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是兇手?”鳳歌不解,宇文寒濤擡起右手,定定地指着高真北:“他,他就是兇手。”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轉向高真北,眼神裡滿是戒備與警惕。
高真北頗爲無奈:
“命案可不能隨便栽贓的,你這麼說,可有證據?”
也難怪鳳歌根本不相信他,剛纔他還說關林森和鳳歌是什麼黃沙飛鷹,這人可是有信口開河的黑歷史的。
燈下,宇文寒濤的臉部線條冷硬非常,他看着高真北:“剛纔是你先回的房,我、關林森、素明澤,都還留在大廳裡,都沒有進去。房間裡,只有你一個人在。而那二十間大通鋪的房間裡,也只有死者一個人在,除了你們,別人都在大廳裡,看熱鬧。”
這個熱鬧,就是指關林森痛打宇文寒濤,大家樂得紛紛下注的事,難得他提起這件丟臉的事,還如此坦蕩,鳳歌倒覺得這人還有點意思。
“只有你有殺人的時間。”
僅是因爲有殺人的時間就可以直指別人是兇手了嗎?
面對如此幼稚的指責,期待着一陣激烈拼鬥的看客們都發出了失望的“唉……”
而當事人高真北則完全沒有要辯解的意思,他自顧自將碗中的酒一口喝乾,隨手將碗丟在桌上,轉身就走。
那隻碗倒在桌上,隨着慣性,慢慢向前滾動。
事態的發展跟宇文寒濤預想的不一樣,他本想帥氣的指證一下兇手,然後得到圍觀羣衆們的歡呼與掌聲,最好這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眼裡再閃着崇拜的目光,那就更完美了。
沒想到,高真北根本連話都懶得跟他說,就當沒他這個人似的,宇文寒濤氣結,展動身形衝上去,想要將高真北抓住,腳下卻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撞着了桌子。
“啪!”那隻陶碗從桌上摔落在地,砸了個粉碎。
宇文寒濤被這聲音一驚,前方高真北的腳步也停下來,轉頭,望向老闆黃雕的位置。
“我看見了,這碗是他給撞掉地上的。”黃雕對着高真北揮揮手,“與你無關,我自會與他結賬。”
黃雕的賬,可不是那麼好結的,不定又要被黑掉多少銀兩,宇文寒濤叫道:“那碗本來就要掉下去了,我不撞,它也會掉下去的!”
“人也總歸是要死的,你不殺也會死,可是無論在哪個國家,殺人都是重罪。”黃雕拿着筆和本子,一邊記着還一邊大聲念着:“精製黑陶油滴天睛碗一隻,二十兩銀子。”
他那雙小眼睛翻起來,瞄了宇文寒濤一眼:“宇文公子,你已經欠小店一百五十兩銀子了,要是不夠的話,是不是該讓家人送一趟?如果需要用我們的信鴿,再另收一百兩,如果讓我們小二跟着去取,那要另收五百兩。”
宇文寒濤大張着嘴巴,他出來是爲了追緝“黃沙飛鷹”,別說現在連鷹毛都沒看見一根,就算追上了,將他們拿下,賞金也不過是一百兩銀子,離付得起賬,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你就是兇手!”宇文寒濤指着高真北的背影大聲說,“我有證據!”
高真北轉過身,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你還偷偷溜到廚房去了!是想把做爲兇器的筷子放回去吧?”宇文寒濤昂首挺胸的大聲說。
高真北還是面無表情。
廳裡一片安靜,圍觀羣衆們的目光齊齊地望着高真北,站在一旁的雞毛三問道:“就你一個人看見的?”
“嗯。”
“那就是孤證,死無對證?”雞毛三的話讓宇文寒濤再次語塞。
在宇文寒濤自己都想放棄的時候,忽然聽見從圍觀人羣裡傳出一個破鑼嗓音:“我也看見了!”
是那個因爲意外下錯注,反倒賺了一筆的矮子,方纔在宇文寒濤與關林森打鬥的時候,因爲下錯了注,所以根本不關心打架的情況,而是心如死灰的望着通向廚房的路,尋思着一會兒進去摸把菜刀死了算了。
就在場裡打得最激烈地時候,他看見,有個高大的人影一晃,進了廚房。
“的確是你。”那個矮子看着高真北。
周圍的人一下子炸開,離高真北近一點的人,都不由自主向後退,生怕高真北一個惱羞成怒,隨手便將他們也給殺了。
宇文寒濤的手,早已按在劍柄上,就等着與高真北殊死一戰,以挽回剛纔與關林森對戰時丟掉的面子。
“等一下。”鳳歌與關林森從發生命案的大通鋪房間裡出來,鳳歌軟軟的聲音從人羣后面傳出來,她慢慢走過來,兩邊的人爲她讓開一條道,她站在高真北面前,宇文寒濤開口:“姑娘,快過來,小心他暴起傷人。”
“他不會傷人的。”鳳歌轉頭衝着宇文寒濤一笑,“他也沒有用筷子殺人。”
“不止一個人看見他進廚房了……”宇文寒濤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真是不可理喻。
站在鳳歌身後的關林森說出一個讓宇文寒濤再一次覺得三觀破裂的事情:“胸口上的那個傷痕,不是真正的死因,那個人,死於中毒。”
“什麼?!”宇文寒濤失聲叫了出來。
死者身上的確沒有其他任何的傷痕,但是,在他的手指縫裡,發現了一些青黑色的痕跡,那是一種特別的毒藥,無色無味,中毒的人死的時候也不會痛苦,死得時候就像睡着了一樣。
毒素隨着血液流動會在體內留下那些斑點,有經驗的人一望便知,但是,如果死者體內的血液大量減少,就很難再查到,就算是仵作,也可能會誤將毒斑認做屍斑,導致真正的死因被掩蓋。
鳳歌同情的看着石化狀的宇文寒濤:“所以,就算他進了廚房,他也不會是兇手。”
“可是,他進廚房幹什麼?”宇文寒濤不服氣。
“幹我。”樑晶晶妖嬈的身影一扭一擺的從後面走出來。
有時候男人的心理是很奇怪,嬌羞的女人看多了,喜歡潑辣的,端莊的女人看厭了,喜歡風/騷的,在這黃沙道上跑的男人,誰沒在青樓楚館爲姑娘一擲千金過。那裡的姑娘們都是柔聲嗲氣,陪着十二萬分的小心,像樑晶晶這樣行事張揚,烈焰紅脣裡說出的話,連籠煙樓裡的鶯鶯燕燕都不會掛在嘴邊的。
現在樑晶晶扭着腰肢出來,爲高真北作證,說他進廚房是爲了與她在一起廝混,這讓志在必得的宇文寒濤,將已經想好的話噎回了肚子裡,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廳中的人,齊齊地望着高真北,往來這條道上的人不少,不是沒有人對樑晶晶動過念頭,只是如她這般的囂張,自然也是有囂張的本錢,這裡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有她去調戲別人,哪有別人調戲她的,黃雕和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夥計,顯然不是好惹的。
黃沙旅館雖不做人肉包子,但是,附近時不時也會發現一兩具商旅打扮的屍體,據說,都是曾經對樑晶晶有過不軌之舉的人。
所有人都認爲樑晶晶是黃雕的女人,雖然嘴上花花,但是誰也動不得她,沒想到,今天卻聽見她親口說自己與高真北“點蠟燭”了,而坐在一邊的黃雕,聽着就像沒聽見似的,臉上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
再看高真北,身材高大威猛,那張臉也是劍眉星目,疊暴着英雄氣,與黃雕一比較,的確是好看了許多,莫說是女子,就算是以男子的審美眼光來看,也是高真北強過黃雕太多了。
正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樑晶晶與高真北的緋聞八卦上的時候,黃雕慢慢悠悠的問了一句:“不知這位小兄弟,有沒有看出死者中的是哪種毒?”
關林森搖了搖頭:“我對毒物研究不精,哪裡知道這是什麼毒。”
不知爲什麼,站在他身旁的鳳歌,覺得他目光閃爍,似乎在逃避些什麼。
黃雕冷哼一聲開口:“這是你們大恆國纔有的,聽說,你們前面有個德宗皇帝,他管不好自家後院,貴妃與淑妃爭寵,貴妃正是用這種毒藥,毒死了淑妃,又將她全身的血放幹,想要將痕跡抹除,很可惜,也如同這次一樣,留下了一點點的痕跡,最終事發,被德宗用一根白綾送上天跟淑妃團聚了。”
雖然民間一向都喜歡傳一些皇家秘辛,無非是太監宮女嚼舌根的時候被外人聽見,以訛傳訛,越扯越遠,但是德宗朝的二妃爭寵鬧出的驚天大案,知情人全部都在宮中終老一生,淑妃的宮人終身禁步錦繡宮,貴妃的宮人終身不出祺祥宮,而派去縊死貴妃的人則是德宗的貼身暗衛,那位暗衛,對德宗忠心耿耿,絕不可能說出一個字。
就連身爲儲君的鳳歌,也只是知道德宗朝幾乎同時死了兩個地位極高的妃子,她們平時關係不好,僅此而已。
黃雕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鳳歌故作天真問道:“皇宮戒備禁嚴,老闆還能知道的這麼清楚,就好像親歷似的。”
“小姑娘,想套我的話?”黃雕皮笑肉不笑的瞅着鳳歌,直盯得她心裡發毛,好在關林森就站在她身邊,從他身上傳來的熱度,讓鳳歌感覺到一股足以讓她安心的力量。
鳳歌又繼續說:“我是大恆國的人,卻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毒藥。”
“皇家專供,內廷御醫特製,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哪裡會知道。”黃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別說了!”原本煙視媚行的樑晶晶,忽然柳眉豎起,一雙剪水雙眸中透出厲色,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黃雕縮了縮脖子,不再吭一聲,樑晶晶又恢復了方纔那個柔若無骨,走一步要扭三扭的模樣:“各位客官住店嘛,就不要講究這麼多,哪裡的黃土沒埋過人呢,哪個城池裡沒個冤死的,各位對財神爺的虔誠,想必財神爺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中,文財神趙公明,武財神關雲長,這兩位大神,任是什麼孤魂野鬼也不敢在他們面前造次是不是?各位就安心睡吧,明兒黑風暴過了,還得趕路呢。”
“可是,那個死人……”有人小聲的提出抗議,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能和死人睡一夜啊,這得是多大的心啊。
樑晶晶使了個眼色,早有夥計過去將那個死者捲了起來,擡出房間,又將那土堆砌成的牀鏟去了被血染透的部分,起碼從表面上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廳裡的人陸續回去睡了,就連那間房裡的人,也都回屋了。
鳳歌沒有動,關林森依舊站在她身後,高真北打了個呵欠,說道:“回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一面伸手想要去拍關林森的肩膀,關林森向一旁橫跨出一步,高真北奇怪的看着他,又看看鳳歌:“他這是怎麼了?”
“你們三位慢聊,我可得回去睡了。”樑晶晶嬌聲軟語,轉身便要走,黃雕壓着聲音:“晶晶,是你做的吧。”
“老黃,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樑晶晶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黃雕。
黃雕又將身上的外套裹裹緊:“他根本不會信守諾言,你爲什麼還要替他辦事?”
一時間,大廳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關林森全身繃緊如蓄勢待發的硬弓,與高真北對峙,而塌腰縮脖子的黃雕也與風情萬種的樑晶晶四目相對。
高真北向後退了兩步,找了一張靠牆的板凳,大馬金刀的坐下,雙手抱胸,兩隻腳隨意的搭在桌上:“既然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裝的,你們想從哪裡聽起?”
鳳歌沉聲道:“從你們倆是怎麼認識開始說起吧。”
“到底是女孩子,對這種無關緊要的事這麼上心,罷了,反正夜還很長,我就慢慢說給你們聽好了,晶晶,你同意嗎?”
樑晶晶坐在桌上,一雙金蓮懸在桌邊晃盪,笑道:“既然你都已經決定要說了,還問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