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兩人來到虔州城附近。正值初夏,城外風景秀麗,陽光燦爛,微風醉人。綠樹夾道,榕樹參天、楊柳垂垂;花香襲人,杜鵑嬌豔、牡丹富麗。不遠處有一條大河,河面微波粼粼,浩浩蕩蕩,向遠處緩緩流淌,名爲章水。渡過章水,便是虞州城。
這裡是地處江西,是九江盟的總舵所在,玄空想到這些暗自警惕起來。兩人正午入城,蘇念只買了一匹馬,吃了碗素面,沒做停留,繼續趕路。玄空自覺行動不便,哪怕有一身內力,走起路來也是搖搖晃晃,便在市集中買了一根鑌鐵杖,拄着前行。
穿過熱鬧的街市,兩人先後由城東而出。虞州城西面是南嶺羣山,向東則是武夷山脈。出了城外,前方地勢漸有起伏,又是一片山地。峰巒巍峨綿延,道路也崎嶇坎坷。不遠處一座山峰高聳入雲、壁立千仞,喚做鷹盤山,因其峰頂常有老鷹盤旋而得名。
縱目望去,見山間縈繞着悠悠嵐靄,雲遮霧繞。遠處可見山腳下有一座小小的村莊,炊煙裊裊升空,隱隱可聽見雞鳴狗吠。
玄空眼瞧蘇念走進村中,便也跟了進去。他躲在草垛之旁,見蘇念敲開農家院子,由裡面探出來一個二三十歲的莊家漢。
這裡地處偏遠,莊稼漢一輩子也沒出過大山,陡然間見到一位如此貌美的姑娘,猛地一怔,紅着臉許久說不出話。
蘇念見他這般神態扭捏,輕輕一笑,客氣地道:“打擾了!大哥,我是趕路的,途經此地實在口渴,能不能給口水喝?”
那人搔了搔頭,道:“有!有!”轉身喊道:“婆娘!這有一個討水的,來盛一碗水給她喝。”屋內有人答應了一聲。
片刻後,一女子端了一隻碗迤迤然走出。一見蘇念,也吃了一驚,說道:“好美的小姑娘!”將水遞了過去。又見丈夫魂不守舍,雙眼目光呆滯,便扯了扯他的衣衫,又瞪了一眼。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忙向後退。
蘇念喝了一口,將剩下的水倒入水囊中,將碗遞還,道:“謝謝大哥、姐姐!”轉身欲走。
那男子想起一事,叫住她道:“姑娘慢走!”蘇念轉過頭,只聽他接着說道:“天要黑了!這山路可行不得!”男子看了自己老婆一眼,道:“我家怕是不太方便,姑娘可以去里正家裡借住一宿。”這人的老婆心腸也不錯,跟着說道:“是啊!寧可在村裡住上一晚,等明天再走也好。”
蘇念道:“不礙事的,我常常走山路、夜路!”女子道:“你不知道,這山裡有怪物,專挑夜裡出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害人。”
蘇念武功高強,膽子卻不大,忽聽這話有些畏懼,問道:“什麼怪物?”女子東張西望,見四周沒什麼動靜,將蘇俏拉近,神秘兮兮地道:“那怪物叫‘黑漢’,渾身的黑毛,長得像人,蹲起來像只狗,也不知是個什麼東西。一到夜裡就跑到我們這偷小孩子。有時候小孩子沒偷走,卻把家裡大人打死了。”
男子跟着說道:“我們夫妻沒有生子,還算好。那些有孩子的,整日都擔驚受怕的,就怕夜裡黑漢找上門來。”蘇念心下害怕,但轉念又想:“當年在遼國時,我大哥哥神志錯亂,在大山中想野獸一樣生活,旁人不也將他當成怪物?興許這‘黑漢’是個什麼別的東西。”便問道:“當地衙門不管此事嗎?”
男子道:“我們害怕,那些衙役也怕的很,上報官府也沒人管。後來里正大人找了當地九江盟的英雄,打殺了幾個怪物。可那怪物不是一隻兩隻,等九江盟的人一退,照樣下山抓人。”
蘇念心地善良,一聽兩夫妻訴苦,不禁有些猶豫。凝思了片刻,心想這事蹊蹺,非一兩日能查的清楚,自己身有要事,只得先行離開。
她婉言謝絕。兩夫妻見她執意要走夜路,搖搖頭不再多言。
夕陽斜下,燦爛的餘暉被大山遮擋住一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玄空見蘇念騎馬由村中出來,悄悄跟在百步之後。兩人先後行進山坳之中,兩側是高山深澗,腳下是曲折山路。
走了一個時辰,天色暗了下來,山間颳起一陣陰風,穿過樹林,傳出駭人的呼嘯聲。山路之旁,怪樹盤根虯結,柳枝隨風飄搖,在月光下映出一道道張牙舞爪的怪影,林中不時傳出野獸的咆哮、夜梟的啼鳴,處處陰森恐怖。
蘇念想起兩夫妻的話,又見四周這嚇人的景象,不由得心驚膽戰,腦海中浮想聯翩,一張張妖魔鬼怪的模樣不住涌現。她拔出寶劍,東張西望。冷不防右面傳來一聲鳥叫,她架劍凝目看了許久;忽而看見左側樹枝隨風搖晃起來,又驚了一跳。如此一驚一乍,提心吊膽,當真是備受煎熬。此時已經行進深山之中,容不得她回頭,只得硬着頭皮向前趕路。
玄空遠遠看着,既心疼又好笑,想趕上前去陪着她安穩走上一程。童心一起,又想裝成鬼嚇她一嚇。
又行了一會兒,前方山路上出現幾個黑點。蘇念嚇的心中一顫,頓時忘了自己有一身武功,慌慌張張策馬衝進林中,跳下來躲在一顆樹後。
玄空瞧了片刻,心頭一凜:“這些就是‘黑漢’?”遙遙望去,見那幾個黑影由山坡上急奔而來。足有十二三個,多數半躬着身,似奔跑,又似在地上爬行。實在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只覺像人又不是人,像狗也不是狗,也絕非黑熊野豬之類的猛獸。玄空跟着躍上樹頂,一邊緊盯蘇念,一邊看着那些黑影。
片刻之間,那些黑影已經奔至近處。月光照耀之下,玄空看得清楚,那些怪物全身毛茸茸的,身形像人,四肢修長。他登時想起:“莫非這些都是猿猴?”又細細凝望,見那些怪物面目十分平滑,無甚褶皺,與猿猴高顴骨、雙頜突出的長相截然不同。他吃了一驚,暗道:“這分明就是人!可人哪有那麼多的毛髮?”隱隱覺得,這偏遠的大山中暗藏一些詭異的秘密。眼神掃過,又見其中有幾個直立行走的,皆身披一件獸袍,手中拿着棍棒,像是在驅趕其他怪物。
蘇念藏在樹後嚇得瑟瑟發抖,一隻手緊捂着嘴,另一隻手扯着馬匹,讓馬頭看向別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待那些怪物跑出很遠,她才戰戰兢兢由林中出來,張望了一會兒,繼續前行。
玄空滿腹疑團,這時又想:“野獸只懂得在林中穿行,又怎麼會走人修的山道?對了,哪怕那些怪物不是人,那幾個拿着棍棒的也一定是人。”正自狐疑間,見前方蘇念突然調轉馬頭,匆匆向回走。
玄空便即明白:“這丫頭心思最善,一定是怕那些怪物去禍害村民,趕回去幫忙。也好,趁此機會好好查查此事。”又沿原路折返。
他二人剛剛耽擱了一段時間,過了兩個時辰,才趕回到村莊。此時夜色已深、月沒參橫,本該靜謐的村莊,卻是雞鳴犬吠、人喊馬嘶。只見村中火光晃動,閃爍不定,村民的哭喊聲與牲畜的驚叫聲交織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慄。
蘇念趕到村口,就見迎面竄出一個滿身黑毛的怪人。那怪人手裡提着兩個二三歲的孩童,正自哇哇大哭。
那怪人嗷嗷大叫,丟下兩個孩童便撲身過來。這時蘇念瞧的清清楚楚,那怪人五官與人無疑,只是神態動作又似野獸。事出突然,可把她嚇了一大跳,險些墜下馬去。驚懼之下,早把精妙劍法都忘在腦後,竟不知出招。
玄空手捏一顆石子,屈指彈出。那力道使的極巧,石子飛出後在空中打旋,毫無聲響,然後撞在蘇念手中寶劍之上。蘇念感覺彷彿有人拉了自己一下,手中劍突然前刺,噗呲一聲捅在那怪物的胸口。怪物鮮血四濺,當即氣絕而亡。
蘇念驚魂稍定,看着手中劍,微微納罕,又聽村內有人哀嚎疼哭,拉起兩個稚童,連忙衝進村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