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數日安南都護府的六百里加急邊報到達了長安,南詔出兵進攻河蠻諸部。顯然皮邏格在張建成還未到達長安之時就在準備戰爭了,派遣謀臣到唐廷只是爲了爭取用兵的合法性。
時安南都護府的長官是個宦官名叫楊思勖,因發生的戰爭是蠻族內鬥並未號稱反叛大唐,他便按兵不動,只將狀況加急報到長安等待朝廷詔令。楊思勖以前是傾李三郎的宦官,所以在政變後就被髮配邊疆。可這宦官一點都不孬,先後平定了安南、五溪、邕州、瀧州等地的叛亂,屢立戰功,數年之內就憑藉功勞升爲安南都護。唐代沒有宦官不準做官的祖制,楊思勖的官職是正二八經的朝廷命官。
太平公主得到消息後十分震怒,立刻召見南詔使者張建成質問……侵略已經發生,張建成還能怎麼狡辯,只得唯唯諾諾被臭罵了一頓。
唐廷立刻召集大臣商議應對之計。按照薛崇訓提出的對外國策基本原則是保持周邊分裂成小塊避免他們兼併坐大,而河蠻諸部贏弱顯然不是南詔兵的對手,如果唐廷不干涉被那麼河蠻諸部被兼併只是遲早的事,顯然皮邏格發動戰爭違背了唐廷的對外國策。粗略看來唐朝應該出兵干涉,但朝裡卻出現分歧。
支持楊思勖率兵西出討伐南詔的大臣的理由便是薛崇訓提出的既定國策;反對者卻認爲現在已近五月間,離秋高馬肥的季節只剩兩三個月,軍事行動所需的財力、物力應儘可能地用在“防秋”上,不宜對南詔用兵,最有利的辦法反而是順水推舟封皮邏格河蠻之地,命其在南方牽制吐蕃。
防秋是中原帝國最常見的軍事動員,每到秋季遊牧民族的馬長了膘最利於戰爭,所以那個季節常常是戰爭多發時期,唐朝也不例外每年秋季都會下令邊關各軍加強戒備,防止遊牧民族襲擾。(史上安史之亂後的軍閥割據,中央無力對付藩鎮,也有大部分兵力用於防備吐蕃等遊牧民族秋季襲擾的原因。)
現在要防備的最大敵人就是吐蕃,吐蕃一直垂涎河隴之地,無一刻能忍受那片水草肥美之地的誘|惑。除此之外北方許多遊牧少民也可能會南下襲擾,雖然現在幾乎所有的蠻夷都已臣服,但南下搶劫對喜歡遊獵的部落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南下襲擾很難完全避免。
朝廷大臣在太平公主各執一詞,分別引用以前的一些戰例和典籍的理論來闡述自己的政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難以決斷。
就在這時薛崇訓站出來力排衆議,他完全就沒有那麼多理由,主要古書讀得少實在沒法引經據典,只說道:“國策必須有延續性,決不能朝令夕改。南詔未經朝廷同意擅自用兵,必須受到懲罰!可下詔五詔出兵協助楊思勖,以安南都護之兵出擊南詔,命令楊思勖兩月之內俘殺皮邏格以儆效尤。速戰速決結束南方戰事,在秋季集中力量對付北方、西北各敵。”
薛崇訓一表態大家都不說什麼了,因爲這段時間他們母子倆十分融洽。太平公主要修華清池薛崇訓舉雙手贊成;薛崇訓要變法太平公主也是毫不猶豫地支持。現在這事兒估計太平也會站在這邊。
果然太平公主從容道:“我覺得崇訓言之有理,楊思勖善用兵,數次輕而易舉地在叢林瘴氣之地擊敗了蠻族叛亂,這次也應該可以速戰速決。立刻下詔楊思勖出兵懲罰南詔,並查明河蠻諸部是否有勾結吐蕃的證據,如皮邏格上書所言確鑿,一併懲戒河蠻各首領,押解長安問罪!”
大殿上的衆臣不管贊不贊成的,此時都只得一起高呼:“殿下英明!”
……薛崇訓在廟堂上的立場毫無猶豫,回到家後面對那大蠻小蠻兩個少女就沒那麼自在了。那日他嚐了小蠻的滋味,確實是愛不釋手十分喜歡,可是在國家大事上依然沒有動搖。
很快倆少女也得知了事情的動向,本來這種大事她們是不太可能聽說的,但張建成把她們當作了最後的棋子。
在南疆急報到達長安後,張建成所在的行館就被唐朝官吏管制了,隨時都有人監視。張建成由此待遇得出設想:唐廷肯定對南詔不滿意欲動兵。於是他便寫了一封書信縛在一隻小貂身上放將出來,那隻小貂很有靈氣能找到大蠻小蠻,在晚上放出去之後跑得還快不容易被人抓住。晉王府的侍衛能防住人,卻防不住冷不丁鑽出來的這隻小東西,它鑽洞爬牆跑進了晉王府內宅,直奔熟悉的主人去了。
倆少女看了書信之後十分擔心,第二天一早就跑去找薛崇訓哭訴。
薛崇訓並不願意對她們太兇,只得努力解釋道:“張建成還沒到達長安時,皮邏格已經開始對河蠻諸部動手了。也就是說無論朝廷答應不答應,他們已經準備吞併眼中的肥肉,要把你們的族人全部變成奴隸。現在朝廷如果不插手,遲早就是如此結果,你們希望知道那麼多無辜的河蠻族人被人魚肉殺戮?”他嘆了一口氣道:“世道便是弱肉強食,你們既然可以逃離那野蠻之地,何不安安生生在此過自己的日子?不接觸那些爾虞我詐,世間不是還有很多美好的事麼?”
小蠻哭道:“如果不是家人被牽連進去,我們也不願意想那些殘忍的事,可是……”
薛崇訓好言道:“現在沒辦法了,等楊思勖抓了皮邏格等人到長安,連同張建成等一起斬首,給你們報仇雪恨好不?”
“父母兄弟都慘死了,我們還有什麼臉苟活在世?報仇也換不回他們的性命。”
薛崇訓的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翻臉冷冷道:“你是在以死要挾我?”
大蠻見薛崇訓的臉色變了,急忙拉着妹妹跪倒在前道:“奴兒們不敢,只是懇求郎君看在我們盡心服侍的份上,救家人一命。天下人都知道郎君能耐很大,您就幫幫他們吧。”
“詔令都快馬發往安南府了,難道要追回來?”薛崇訓沒好氣地拂袖而去。
他以爲倆女人只是不識大體哭鬧一陣就沒事了,不料第二天就突然聽說她們跳了湖。薛崇訓怎一個心煩了得,生氣之下心道死了就作罷,不就是倆剛認識的少女麼,長得漂亮點而已。
但他腦中又浮現出小蠻和自己濃情蜜意的時候,把最珍貴的東西都奉獻給自己了,而且想方設計地迎|合……而自己給了她們什麼?他越想越覺得於心不忍,便急忙跑到聽雨湖去瞧瞧。
倆個溼|淋淋的少女已經被撈上岸,正放在草堂裡面,宇文姬在那裡施救,還有一些奴婢圍着打下手。
薛崇訓走過去問道:“能救活麼?”
宇文姬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睛裡的目光讓薛崇訓心下有些難受。他心道:幸好過來表示了一下溫情的態度,否則真讓人寒心。
宇文姬冷冷道:“小蠻已經斷氣了,縱是神仙也沒法給死人續命,大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怎麼?”薛崇訓愕然。
“妹妹都死了,救活了她遲早也會跟着去,人真想死誰攔得住?”
薛崇訓忙道:“救活了再說,能活一個是一個。”
只見大蠻身前一灘水漬,肚子裡的水好像已經給弄了出來,宇文姬用針刺了幾個穴道,沒一會她便悠悠甦醒卻目光呆滯。宇文姬道:“淹了水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不過她的右手傷口泡了生水謹防惡化,得馬上換藥。”
薛崇訓呆站在那裡,心下十分鬱悶:好好的兩個雙胞胎美少女,現在只剩一個而且還是殘廢,難道是老子的錯?他便下令道:“好生照料大蠻,拿人看着別讓她再尋短了。”
他有些憐惜大蠻小蠻,可她們再好也比不上宇文姬,畢竟日久生情宇文姬對薛崇訓重要得多。待她做完事離開時,薛崇訓便急忙追了上去說道:“真不是我待她們不好才自盡的。”
宇文姬一向心善,見不得這種事,於是沒有搭理他猶自快步走着。薛崇訓拉住她的手臂道:“南詔人抓了她家裡的人,逼迫她們如果朝廷不默認皮邏格的侵略便處死那些人。你說我食國家俸祿,豈能爲了倆女子壞社稷大事?”
宇文姬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你真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我得說你辦得好呢……對了,剛認識你那會就應該知道你的,身爲大唐官員當然應該鐵面無私?”
薛崇訓聽明白她是在揶揄以前要挾她父親的事兒,愕然道:“大蠻小蠻她們當然不願意讓自己的父母身首異處,但是從咱們來看,阻止南詔入侵河蠻諸部,可以避免成千上萬的人免遭殺戮凌|辱,是應該救一家人還是應該救千百家人?身在其位總是會面對如此抉擇,你能怪我麼?”
宇文姬皺眉道:“只憑你一張嘴說壞事都能說成好事,沒騙我?”
薛崇訓厚顏道:“我和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感情,怎麼敢隨便騙你,事情來龍去脈你不是遲早能清楚的麼?”
其實他心裡的想法是:那邊的地盤上死一家人或死一千家人關我鳥事,不過這樣辦對自己所在的集團更有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