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杜暹部在中受降城稍作停留,就沿着慕容鮮卑人以前行軍的道路向東北行軍。黑沙城突厥人實在想不到唐軍還會在這個時候再次進襲,當他們的斥候發現了這股騎兵報到城中時,很多人都懷疑是謊報軍情,但陸續其他路斥候也報來了同樣的消息。唐軍身穿新造的明光甲,衣甲整齊一色實在太容易辨認了,瞎子都認得出來。
事實擺在面前,確定了人數後,黑沙城衆貴族謀士認爲唐人大軍難以這麼短時間內集結,故而只能派這麼一股騎兵部隊過來。他們議定故技重施打退來犯之敵,只等默啜可汗歸來。
唐軍行軍速度奇快,上午報得離城一百五十里,剛過了晌午就說只有百里地了。託西立刻派全部騎兵出城沿途襲擊機動作戰,誘敵到城下再向上次那樣拒敵。
下午申時剛過,突厥騎兵就尋到了唐軍的位置,他們並不正面阻擊迎戰,而是從北面向唐軍側翼徑直而來。一切就像是上次的重演,突厥騎兵的戰術連一點變化都沒有。
杜暹聞得方位,便回顧左右部將道:“突厥人只攻側翼意在襲擾,否則何不從我正面來擺開了決戰廝殺?我軍無須因此耽誤行程,樊書虎何在?”
一員中等身材的精悍武將策馬上前抱拳道:“末將在。”
杜暹道:“你立刻率一部人馬向北迎戰突厥騎兵,若敵兵退不可遠追,只需用側後跟上大軍,於北側繼續行軍。”
“得令!”樊書虎沒有多話接了令旗就走,也不問敵兵不退該怎麼辦,一副雷厲風行的急性子。
不多一會兒樊書虎部二千人便從左翼分兵離開了大部隊,沿着突厥人過來的方向迎了上去。他將十個騎兵營面向北方一字擺開,橫着行軍。唐軍的隊列陣營顯得多少有些呆板,卻比遊牧族的整齊多了,每團之間的旗幟和位置清清楚楚一目瞭然,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有多少人馬。
西邊的太陽因風沙顯得灰濛濛的,反倒是唐軍士卒身上的盔甲亮錚錚的十分明亮,特別是胸前的兩塊圓鏡反光最是引入注目。甲冑匡匡作響,一個個騎士打扮得像鐵人一般,不過跟着隊伍的馬匹卻都沒具甲,在唐朝軍事人才的觀念裡馬甲影響機動。
對面的突厥人滿地涌來了,或許他們按照部落劃分是有組織的,但在衡平豎直的唐軍隊列的比較下看起來簡直就是亂哄哄一大羣人。兩相對比,這邊甲冑鮮明那邊混亂黑乎乎的,就如正規軍在和一羣野人的角逐。
只不過突厥騎兵抱團之後人數較多,樊書虎把軍隊橫向擺開後顯得陣營十分單薄。靡下的將士都是從內地各軍中挑選出來的“猛士”,不過他們湊一塊兒打仗還是第一次,畢竟戰場上並不全靠個人的武藝高下,此時大夥兒面對五倍於己的敵兵很多人多少有些懼色。有將領建議道:“突厥人多,將軍如此佈陣很容易被敵兵洞穿陣營,還不如收攏隊列形成方陣。”
樊書虎瞪眼道:“你也說敵軍人多,咱們不擺開了哪來機會攻擊側翼策應中軍正面破敵?傳令中軍出擊,接敵後左右立刻向中間夾擊,殺他個片甲不留!”
稍得片刻就聽得唐軍在馬上大吹鐃歌,人們吶喊着向前推進。而突厥人馬本來是來進攻襲擾,見唐軍壓上來了,他們反倒沒能馬上發動衝鋒進攻。
中央四個團齊頭並進,樊書虎本部一團的位置很快就超過其他人馬,二十排騎兵變換隊列以隊爲單位橫擺成四股攻擊隊形,只聽得一聲大喊“殺”,主將就自己帶着本部率先衝了過去。其他三團人馬也隨後奔跑起來,中間的騎兵前後落差正面形成一個弧形,真如一道明月之弦!
突厥人也哇哇亂叫着迎面衝了上來,“砰砰……”一陣弦響,陽光憑空出現了一陣“雨點”,落到唐軍這邊的雨點又似變幻成了冰雹,打在甲冑上叮叮噹噹一陣亂響,人員幾乎沒有傷亡但不少馬匹中箭一些騎兵滾落下來。此時的一輪騎射幾乎對戰局沒有影響,頃刻之間騎兵就衝到了一起。
騎士們擡起馬槊等各種長兵器,直接向對方的身上|插,衝鋒到一起時速度極快,什麼武藝招式都沒有用,照面最多就能使出一下子。頓時金屬碰撞的沉重聲音和慘叫一併響起,晃眼的護心境光芒和鮮豔的血點齊飛。雙方都操|起長短兵拼殺一團。
“他|娘|的披虎皮就得玩命,不然回家種地!”樊書虎揮舞着橫刀破口大罵。身邊的部將也張口各種污言穢語,紅着眼睛見人就砍,殺入敵營的將士跟着沒命地衝殺,突厥人大愕大片的人羣紛紛後退。
初時唐兵還按照平日被上峰訓練的樣子佈陣有模有樣,這會兒中軍哪有什麼陣法可言,都在一塊兒使勁對着突厥人亂砍,刀劍舞動亂作一團。這時左右各三團也列隊奔了上來,二千唐軍全部出動,突厥前軍抵擋不住亂哄哄地瞎炮,許多人掉轉馬頭就奔。後面的一部突厥人馬見狀也不衝鋒,只是擋在那裡,邊射箭邊退,其他幾股人馬已開始撤退了。
樊書虎帶兵殺贏了一陣,血氣上涌就原形畢露,把大將軍杜暹的命令忘得一乾二淨,跟着突厥退兵後面殺得高興,追得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停。
……黃昏時分,唐軍主力側翼再次預警突厥襲擾,杜暹愕然道:“樊書虎呢?半個時辰前不是上報打退了突厥?他在哪裡!”
部下無人知道樊書虎的去向,反正沒聽有軍報說他被擊潰,更沒見着潰敗過來的士卒。
此時杜暹只得先不管樊書虎部的情況,下令停止行軍將大軍轉向面對突厥騎兵迎戰。杜暹初時已經分兵一部策應側翼,此時再不敢分兵冒進,本來兵力就不算多,太過分兵實乃大忌,因此耽擱下來。
奔襲的敵兵並不過來拼命,杜暹無甚壓力卻又不得不防,不然真給他們空子那些突厥騎兵也不是人畜無害的主。
天色漸晚,突厥撤兵,杜暹便下令大軍尋得一處高處駐防紮營,一面修整一面搜尋樊書虎部的下落。好在天黑之後總算得到了樊書虎的消息,他們正趕着回來。
杜暹獲知了來龍去脈勃然大怒:“此人目無軍法,是怎麼當*帥的?名冊卷宗上還寫他是一員猛將,在我看來連個隊正都沒資格當!將造冊明光軍的官吏查清楚,與樊書虎一併定罪!”
手下一個幕僚說道:“此人在地方做過守捉,本來品級高所以編入明光軍軍職也高……只不過我有所耳聞樊書虎做守捉是因有兄弟在任某州長史。又有錄案樊書虎在任守捉時平定反賊勇不畏死,故官吏爲他寫一筆‘勇猛過人’也非言過其實。”
杜暹本來打算一等樊書虎回來解除他的兵權,換一個飛虎團出身的沉穩將領,但他聽到這裡忽然想到人總有長短,得看主事者將人才怎麼合理使用。稍後攻城說不定正需要樊書虎這樣的人。
這會兒不少武將也爲樊書虎求情說好話起來,畢竟將領們聚在一起訓練了好幾月了多少有些友誼,再說大家彼此之間本就不是很熟,相處起來厚道一些總沒有壞處。
杜暹便口氣稍緩道:“按律軍中違令者斬,但念在他首戰告捷功不可抹,以此抵消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等戰事稍定再與他計較!”
樊書虎回來後見杜暹,自知事情沒幹好臉上也有些畏懼,不過杜暹倒沒拿他怎樣,少不得臭罵了一頓,又說要懲罰他。樊書虎厚着臉皮扛住罵,心裡又輕鬆了,心道:大不了被鞭打,咬咬牙就挺過去了,還好不用殺頭,不然真是死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