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真人道:“此地施展不開,隨我再上崖頂一戰。”說着話,他背過身,踏着巖壁而上。玄空也運起凌虛御風,緊跟其後。
沒一會兒功夫,兩人躍上龍首石。落地之時,玄空身子微微傾斜,又裝出一副半身殘疾的樣子。衆人見兩人均是氣定神閒,全然不像有過打鬥,不禁相顧詫異。
只聽火龍真人喊道:“繼真!把劍給我。”張繼真連忙將手中紫虛陽神劍擲了上去。火龍真人接到手中,嗆啷一聲拔出劍鞘。但見那劍身呈銀白色,帶着淡淡的紫光,仙氣騰騰,刃如秋霜。
火龍真人大聲言道:“鐵井生!我有一劍招,喚名天絕劍法。若你接的下,你我也就不必再鬥了,貧道甘拜下風。”
玄空以腹語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你出招吧!”
火龍真人皺着眉頭,右手持劍,左手掐指算了起來。玄空瞧他這般架勢,心中一驚:“莫非這老道也悟出了陳摶的天弈劍法?改了名字?‘天絕’、‘天弈’只一字之差,說不定是一門劍術。也不知憑我如今的武功,能否敵的住天弈劍法不?”
但見火龍真人算了一會兒,忽然雙目一亮,擡起頭直視太陽的方位。他接着呼喝一聲:“地利!”揚手一掌推出,將地上的沙石雜草盡數清除,露出光禿禿的岩石面。隨後又呼喝一聲:“天時!”同時平舉手臂,使得寬大的衣袖自然垂下,隨風飄舞。
玄空越看越奇,心道:“這是什麼劍法,運用之前竟要做這麼多無聊步驟,倘若與人爲敵,敵人豈能容他使出?不過我早已言明接他一劍,現在也只得靜靜等着。”
等了良久,風勢漸漸變弱,只待火龍真人的袖袍靜止不動的之時,他手中寶劍驟然刺出。霎時間,這一劍彷彿斬破了時空,斬斷了歲月,火龍真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了。
玄空渾身汗毛豎起,大吃一驚,暗道:“不好!”原來火龍真人這一招集天時、地利、人劍合一,乃是天地間決勝一劍,更有“勢”加持,實在非同小可。
玄空頃刻間彷彿變了個人,立時抽出雲娥刺握在手中,雙目暴睜,瞳孔猛然一縮。在他眼中,時間變的緩慢,蠅蟲振翅也清晰可見,火龍真人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直到完全看清,火龍真人已衝到他身前,一把寶劍直刺他面目,之間尚不足一尺。玄空以劍做刀,向上斜挑。兩把兵刃相交,沒傳出一丁點聲響。
火龍真人的寶劍被盪開,由玄空頭側劃過,在面具上留下一道劍痕。兩人身形就此錯開。
玄空驚出一身冷汗,長舒出一口氣來。火龍真人還劍入鞘,只回身看了一眼,沒說話,縱身躍下龍首石。
剛剛兩人交手實在太快,衆人全都稀裡糊塗沒看明白。張繼真迎上前去,問道:“師父,你這……”
火龍真人大聲言道:“貧道輸了!鐵井生的武功比四十年前還要厲害,我們走吧!”說着話已騎牛而去。
衆人均感匪夷所思,本以爲此二人大戰必定驚天動地,哪知竟是虎頭蛇尾,莫名其妙就結束了。衆人又感驚異,又覺的意猶未盡。許多看熱鬧的人仍留在原地。
左道衆人皆不明所以,過了好一會兒,才齊聲歡呼道:“佛爺神功蓋世!天下無敵!”聲音震天動地,傳遍羣山四野。
玄空挺起胸膛,站在龍首石頂,高聲道:“諸位!”一聲叫喊之下,巫山上的人全都不在吵嚷。只聽玄空繼續說道:“今日天下羣雄俱在,老夫重出江湖,要下三封戰書!”
此言一出,整個巫山忽然靜了下來。就連道門衆人也都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轉過身,向龍首石望去。衆人均想:“看來武林中要出大事了!”
玄空伸出三指手指,接言道:“老夫一戰‘踏山震嶽’熊劍唯!”衆人聽他要挑戰熊劍唯,本在意料之中,也不如何驚奇。玄空又道:“二戰屍魔魃鬼!三戰鬼首魑鬼!”這兩個名字說出,衆人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均想:“數十年來從無人敢挑戰魑魃二鬼,江湖中人甚至都不願提起這兩個妖人。鐵佛爺今日當着衆人的面宣戰,此舉實在令人敬仰。”
玄空說完話,一躍跳下龍首石,領着左道衆人迴向山寨。其餘看熱鬧的也都紛紛散去。
這天晚上,天王寨中大擺宴席,羣豪一一上前敬酒祝詞。玄空沒法摘下面具,只得謊稱辟穀練功,不能飲酒吃肉。
席間衆人不吝恭維,奉承之言鋪天蓋地,這可謂高帽與馬屁齊飛,法螺共鑼鼓同響,直把玄空聽的是暈暈乎乎。
待到深夜,羣豪酒足飯飽,酒席才散去。衆人皆東倒西歪,向外走去,唯獨黑風上人、笑彌勒等人一瘸一拐走向過來。
玄空斜目看了他們幾人一眼,只見黑風上人躬着身,抱拳道:“佛爺,我等還有一事要稟告。”玄空道:“諸位說吧!”
黑風上人道:“聽聞佛爺您曾打聽過趙公子,可是與此人有仇?”玄空精神一振,道:“不錯!老夫非要將此人逮住。”笑彌勒哈哈一笑,道:“佛爺,我等正好知道這人一些消息。”無根子搶言道:“這姓趙的,據說還是個皇親國戚。”
玄空大爲驚詫:“此人扶植廖恩造反,怎能是皇親國戚?難道是造自家的反?”一時間難以想通。
“呸!什麼皇親國戚,我瞧那姓趙的根本就是胡亂吹牛。”黑風上人反駁道。他繼續說道:“真若是皇親國戚,都在府上享福,有幾個會在江湖中拋頭露面?”
玄空點點頭,懶得聽他們幾人相互鬥嘴,沉聲道:“那諸位可知此人現在何處?”三人齊聲答道:“此人的老巢在汴梁附近,據說叫什麼昭德山莊。他那幾個護衛全被佛爺您殺了,此時山莊內估計沒有幾個高手,要不我等再帶上幾個兄弟,一起把他老巢蕩了,您看如何?”
玄空道:“那山莊在何處?你們找的到嗎?”笑彌勒道:“這倒不難,只要佛爺吩咐下去,巫山上這麼弟兄,用不了個把月就能找到。”
玄空道:“如此甚好,你們只管找就行了。”又厲聲道:“老夫與那狗賊恩怨不淺,必要親手將他宰了!”
三人聽他說話聲惡狠狠的,神色更加恭敬,齊聲答應後,紛紛告退。
其時夜近三更,玄空一晚上滴水未沾,粒米未進,這時是又渴又餓。他見衆人散盡,火急火燎走向後堂,正好撞見人僕。人僕笑着道:“小子,老夫還沒恭喜你成就神功呢。”
玄空拱手笑道:“全賴前輩指點,大恩大德小子沒齒難忘。”說話間深深一揖。
人僕道:“只要能讓熊劍唯身敗名裂,老夫也就沒白白在你身上下功夫。”將他扶起,又道:“你那小媳婦兒在後院等你呢,快去吧。”
玄空心中大喜,胸間感到一陣暖意,說了一聲:“回見了,前輩。”急急忙忙走向天王殿後那間宅院。
穿過小徑,只見有一少女獨自坐在院中,身姿綽約、纖穠合度,皎潔月光照在她恬靜的臉頰上,她的臉是如此的美麗、白皙。那小巧、俏挺的鼻子,瘦美而圓滑的輪廓,詮釋了一張優雅的側顏。
玄空心中歡喜不已,揭下面具,匆匆奔了過去。曉娥聽見腳步聲,心中悸動,側頭一瞧,見丈夫走來,登時喜上眉梢,嫣然一笑。但見她雙眸中好似有星光閃爍。有詩云:“眉如新月目含星,香絲雲鬢滿芙蓉,一抹腮紅點絕色,笑與不笑兩傾城。”
曉娥溫柔地說道:“夫君,你…你回來了!”玄空走上前一把將她捧在懷裡,道:“媳婦兒,你想我不想?”曉娥微微點頭,卻不說話,只把臉頰深深埋在他懷中。玄空道:“讓我好好瞧瞧,我媳婦兒是不是變的更美了?”曉娥羞怯地擡頭,兩人四目相視,目光中都是情意深摯。
玄空心中一蕩,輕輕撥開她的髮鬢,在她額頭上一吻。兩人緊緊擁抱,誰都不再言語,只感受着此刻的脈脈溫情。
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功夫,曉娥忽擡起頭,道:“夫君,我聽前輩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餓了吧?我去給你熱些吃的。”她想站起身,卻被玄空摟住動彈不得。只聽玄空道:“不忙吃飯,你我夫妻許久未見,實該好好在一起說說話。”
曉娥見他雙手抱着自己,忽然反應過來,驚喜道:“你的手好啦!”玄空笑道:“不僅手好了,我的腿也好了,就是許久未動,現在還不太靈活。”
曉娥喜不自勝,道:“我夫君果然福星高照。”又欲起身。玄空不讓,她便繃起臉,嗔道:“現在已三更天了,你再不吃,就等着明早吃吧。”
玄空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勞媳婦兒啦!”
曉娥走進屋內,玄空也跟着進入廳堂中。沒過多久,曉娥端着熱騰騰的飯菜走上前來。
玄空早就餓的肚子咕咕叫,端起飯碗,狼吞虎嚥起來。一邊吃,一邊給曉娥講起近日的經歷。
他風捲殘雲般吃下四大碗飯,放下碗筷,稍作遲疑,說道:“媳婦兒,待不了幾日,我怕是又要外出。”
曉娥微微蹙眉,小嘴嘟了起來,想了想道:“你身上有大事沒辦完,我總不能整日黏着你。”
玄空瞧她一幅小媳婦兒模樣,又喜歡,又好笑,握住她的手,說道:“等我辦完了事,自然回來陪你。”
曉娥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道:“夫君,等你報完了仇,我們還去隱居嗎?”玄空面露遲疑之色,沉吟半晌,躊躇道:“這事…嗯,這事等將來再說吧。”曉娥哼了一聲,道:“你這時身子好了,是不是……是不是從前那些情人又要來找你了。”
玄空大吃一驚,心中想到:“她怎知道我從前也有情人?”一時不知如何答話。曉娥又嘟起嘴,道:“從前你在我爹爹家養傷的時候,一到夜裡就說夢話,喊來喊去總是那兩個人,那分明就是女人的名字。”
玄空搔了搔頭髮,想了想,才嘆氣道:“唉,我早想對你說,只是不知如何向你說起。”曉娥急道:“那…那你倒是說呀,還打算瞞我到幾時?”
玄空乾笑一聲,只得將薄揚、蘇念二女的事情講出。他知人性本自私,無論多善良的女子、多豁達的男子都會嫉妒、吃醋,便將其中與二女的感情之事草草帶過。
曉娥聽後幽幽嘆息,道:“那個薄揚竟棄你而去,實在是太絕情了。”
玄空眉頭緊蹙,時至今日,他都不願相信薄揚竟會拋棄自己,更不知當時錯在己,還是錯在她。玄空再一擡頭,凝視着曉娥,溫情道:“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無論怎樣,你我都是夫妻。”這話哄的曉娥心頭一暖。曉娥嬌哼一聲,道:“我只是個獵戶家的閨女,怎比的過人家貌美如花?”
玄空又將她抱在懷中,笑言道:“你美的很,我很喜歡!”這話說出口憨憨傻傻,聽在耳中卻是甜甜膩膩。曉娥心頭一喜,道:“那個蘇念我挺喜歡的,將來接到家中也不錯,但那薄揚我看還是算了。”
玄空乾笑起來,心想:“話雖如此,但真有那一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蘇念,又嘆息道:“其實我欠蘇唸的恩情實在太多,前幾日我偶遇她,心中有愧,沒敢同她相認。”
曉娥道:“夫君,你是男子,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你說她找了你那麼久,心中一定是十分悽苦,你怎能因有愧於她,就不去相見?”玄空默默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陣,覺的困頓,回到屋內同枕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