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蘭姐姐,行……師姐她現下在何處?”無涯從他的貼身侍女那裡去過帕子在臉上擦了一把。
“回主子的話,曲蘭不知。”無涯身前那個着淡紫衣衫的女子恭順地垂頭回答。
無涯有些無趣,眼色也隨之一黯,悻悻地將帕子又遞還給她。
“不過……大小姐,她平日除了自己的寢宮——長生殿之外,也就去宮底的天機閣看書習武。”曲蘭仍舊垂頭,再接過帕子時似是無心地又叨了句。
無涯的嘴角微微上揚,朝她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信步走到屋外,無涯雙手扶着漆紅欄杆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吐納間只覺身輕如燕,體內濁氣都已消散無形。
放眼四望,天空海闊。低頭鳥瞰,雲煙浩渺,峭壁嶙峋,依稀看見對面峭壁上偶有幾隻靈獸如電般一閃而過。
一陣羽翼拍打的撲簌之音後,是鳥類低低的鳴叫。無涯側目,身邊停了一隻仙鶴。那鶴白羽紅頂,神采奕奕,直起身幾乎與他同高。只見那鶴彎着頸項親暱地用頭反覆蹭着無涯的側臉,直引得他咯咯地笑出聲來。
轉眼無涯已經在縹緲峰住了三個多月。
這臨雲閣便是逍遙子給他的住處,軒室位於靈鷲宮靠山的那一面,凌空而建,以其下雲海得名。初來之時,逍遙子便給了他一本《凌波微步》的心法。無涯摸着仙鶴光滑的羽翼,半眯着恍惚間又想起剛來時的情景……
在瀰漫着水沉香氣的軒室內,逍遙子眼眸半眯,單手枕着腦袋神情慵懶地躺在他那張暖玉製成的貴妃榻上。他指了指手邊的茶几上的一本線裝藍面的冊子道,“無涯,爲師明日遠行,此功乃本門入門的粗淺功夫,你且練着,若有疑問便去問你行雲師姐。三月後,爲師歸來之時,你應該已有小成,到時爲師便傳你內家功夫。”
無涯謹慎地拿起冊子,拂了拂面上細微的塵埃。
凌、波、微、步,四個字躍入眼簾。無涯拿着冊子在心中默唸一遍後,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師傅……本派的名字是……”無涯蹙着眉,回頭看着那張睡意惺忪的俊臉。
逍遙子聽了眉頭微微一皺,片刻又舒展開來。他張口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道,“你不問我倒還真忘記了要取個名字……嗯……我是本門的開山祖師,那就以我的名字命名吧!記住了,本門叫——逍遙派!”
這凌波微步雖爲逍遙派入門的功夫,但卻一點也不粗淺,相反地這門功夫可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輕功步法。此功內含《易經》中八八六十四卦的不同變換,起步按卦象行走,止步時剛好畫出一個大圈。此爲逍遙子二十一歲那一年研習《易經》後偶得之作。
一聲響徹九天的鶴鳴喚回了無涯的神智,他含笑拍了拍手,那鶴便展翅而起,翱翔於九天,轉眼不見了蹤影。
無涯淺笑着目送它離去,這鶴是他剛來之時無意間救下的,當時它的翅膀傷了,如非無涯的照料怕是熬不過幾天了。鶴雖是鳥,但是它通人性,自它傷好離去之後,每日清晨它都會飛回來看望無涯一眼。
掐訣起身,無涯以凌波微步的步法在靈鷲宮空寂的院落內迅速移動。只見他體若飛鳧,飄忽若神,雖未至臻境,但卻也是可圈可點。
從他居住的臨雲閣到地理位置上相當於靈鷲宮地下室的天機閣大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但是無涯用了凌波微步再加上心裡急切,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就站在了天機閣的石門之前。也不知是因爲大量的運動或是心裡的那份期待,此刻的無涯雙手撐着石門胸口劇烈地起伏,白淨的臉上也浮上一絲紅暈。
他來靈鷲宮的三個月裡,巫行雲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也不曾去看過他。他曾經心裡不平衡地想着,最好再也別看見那個沒良心的丫頭!可是靈鷲宮裡日復一日清心寡慾的生活以及那些態度恭敬謙卑幾乎沒有人性的婢女,又讓他開始想念巫行雲的刁蠻霸道,以及她那雙亮得晃人的眼睛。
隨着厚重的聲響,足足兩百斤重的石門被無涯輕鬆推開。
一股隱隱滲進骨頭的陰寒之氣從門縫裡飄了出來,激得無涯原地打了個哆嗦。跳着跺了跺腳後,無涯搓了搓雙臂,雖有些猶豫但還是慢慢走進了天機閣。
這天機閣原是掏空了山石造的,天山壁上積着千年不化冰雪,這陰寒之氣自然就透過石壁漫了進來。天機閣又是密閉於靈鷲宮之下,寒氣久久不散,便使得天機閣幾乎是渾然天成的冰室。
“行雲師姐?”無涯站在進門處的高臺上試探着喚了一聲,有些稚嫩的童音環繞在這個冰室中,一陣陣盪開,有些嚇人。
久久沒有迴應,無涯嚥着口水,往高臺的邊緣移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望去。在鱗次櫛比的書架、價值連城的黃金寶石以及聞名遐邇的靈丹寶物之中,一個火紅的身影突地撞進視線——巫行雲。
無涯視線一亮,微微提氣躍下了數尺的高臺。跳下來才發現,剛纔站着的露臺變成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點。
因爲寒冷無涯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巫行雲身後。可能是因爲寒冷,巫行雲的小臉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反襯得她脣似染血,眸如墨點。
“行雲?”無涯在反覆喚了幾聲無果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成想巫行雲像是觸電似地,跳出了老遠。
“你……?”
巫行雲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歪頭皺眉看着眼前雙頰凍得通紅的男孩,半響後纔想起這是自己在路上撿的跟班。
“你!你記性不好是不是?”無涯迅速將視線瞥向別處,因爲話說得急,嗆了口冷氣還忍不住咳了兩聲。方纔巫行雲眼底的那份陌生他是看見的,這讓他很傷心。虧他還認爲她們是朋友來着。
“哎!你快過來看看!”巫行雲倒是沒看見無涯的彆扭,幾步竄到他身邊拉着他的手很興奮地將他拖到自己剛纔坐着地上,指着石桌上攤開的書大聲說道,“你看看這個!”
無涯心裡有芥蒂,不情不願地被按着坐下,無意間一瞥卻看見巫行雲正在看的是《天下至毒手抄》,她指的那處是關於一種雪蛛的記載。
其蟲毒性甚烈,絨毛即攜劇毒,觸膚,少頃可致人死。
逍遙子自是知道巫行雲對於毒物的偏好的,這書便是他這次出行特意給她蒐羅回來的。不出所料,巫行雲如獲至寶,捧着書便在天機閣住了下來。除去練功的時間便是在研讀這書,漸漸地也就把無涯給冷落了。
無涯皺眉看了眼那本被翻過大半的書和她那本厚厚的筆記,心裡突然覺得彆扭。眼前這個小姑娘竟然對於毒物如此執着?
巫行雲卻沒看見無涯臉上的異樣,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書上說,因爲這種雪蛛產於天山極頂,故又名天山雪。若取活體風乾,研成粉服之即可百毒不侵。”說着巫行雲在無涯對面落座,拿起筆在自己的筆記上又添了幾筆。
無涯搓了搓手,小聲問道,“你一直在這兒看書?”
巫行雲擡頭看着無涯愣了愣,才點頭。
“三個月?在這兒?”
這次巫行雲沒有擡頭,只是回了句,“嗯!外面太熱了,我沒法靜心看書。”但是話音未落,她又擡頭看了眼正微微有些發抖的無涯。
“你冷麼?”巫行雲皺着眉頭問道。
“嗯……”無涯嚥了口唾沫,才遲鈍地點了點頭。巫行雲擱下筆,回頭看了看起身從身後的寶物堆裡翻出一件雪狐狸皮
無涯哆哆嗦嗦地將自己縮進那件皮裘,滿足地舒了一口氣後,他看着對面穿着單衣的人問道,“你不冷麼?”
巫行雲翻了個白眼,雙手一攤聳肩道,“我這是六歲的時候練功了傷了經脈,不怕冷,就怕熱。”無涯聽了,心裡涌起一絲淡淡的憐惜,同時巫行雲本來在笑的眼睛突然暗了暗,站起身踮腳費力地伸直手臂在無涯的腦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其聲清脆,餘音繞樑。無涯大叫一聲抱着頭蹲下身,巫行雲卻鼻孔出氣,哼了一聲。她巫行雲纔不需要別人可憐呢!
巫行雲一看書就入了迷,再無暇顧及無涯。無涯卻也不想離去,他低頭摸了把身上的狐狸皮,柔亮順滑,純白如雪,無一絲雜毛,是皮草中的極品。
擡眼四顧,這天機閣裡放的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無涯起身信步走到書架前,竟發現藏書多爲失傳的武功秘笈以及許多古書的孤本善本,突然間無涯兩眼一亮,他足尖輕點飛身取下置在櫃頂的一部書,竟是失傳多年的琴譜——《廣陵止息》!
無涯的眼睛閃爍着激動的神采,甚至連手都顫抖起來。他如獲至寶地飛奔到石桌邊,埋頭細細研究。
“哎!你凌波微步練得不錯啊!”無涯聞聲擡手,只見巫行雲一手撐着下巴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被女孩子這麼直勾勾地看着讓無涯覺得有些窘迫,他紅着臉乾咳了兩聲後才憋出一句,“還……還好吧……”
“走兩步我看看。”巫行雲擡了擡下巴。
無涯依言起身在天機閣內施展開身形,可是無論自己往哪裡走都可以看見巫行雲正堵在自己行進的路上。他試着加快速度,巫行雲的速度仍比他快些。就在又要迎面撞上巫行雲時,無涯試着錯身讓過,卻被巫行雲伸手抵着額頭,被迫站定。
“三個月能將凌波微步練到第五重着實不易。”巫行雲繃着臉故作老沉地點了點頭,但是片刻後她又呲着牙怪笑道,“我五歲的時候而是三個月就練到了頂重哦~”
無涯咧開嘴本來想笑,但又在聽了巫行雲下面的話後咬着下脣撇過頭去。可是巫行雲卻拉着他的手跑了起來。
“你幹什麼?”無涯被動地邁着腿,只覺得巫行雲在拉着自己滿屋子亂轉。
“閉上眼睛!”巫行雲回頭喊道,“閉上眼睛,用耳朵去聽風的聲音,用心去感受氣流動的方向!”
無涯依言照做,忽然覺得一片清明,那感覺就像自己已經和周遭的一切融爲一體,心跳的搏動都在同一頻率。
等他們停下時,無涯睜眼才發現他們站在剛纔的那塊地方。
“所謂凌波微步並不同於一般的輕功。這功夫要求修煉者能隨着當時當地的靈氣調整自己的吐納呼吸與環境融爲一體,纔可收放自如,可謂是意隨心動。”說到這裡,巫行雲又頓了頓,“你以後就會知道,師傅的功夫均不是一板一眼即可練成的。”
無涯點頭表示受教。
於此刻,巫行雲又起身尋來一本秘籍放到無涯手上,“你既然已經練成了凌波微步,那就再看看這功夫吧!”說着,巫行雲轉身向着石桌走去,“練了這門掌法,你就可以禦寒了。”
無涯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書——天山六陽掌。
各位大大看過給小的留個念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