才意識道,自己是在跟西君說話,略感有些不敬了。隨後他頭一低,微行一禮道:“西君大人,可否帶我去看看了?”
西君沉默片刻,終於是輕嘆了一口氣,道:“你隨我來吧。”說罷轉身行去。雲若風隨即跟在西君身後,正是入了方纔西君兄長走出來的那道石門。
這間石室,卻是頗顯狹窄,倒是很像一間居室。樸實無華,僅有一張古木桌椅,靠牆而放。不過牆上倒是掛着一副氣勢磅礴的水墨山水畫,只見畫中山勢崔巍,隱於雲霧繚繞之間,若隱若現。另有幾柄古劍,斜斜掛於牆壁紙上。
只是雲若風眼裡哪還有這些?只見,尤怨雨正平躺在一張靠牆的石牀之上,臉色蒼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石牀上倒是鋪了些被褥,睡在上面應該也是很舒服的吧。雲若風心下一緊,只覺得喉頭發乾,身體有些僵直,竟是愣在了原地。不知爲何,心裡竟然有一絲的膽怯,卻是不知怕的是什麼……
西君已經坐在了那張椅子中,看着有些懵住的雲若風,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些什麼。終於,雲若風艱難的邁步走上前去,半跪在了牀前。伸出雙手,將尤怨雨那一隻纖纖素手,緊緊握住!他臉上神色數變,從掙扎到痛苦,終於定格在了,自責與懊悔之間……
“她……沒事吧。”雲若風聲音略微有些顫抖,輕輕開口問道。
西君卻是隨手斟滿了一盞茶水,放在嘴邊。這西君看來到時對飲茶品茗頗爲有心了,他在的地方,總是不離一壺清茶,一隻茶杯。飲了一口,他才徐徐道:“你放心,南巫族蠱巫之術雖然狠辣,倒也不是必死之局。尤怨雨她的心脈元神已經被我兄長全數鎮住了,蠱巫邪咒侵擾不得的。”
“心脈元神……都被鎮住了,那她現在不是等於修爲盡失?”雲若風吃了一驚,經西君這麼一說,才察覺到尤怨雨周身沒有絲毫真元波動,就像凡俗人一般。
“那又何妨?我西君和幽冥谷衆人,自然會護得她周全了。只是……”西君略微一頓,接着道:“只是不止如此,這心脈真元雖說是鎮住了,但是那巫咒是驅除不了的。蠱巫咒每隔些時日,便會侵攻心脈元神一次。”西君仍是淡淡的道。
雲若風回頭,看着西君,臉上盡是擔憂,道:“那會怎樣?”
西君卻是站了起來,負手於背後,向外走去,“也沒有什麼,就是要承受萬蠱噬體之苦了。不過你放心,只要她心志堅定,便不會心神崩潰了。過些日子,蠱巫咒自然會自行散去。”
雲若風眉頭緊皺,顯然是內心掙扎自責,握住尤怨雨的雙手,更是緊了……
“要……多久?”雲若風略顯吃力的問道。
西君一腳已經踏出了門外,卻是回過頭來,道:“一年有餘。”雲若風心裡一陣悸動,常常出了一口氣,接着道:“我能做些什麼?”
“蠱巫咒發作,剛開始間隔大約一日。一月後,約爲三日,越往後發作間隔越長。但是,發作時所受的痛楚卻是會越來越劇烈了。挺過最後一次,也就是第四十九次,即可解脫了。她明日即會醒來,這種事情,沒有辦法代之受罪,但是……”西君卻是止住不再說下去,轉身行去。
良久,方纔傳來他的聲音:“她應該很是需要有人,從旁關心安慰了……”只是不知爲何,他那聲音裡,卻是有些許無奈,幾絲悲涼。
雲若風哪裡像得了那麼許多?現在心亂如麻,早已經是不知該如何了。若是說自身修爲,實在是不成氣候,哪裡能護得尤怨雨周全?西君言下之意,自然是有幽冥谷照看於她,只是從旁安慰關心,卻是要雲若風照顧於她了。自己也不是木頭,在尤怨雨捨身救了自己那一剎那,他已經有些許察覺了。只是自己不知爲何,卻是仍舊有些掙扎……
“無論如何,總該照顧好她的……”雲若風閉上雙眼,將那隻素手攥緊,放在額頭,對着自己內心深處,暗暗說道。隨即,鬆開了她的手,徑直走出石室,走出大殿。
殿外,西君正憑崖而立,眺望遠方。
這大荒極深處,萬古玄山蒼茫沉浮,不只是經歷了多少風雨,多少劫難。只是巍巍山軀,仍舊是屹立天地乾坤!雖然已是滄桑之氣,縱橫交生,卻也獨有一分天地之氣!
今日雲若風心神不寧,紛亂如麻。有些許慶幸尤怨雨沒事,又有幾分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也許自己心裡,還是放不下一些事,一些人……
只是雖是心境極差,得見這天下羣山之最者,仍舊是爲之震撼。終於知道了,原來這山之最者,是你身處山中,卻是不知身在何處;但見玄山一角,難窺山之全貌!
身在此山,不知雲深;這方纔是,神龍見首而不見尾之磅礴,之大氣,之合於天地,之隱證大道!
浮雲萬千,羣峰俯就;霧嵐迭起,萬山屈膝!
回過頭去,才發現這西極大殿,竟然是開在了絕壁之上,隱於山體之中!與山一體,與峰共存!殿前不過十步,已是萬丈深淵,絕壁陡崖。
“西君大人……”雲若風站在西君身側,淡淡的行了一禮。西君微嘆一口氣,道:“你雖然是天資過人,只是註定坎坷,倒是與雪哀很是相似了。只是你心中執念牽絆太多,恐怕有些違了心意的事情,你也是會義無反顧罷……”
雲若風沒有說話,只是與西君並肩而立,目視遠方。腳下,蒼茫浮沉乃爲萬古深淵絶崖;入眼,萬千霧嵐是爲千載峰巒蒼山!此種景色,充塞胸中,蕩氣迴腸,總有些許衝擊神識,激盪思緒之力了。
“所謂海納百川,壁立千仞,人生而立於天地間,又何苦自尋煩惱,自苦己心?山雖高,難擋雷霆之威;水再深,不能萬古不枯。世間雲變風起,萬千變化,人生卻是難免一場輪迴。你又何苦兀自堅持了?且由他去了,憑心而行,豈必顧大道蒼生……”西君淡淡說道。
雲若風微微閉眼,良久方道:“總是有些不同了。既是生而爲人,自然應該有些責任,有些執念。我的執念,縱然是不合大道,也是應當……對得起本心了。若是蒼天的大道是爲天道,我的執念當爲人道……”
西君不再勸說些什麼,卻是爽朗一笑:“好一個天道人道!你既是執念若此,也無妨了。年少輕狂也是應當,且有你去了。更何況想我當年,尚不及你一半。明日你且照顧尤怨雨吧,我與鬼珅出去探查一番就是!”說罷,青衫一擺,轉身行去。
空餘雲若風呆立原地,方纔雖是如是說了,只是內心的掙扎又豈是如此輕描淡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