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縱聲高歌,有人輕聲相和;
有人卸甲摸魚,有人獵鹿奔波;
有人初燃篝火,有人舀水互潑。
行至這離得大理城還有三四十里地的水寨江灘,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段正淳用着純熟的擺夷族方言,大聲說了幾句話。
段正淳說的是什麼,擺夷族人說的又是什麼,楚風自然聽不明白,但那陣陣歡呼已是告訴他段正淳的這個命令,挺受大家歡迎的。
黃眉僧望着楚風略迷茫的表情,向他解釋道:“野宴。”
楚風想起那位在王府中等着鎮南王的擺夷大酋長,很理解地笑了起來,道:“原來是這樣。”
區區野宴自然不會讓人如此興奮,可野宴時青年男女儘可互訴衷情這個設定,絕對是大受族中年輕人的好評。擺夷族中女兵之數雖比不上男子,卻也爲數不少……
不出楚風所料,一大羣年輕人中玩得最開心的正是下令野宴的鎮南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拉着三位夫人在那篝火之旁,跳着楚風看不懂的舞,唱着楚風聽不懂的歌。
鍾靈見得熱鬧興致也很高,在人羣興奮地鑽來鑽去,活像一隻大號的閃電貂。
“木姐姐,楚大哥,你們怎麼不過來玩啊?”鍾靈人羣中,朝着楚風和木婉清招了招手,大聲喊道。
楚風擺擺手,道:“你玩開心點。”拉着木婉清朝旁邊走開了去。
鍾靈見得他倆要走,追了過來,問道:“楚大哥,你會對歌不?”
楚風道:“怎麼?”
鍾靈指了指篝火堆旁,問道:“‘東邊雨來西邊晴’,後面一句怎麼接啊?”
楚風聽得一囧,朝木婉清說道:“你這小妹子想嫁人了麼?”
鍾靈臉上一紅,大聲道:“纔沒有!是那個漂亮姐姐,讓我問你的……”說着拉了楚風的左袖,就要他過去對質。
楚風右手拉着木婉清的手,在鍾靈面前晃了晃,道:“你去告訴你那位漂亮姐姐,就說啊,我有媳婦了。”他不肯動,鍾靈自然拉不動他。
鍾靈聽得一愣,那邊已有人用一口純正的官話唱道:“東邊雨來西邊晴,小哥哥可知妹妹的心……”她連忙說道:“木姐姐,我不知道她……”回頭卻見楚風拉着木婉清已走得遠了。
兩人沿着江灘,朝西邊走了一陣子,等到喧囂漸遠,才放緩了腳步。
楚風道:“還是這邊安靜。”
木婉清道:“你怕那位漂亮姑娘追過來了麼?”
楚風很嚴肅地說道:“她又打不過我,還怕她搶了我去啊?”
岸邊傳來一陣爽朗笑聲,玄生大師的聲音隨着大笑聲一道傳了過來:“楚施主,是誰要搶了你啊?”
沿着聲音望去,楚風很出奇地發現,玄生和黃眉大師兩人居然比他倆還先避到了這邊。野宴之上多是葷腥,兩位大師秉持五戒,但也不會去大唸佛經,要衆人“慈悲爲懷,斷葷食素”云云。
黃眉僧和玄生對坐青石之上。
兩人身前,有清水,有野果。
清水從江中舀起,野果楚風熟悉得很,正是那“蛇頭果”。
“二位大師好自在啊。”楚風笑着說了一聲。
黃眉僧招呼道:“過來坐。”
楚風拉了木婉清一起坐下,看着身前的野果,抓起一粒朝黃眉大師問道:“這個可以吃了?”蛇頭果鮮豔依舊,只添了一抹紫色,更是誘人。
黃眉僧道:“當然,果熟蒂落,正是當食之時。”
“那感情好。”楚風咬了一粒,讚了一聲“味道不錯”,又拿了一粒,送到木婉清脣邊,道,“試試,味道很好。”木婉清臉上微紅,將那野果銜了過去……
玄生望了黃眉僧,道:“黃眉師兄,你說楚施主這是不是在趕人了?”
“哪有。”楚風在黃眉僧的大笑聲中,很認真地說道,“說好了的,提親的事情還得麻煩黃眉大師呢。”
黃眉僧笑道:“你要是心急,老衲現下就去找鎮南王。”
楚風不意他這般回答,看了看木婉清,這才說道:“還是等我們先問問秦阿姨的好。”段正淳他自己那一大家子,還沒整明白呢……
“如此也好。”黃眉僧點點頭,問起了另一件事,“你今天單要那‘莽牯朱蛤’做什麼?”他今天自聽楚風要尋此物,一直記掛心中,便問了出來。
“吃啊。”楚風回答地很認真,稍稍揭開衣衫,道,“我中毒了嘛,想着能不能‘以毒攻毒’,把它給解了……”“天突穴”上一塊朱斑,月下看來煞是觸目驚心。
木婉清急道:“這是什麼毒?”許是楚風說得太過淡定,木婉清急切中也未有多少驚惶之意。
黃眉僧看得那一大塊朱斑,也是滿心驚訝,問道:“你怎麼中毒的?”
玄生卻也驚呼出聲,道:“斷筋腐骨丸?”他這一聲驚呼,便將三人目光一起引了過去。
楚風有點意外地問道:“玄生大師,你知道這味毒藥?”
玄生道:“先前說過,貧僧有幾位島主朋友,便是從他們口中聽來的。”
楚風“哦”了一聲,逍遙派三位大佬手中貌似都有這坑爹玩意。木婉清直接問道:“你知道如何解毒麼?”
玄生搖搖頭,道:“怎麼惹上……”楚風輕咳一聲將他話語打斷,玄生看了看一旁的木婉清,微微嘆了一口氣,“貧僧即曰啓程,找那幾位島主朋友,看看有何解決之法。”
楚風道:“多謝大師。對了,‘閻王敵’薛神醫還在貴寺麼?”
玄生一拍自己光頭,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笑着說道:“我怎麼把他給忘了。貧僧離寺之時,神醫猶在。”他想想又加了一句,“薛神醫老家就在洛陽之西的柳宗鎮上,你到了洛陽找人問問便知。”
楚風看得木婉清聽了“薛神醫”三字臉上急切稍退,又再謝過玄生。
黃眉僧四十年未履江湖,逍遙派又少在大理露面,他在心中將那“斷筋腐骨”四字翻來覆去地念了又念,卻是半點影子都摸不到。過得半晌,老和尚才問道:“‘莽牯朱蛤’可解此毒?”楚風身前三人中,黃眉僧對他所知最深,要是楚風相信薛神醫能解此毒,便也不會甘冒大險,要去招惹這萬毒之王。
楚風搖頭道:“我一時念起罷了……”他總覺得遇着這蛤蟆時,和那司空玄的一幫兄弟那般,被一口噴死纔是常態啊。
黃眉僧道:“解毒之事,宜早不宜遲,你速去中原尋那薛神醫吧。”說話間已是長身而起。
楚風隨他站起身來,道:“晚輩本有此意,可是……”回望遠處那陣陣歡歌笑語,也不知道秦紅棉要是隨了段正淳遇見那位擺夷大酋長,會是何等場面。
黃眉僧順他眼光看去,半是猜到他的心思,笑着說道:“要頭疼也該是鎮南王頭疼,你着的是哪門子急?大酋長自有氣度,你莫要擔這些心了,去吧,去吧……”
“木姑娘,和我回一趟中原唄?”楚風將這邊些許擔憂放下,朝着木婉清說道。此去中原雖是危險處處,可是百曰爲期,今曰一別,或是永訣,楚風那留她在大理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了。
“好啊。”木婉清應了下來。
黃眉僧聽他二人一問一答,心中雖還記着“斷筋腐骨丸”,面上也難免稍露笑意。
楚風道:“二位大師,那我們這就動身了。”閒着的左手朝兩位大師揮了揮。
“若是鎮南王問起你二人,老衲如何答他?”黃眉僧沒想到楚風走的這麼急,居然連一聲告別都不留下。
望着那滿天歡歌,楚風的聲音遙遙飄過,道:“晚輩回來時,再親自謝罪啦。”要是回不來,那就萬事休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