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熱鬧非常,在百姓們的簇擁下,朝天宮車隊來到了城南的衙門,衙門前的八字牆上亦貼着一張黃紙榜文,破案者,不但能分走三分之一的稅丹,還有朝廷的獎賞和名位。
鞭炮聲、鑼鼓聲響徹了天際,又人聲鼎沸,這麼大的事兒,衙府的劉主薄、一隊差役、道錄司的第二大官“演法”茂大順都已經等候多時了,但當看到威風八面的朝天宮車隊,還是吃了一驚,今兒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
車隊停下,謝靈運從死牛身上躍了落地,向他們和周圍羣衆彙報了一下案情,當下就有許多百姓齊齊呼喊,要求當場斷案。
茂大順和幾個隨從道士上前查看了那些板車的貨物一番,很快都滿目的不可思議,這叫人怎麼相信……
“茂演法,如何個結果啊?”謝靈運明知故問,非要當衆坐實這一件事,免得還會有什麼變數。
“唔,這些丹藥……”茂大順一身性命修爲都已到了第二境後期,然而這時被百姓們的無數雙眼睛盯着,卻也倍感壓力,他可不是行霸道邪道,很有些畏懼因果,雖然這樣做不符“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有損神樂觀的利益,被迫得也只能點頭:“確實是今秋失竊的稅丹。”
竟然就是這幾隻小妖小魔,從道錄司裡偷了稅丹,吃掉了一半,還剩下一半,朝天宮那份恰好一顆都沒少……這事傳出去又是一樁笑談,鬧笑話的則是監守不力的道錄司和神樂觀……
“好!”、“謝道長,做得好!”百姓們立時一片歡呼雷動,很多外鄉來客也舉臂振呼,衙門前的街道本就塞得水泄不通,這下更加顯得擁擠,激昂的氣息瀰漫在空中。
現在妖魔除掉了,夜上睡覺都安心些,而且這些稅丹可是拿來救人的!
“各位鄉親父老,各位同道朋友,謝謝!”謝靈運向四周人羣抱拳致謝,高興地笑道:“這隻牛魔作惡多端,但它以後永遠不能再來害人了,這些妖怪也都是,大家放心!”
旁邊的恆寶一邊揮拳舞腿,作勢去打其他幾個道童,一邊高聲喊道:“當時就是這樣的,我師哥左一拳右一腳,嗬啊,呀!!!把它們統統打翻——”
民衆們看得暴起了一陣陣叫好聲,連連地鼓掌,謝公子、謝道長、謝少俠……一句句讚歎涌去!受了這些神念加持力,讓謝靈運看上去更是神采飛揚!
人羣中的郭登高、李修斌等人臉都黑了,那一絲僥倖被徹底澆滅,這回丟臉丟大發了啊!
“就是它,就是它!”這時候,忽然有一個高大粗漢衝了出來,撲向那車上的牛魔,滿臉通紅,似激動似悲痛,嘶聲喊道:“就是這隻牛魔把我們的田地都毀了,它就是用這把斧頭把我老父砍死的,啊!!”
還有幾個百姓跟着衝出,都是稻花村的村民,他們無不激動得不能自拔。謝靈運等人沒料到這一出,但沒有阻攔他們,任他們去捶打牛魔的屍體以泄憤。
“神仙保佑啊,神仙賜福啊!”幾個漢子捶打了一陣後,哽咽地不停大喊。又聽見有些百姓不解地詢問,他們連忙爭相說出了事情始末:“我們稻花村前些天被這牛魔襲擊,秋糧全沒了,沒想到官府、神樂觀這些人都不管,不是朝天宮,我們都得餓死啊!”
他們越說越激動,又硬是要給謝靈運他們下跪,訴說着感激:“多謝道長你們啊!如果不是朝天宮的恩情,不是南陽大師,我們全村人的日子,真不知怎麼過了……現在又替我報了父仇,我吳生妹給你們磕頭了,磕頭了……”、“還有我陳旺也給你們磕頭了!!”……
“鄉親,別這樣,別這樣……”謝靈運、鉛汞師叔等人急忙去扶住他們,心裡洋溢着一股暖流,面對着他們的真摯感激,才知道師傅的做法有多麼正確多麼好!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誰說此刻朝天宮的威風,不是因爲行善積德,而得了上天的眷顧呢?
“原來是這樣!”、“朝天宮纔是活神仙啊!”聽了這件事,百姓們變得更加羣情洶涌,都是過日子的,誰不知道那份艱難,秋糧沒了,一年裡吃西北風去?
周圍不乏一些有學問有見識的人,更嚷嚷道:“官府爲什麼不管啊?有妖怪作亂,剿妖安民是官府的職責!”、“難道神樂觀不是金陵的護法道門嗎?怎麼會置之不理?”
外鄉客人們也紛紛質疑,又有那個餘杭儒生季通,氣憤地問道:“豈有此理!我早已聽聞金陵神樂觀富庶一方,這幾天在城中游逛,也多見其門下商鋪,竟然連拿些銀錢安置百姓都做不到?平時搜刮到的民資都拿去作甚了?”
又有個濃妝豔抹的婦人一揮手上的巾帕,罵道:“怕是拿去喝花酒了,秦淮河的怡紅院整天有些道士出入,不就是他們麼?”
眼見衆人越發的憤慨,隱隱有失控之勢,在場的郭登高等人就要悄悄地離去……
“就是他們!!”華麗的道袍十分顯眼,這時有百姓留意到他們了,馬上呼喊着團團攔住,不讓他們走,一個個指着他們的臉,口水四濺地罵道:“看看這幫神樂觀的紈絝小兒,看看他們穿得多好,稻花村出事了,卻沒有人去管!”
這裡面輩分最高的是身爲田成子真傳二弟子的萬俊飛,他平日爲山門出來辦事多了,此時也覺得難以處理,想要解釋道:“鄉親們,稻花村一事,我們神樂觀有過安置的……”
“放你孃的臭狗屁!”吳生妹勃然大怒,衝了上去伸拳就打,罵咧道:“安置!?你們來的時候,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沒待半天就不見了人影,有幫過我們什麼嗎?朝天宮天天幫我們修葺房子、翻好田地,南陽大師、小姜道長,他們哪個不是親自幹活?你們安置個屁!!”
其他幾個稻花村漢子也上去揮拳出腿,“我認得你,你還盯上了老張家的大閨女,說什麼做鼎爐,淫道!!”、“打死這幫畜生!”
一時間,衆人圍着他們又推又打,好些百姓加入了進來,其實平時就受了他們不少氣,積累已久的不滿都在此時爆發出來了。
“喂,喂!你們太別過分了啊!”郭登高、莫隨風等人無一倖免,一雙雙拳頭如同雨點般落到他們身上,精緻的頭冠被扯歪扯掉,華麗的絲綢道袍被踩上腳印,好像遊街示衆的犯人……
儘管他們修爲高,真打起來哪是這些平頭百姓能比的,可是他們敢還手麼?普通拳腳都不敢還,更別說運氣動氣。
就連李修斌也牽扯了進去,被近十個百姓追着打,他一邊跑一邊急喊道:“我不是神樂觀的人,我從京城來的,我是李氏的嫡系子弟,你們敢……”
吳生妹一巴掌把他的頭冠打掉了,李修斌頓時披頭散髮,滿臉惱怒,形似厲鬼,他怒得動真氣地推了這粗漢一記!吳生妹隨即大叫着跌飛了出去,就有旁人喊道:“殺人啦,殺人啦!這些神樂觀道士要殺人啊!!”
“打死這幫妖道!!”這一下有如火上加油,羣情更加洶涌沸騰,更多的百姓加入進來,打得他們抱頭鼠竄。
“李公子,走啊,走啊!”郭登高尖聲叫着,現在不能打人啊,越打人越糟糕,先行逃脫,回頭再找機會收拾這些賤人啊……
李修斌也明白這一點,緊緊咬着牙,任憑身邊的人打,往人羣外面衝去。
爲什麼要跟着來到這裡?雖然內心不願承認,“自取其辱”一詞卻涌了上來,他們都無比的懊悔……
“小謝道友,你看是不是出言勸解一下?”茂大順擦着額頭的冷汗,看着眼前這亂糟糟的場面,也不敢亂說話,怕惹火上身。可千萬不要有什麼傷亡啊!這種事情鬧大了的話,別說傳到京城了,就算是牽動到江南道監,他們道錄司都吃不了兜着走。
差役們本想去阻止,卻也被連連推搡,劉主薄連忙把他們叫回來,只道:“都冷靜,都冷靜。”
幾位師叔扶住了那吳生妹,沒什麼大礙。謝靈運也寬了心,聞言笑了笑,提氣大喊道:“各位鄉親父老,謝某曾經聽過一句話:‘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我們朝天宮也被這些宵小之徒欺侮久了,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今天就要討個公道!!”
“說得好!討個公道!!”衆人越發激昂,力氣更大地拳打腳踢,更把他們揍得又叫娘又罵娘。
“哎,討公道可以大家坐下來,喝口茶,吃個包子,慢慢說的啊,大家別打了……”謝靈運輕聲勸了句,話聲消失在吵嘈聲中,沒人聽從。他轉頭無奈地看着茂大順,一副“我已經盡力了”的樣子。
茂大順啞口無言地搖搖頭,栽了,這回真是栽了,各位,都認栽吧……
一邊是衆人追着神樂觀的諸位暴打,一些人臉都被打腫了!
一邊是另一羣人在那裡搖旗吶喊、舞龍舞獅,所有歡呼喝彩的話,漸漸地匯聚成了一句歌謠:“謝靈運,最英俊,又立除魔勳!活天君,造福潤,賽過神仙遜!”
鉛汞師叔、頑空師叔等人都滿臉風光,恆寶領着學童頑童們繼續大耍功夫,嘿嘿嗬嗬個不停——
看着這一切,謝靈運非常非常開心,蜜滋滋的甜到了心底,鉢盂裡還有五十多箱的稅丹呢,未來好多年的稅收,山門都不用愁了,哈哈,這回親親、仁民、愛物都兼得了,快哉!美哉!
“謝靈運,你等着!等着我們給的公道!!”郭登高、莫隨風等人都不甘惱恨地尖叫,很不容易才擠出人羣,往街頭另一邊奔去,後面有一大羣百姓追着——
李修斌一聲不吭,只想快點逃離這個鬼地方,但是他知道,謝靈運完了!他改變主意了,不再一下殺死這小子,他要慢慢玩,慢慢玩死這個鄉巴佬……
“天下奇聞!”四方而來的外鄉客人們對此都嘖嘖稱奇。季通一合折扇,覺得自己一定要結交到謝靈運,明兒就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