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尾隨着,巫行雲眼見着那彪形大漢閃進了一條小巷,七拐八繞之後閃身進了一所隱於鬧事的宅院。約莫仍有五六丈的距離,巫行雲已經可以聞到那間宅院裡透出的濃得燻人的苦藥味。
巫行雲好整以暇地坐在巷子裡一顆槐樹的枝杈上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隱約能看見大漢進了一間軒室,出來迎他的三人裝束迥異,且個個都是神情緊張。
漁、樵、耕、讀?
大理段氏?
他們是拿了九轉熊蛇丸想要研究藥方,還是病急亂投醫?
巫行雲眼珠一轉,突然有了一探究竟的慾望。
只見巫行雲輕巧地一躍,枝葉未動,她身形已經像是隻飛燕一般敏捷地翻進了有她兩人高的圍牆。
屋內。
“千明,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小王爺的藥呢?”一個比那大漢更粗壯些的男子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
“這裡!”那被叫做千明的漢子,當一站定才喘了口氣便忙不迭地將懷裡那個抱着九轉熊蛇丸的油紙包拿了出來。
陸陸續續地又有兩個青年男子和一個着月白衣衫俊朗異常且略略年長些的男子從內堂走了出來。無一例外,他們全都是神色慌張,滿臉憂愁。
“藥呢?”
其中一個衣着儒雅身形高挑的男子伸手接過藥包轉身就要往裡走,但是走了兩步又泄氣地嘆了口氣。
月白衣衫的男子泄憤似得一拳拍在桌上,接着重重跌坐在梨花木椅上。他撫着額頭,滿臉的憂愁。
“明兒他今兒個早起的時候又吐血了。連着三天了,吃什麼吐什麼,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我怎麼對得起他娘……”
“王爺……要不咱們再去請一次那個什麼林神醫吧!”千明沉吟了半晌,低聲開口道。
“那什麼庸醫不是說不給皇親貴胄看病麼?咱們又打不過人家……”一直沒有開口的那個穿着粗布衣裳的漢子低聲開口。
一時之間,滿室安靜。
飛塵緩緩墜下,落下地上濺起聲響。
金色的陽光箭似地從窗外射進,在大廳的青磚上留下一塊晃眼的白也將桌椅的影子在地上拖長拖長,陰影裡彷彿有某種絕望的味道正在悄悄滋長。
“不管了,這靈藥如此價值連城,必有其神奇之處。咱們還是先給世子服下吧!”那個握着藥包書生打扮的男子,轉身就要再往房內走。
“九轉熊蛇丸何等神奇,給個半死人服下你們不覺得浪費麼?”
一個尖銳的女童聲,劃破室內的那種微妙的凝重。
“誰!?”
那個書生當下從懷裡掏出一支判官筆橫於胸口將藥包護得死死的。而另三個人也立刻反應,一個護着那個青年,還有兩個增援那個書生。
幾乎只是一道紅光閃過,那書生便覺得眼前一花,懷裡的藥包便莫名奇妙地不見了!
巫行雲輕哼一聲,一撣衣袖便在大廳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一包救命的藥丸被她捏在手裡漫不經心地把玩着。
“哪裡來的野丫頭!速速將藥還來!”
只聽得那千明大喝一聲,怒目圓睜着抄起手裡的魚竿便要向巫行雲抽來。
依大漢的身形來看,這一擊的力道決計是巫行雲接不下來的。可是逍遙派的功夫旨在意不在型,虛則實之,克敵制勝於無形。
魚竿帶着破空的呼嘯之聲急急而來,但巫行雲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只見,藥包被輕輕巧巧地高高拋起,巫行雲使出凌波微步第一式,提腿一挑便卸了那魚竿迅猛的來勢。魚竿落地,她順勢一腳踩在魚竿末梢。
“跟我動手,憑你?”巫行雲冷笑一聲。
千明心中惱怒,大吼一聲想將魚竿收回。可是這次,他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難將魚竿動上分毫,就好像魚竿被粘到了地上一般。巫行雲仰頭,將下落的藥包輕鬆地接下,才輕笑道,“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說着,巫行雲足下輕點飛身而起,她伸出一手直襲那莽漢胸口。
這是天山折梅手第一式。
巫行雲那手只是輕輕拂過大漢的胸口,那漢子便當下覺得胸口一陣憋悶,身形發飄,失去重心向後飛出。
“還動手麼?”巫行雲朝着餘下四人擡了擡下巴,略帶挑釁地開口。
那三個大人面面相覷,一時沒了方寸。
硬打是打不過了,但是藥得要回來啊!
倒是那青年面上不曾有過慌亂,一派王者雍容的氣派。他低頭沉吟了片刻後,擡頭朝着巫行雲規規矩矩地做了個揖,才滿懷和氣地開口道,“可否請姑娘歸還靈藥,此爲我兒救命之物。願姑娘成全。”
“不行。”巫行雲搖頭,片刻後又補了一句,“藥不對症便是浪費。”
“這,這不是靈藥麼?”那個穿着粗布衣裳的漢子皺眉問道。
“沒錯!”巫行雲勾脣一笑,略點讚許地點頭,“這九轉熊蛇丸絕對是靈藥,內外傷痛一吃便可起效。哪怕是腸穿肚爛斷手斷腳都可醫治。”言語間,巫行雲帶上了幾分得意之色。
的確,這九轉熊蛇丸是當年她和逍遙子一起研製的,她應該自豪。
聽了巫行雲的話,那幾人臉上隨即路出一種類似於絕處逢生的光彩。
“還請姑娘還藥!”仍是那書生模樣的人。
“子玉,姑娘若真不想歸還便作罷了。”那風雅俊俏的男人又開口道,“你便再去買些來罷!”
“不賣!”巫行雲挺着腰板,兩個字說得字正腔圓,“怎麼?我說不賣,你看看那姓林賣不賣給你!”
“我等可曾與姑娘結怨?”那青年向前一步,又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若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姑娘,在下,大理段思錦願意一力承擔,還望姑娘莫再刁難。速速還藥以救小兒性命。”
段思錦?
大理國攝政王?
他出現這裡單單是爲了替兒子求醫?
巫行雲眼色略微一暗,頃刻後她又轉念輕笑起來。
他來做什麼與她何干呢?
巫行雲見他也算是有禮,便十分受用地笑着點了點頭。這纔給他一點希望,又冷冰冰地開口道,
“都說了藥不對症了!九轉熊蛇丸是療傷聖藥,可是那裡面躺着的那個是受傷麼?”
“這……”衆人對看一眼,臉上都是一片無望之色。正值此刻,裡屋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光聽那聲音都讓人覺得喉頭髮癢,難受得很。
‘漁樵耕讀’四人即可旋身飛奔回屋,只有那名男子仍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巫行雲。
“姑娘。”那青年往前踏了一步。
“怎麼?”
“在下有個不情之情,還望成全。”
“哦?”
………………………
藥汁在文火之上翻滾,拍打着陶製的鍋蓋發出啪嗒的聲響。窗戶虛掩着,房內滿是鬱結着久久不散的藥香。
層層疊疊的牀幔下,一個病態俊美的少年懨懨地躺着。
巫行雲坐與牀側先是看了眼少年的面相,才伸手替那在牀榻之上躺着的少年把脈。微鎖着眉稍沉吟片刻後,她擼起衣袖伸手在那少年的小腹處反覆按壓,似乎是在摸索什麼東西。
少年起先是病懨懨地躺着,就在巫行雲按向他肋骨下三寸處時,他突然**一般的弓起身子,悶哼之聲通過緊閉的脣舌溢了出來。
“你要對世、少爺做什麼!?”還是那個書生打扮的人,他幾乎第一時間衝了過來。
“子玉,退下,巫姑娘自有分寸。”段思錦端着茶盞,卻沒動過一口。
“段王爺?”巫行雲轉身對上段思錦的方向,雖然語氣帶着疑問但神情卻是篤定的。
“如何?”段思錦放下茶杯,他雖仍舊坐着,但是語氣卻顯得急促了些。
巫行雲甩袖起身,立於一旁的朱子玉立刻向前一步替段正明掖好被角。
巫行雲最後側頭看了段正明一眼才彷彿是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她回頭對段思錦道,“你孩子的肚子里長了個瘤。若不刨開肚子將之除去他便命不久矣,但是就算割了那瘤子他也不一定就能活。”
巫行雲挑高眉毛對着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怔愣的段思錦問道,“要治麼?我是可以動手的。”
段思錦沒有發話,漁樵耕讀卻炸開了鍋。他們紛紛叫囂着若巫行雲敢動他們小主子一根汗毛,他們便是化作厲鬼也要糾纏於她。
默默獨坐了一會兒,段思錦端起茶杯淺抿一口,吹出一口熱氣張口剛要說話卻被一個微弱的聲音打斷。
段正明裂開乾澀的嘴脣,從縫隙裡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
“我要治。”
“少爺,她這可是害你性命啊!”朱子玉開口。
無論如何,又要開肚子,又要割瘤子,割了還不一定就能保命,聽起來太玄了!
“父親,我要治。”段正明朝着朱子玉揮手,勉強撐起身子望向坐於一邊的段思錦。
“即使如此……”段思錦斂眉,繼而道,“勞煩姑娘了!”
巫行雲側臉看了眼段正明後抿脣笑了起來。對於學醫之人而言,對付着疑難雜症倒是一門樂趣。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我對自己很失望。或者說,我真的墮落了,是不是真的應該把興趣放一放呢?媽媽說如果我不想放棄自己的話,就先放棄我的興趣……真的好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