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接過信來,也開始看起來。與剛纔玄慈表情無甚差別,不過,他的反應更加大,這裡面的每一件事對他來說可都是驚世駭俗的。玄寂看完這封信,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了。他不禁嘆了一口氣:“罪過,罪過!唉!”又把信交給另一旁的玄痛,玄痛的反應跟玄寂的一樣,末了把信交回給玄慈,然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玄慈把信放在地上,肅然端坐道:“老衲自知罪孽深重,二位師弟,依本寺戒律,身爲方丈,玄慈犯了淫戒,罪刑加倍,應重杖責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譽攸關,不得循私舞弊。明日就在大雄寶殿行刑!”
我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少林寺的清譽不容玷污。玄慈大師受刑杖打倒也就罷了,若是讓整個武林得知方丈大師犯戒,大師爲罪受刑,少林的名譽豈不大損!依在下之見,此事還待考慮,還望大師三思。”
玄慈嘆了一口氣:“唉,老衲帶罪之身,卻要拖累少林數百年清譽,但若是不這般,我心中始終有愧,若是這般,又令少林名譽受損,如此兩擇,委實難決。”
玄寂道:“師兄,那位施主所言甚是,此事事關佛門清譽,師兄不可意氣行事。這受刑之事,就不必在大雄寶殿了,私下處理便可。本寺戒律並沒說一定要公開受刑,只要受刑便可,其他的到不必考慮了!”
蕭峰道:“大師當年雖然率衆圍攻我一家,與蕭峰有仇,蕭峰本不該爲大師說話,但此事事關重大,少林聲譽豈可這般受損,難不成要天人人士取笑少林?這犯戒受刑之事,還是尊玄寂大師之意,私下行刑即可。”
玄慈複雜地看了蕭峰一眼,點點頭道:“老衲愧爲少林方丈,這方丈一職,老衲是萬萬不可再作下去的了!既是如此,二位師弟,這辭去方丈一事,當在大雄寶殿舉行,辭職之後,玄慈當領罪受刑,就如師弟所言吧!蕭施主,老衲受刑之後,你再報仇雪恨,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我和蕭峰聽到此言,大爲敬重。突地想到天龍八部中,玄慈不運功受刑二百杖後,便已奄奄一息,這次只怕也會這樣。玄慈位高權重,犯了這等事,只怕也已無顏苟活在世上,這般結局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的解脫。想到此處,我心中遲疑了,不知道該不該讓他走上這條路。
遙想葉二孃當年,失子二十餘年,躋身四大惡人之列,玩弄戲殺人兒,連親情也來不及品味,最後卻落得個自殺殉情的結局,未免不令人痛惜嗟嘆。這不得不說不是一場悲劇。追根溯源,一切的一切還不是慕容博搞的鬼。這種令人深惡痛絕的事情,又有何人不咬牙切齒?
虛竹還生活在混混沌沌之中,渾然不知自己的來歷,身受親情的滋潤,或許是他的一種心底的希望和奢求。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受到親情的關懷,只怕虛竹也不例外。古今之人,不乏隱居避世之人,遁入空門是種選擇,與松鶴山林爲伴也是一種選擇,既然遁入空門尚不能避開,何不與松鶴山林爲伴。我心中豁然開朗,心中突然有個主意,躍然我的腦海之中。我躍躍欲試。
向聞掃地老僧能讓人閉氣暫死,何不卻找他,也讓他造一個假死之局,然後再讓玄慈死而復生,賦予一個新的開始,隱入山林,靜待後緣的延續。這對虛竹和葉二孃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處。
蕭峰對玄慈的話,雖然敬重,但不表明他會放棄報仇,所以蕭峰只是讚許地點點頭:“大師之言,讓蕭峰深爲敬佩,蕭峰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玄慈點點頭:“二位施主,夜色已深,還容老衲交待一下明日之事。玄痛師弟,你領二位施主去找兩間房去休息吧!阿彌陀佛!”
玄痛從蒲團中站起來,在前引路而去。
深夜很快就來臨了。我心中早有腹稿,便拿了那封信偷偷潛出房去,向藏經閣而去。我擔心單憑自己一張口說不服那掃地老僧,爲防萬一,我只好攜帶着這封信前去,希望他會看在無名大師的份上,會助我完成這一意願。
我向蕭峰拿那封信時,藉口拿到臨房去仔細考究。蕭峰對我拿去那封信,卻不疑有他,這使我深感羞愧。
我輕車熟路,很快就來到藏經閣。剛停留下來,便聽裡面傳出一聲熟悉的聲音:“貴客深夜造訪藏經閣,所爲何事?”
我心下一驚,看來那掃地老僧果然深不可測,我一個不注意之下,竟然讓他發現了自己的行蹤,即便是蕭風,在我這出來之時也毫無察覺,不想我自詡爲輕功絕頂,卻終被自己的粗心大意所累得泄露行蹤。
不過,此行我正是爲那掃地老僧而來。當下心中雖然震驚於老僧的深不可測,但口中卻道:“特爲化解一段因緣而來,還望大師接見!”
那老僧“咦”了一聲,顯然想不到我的來因竟然會是這個。一會,“吱”的一聲,門開了,掃地老僧從門裡走了出來。那老僧身穿着青袍,枯瘦弓着身站在那裡。老僧看了我一眼,不禁又咦了一聲,隨之道:“施主年紀輕輕,內功深厚,所練內功心法更是上乘中的上乘,爲我所未曾見過!真是奇功!奇功!”
我點點頭:“老師傅的眼光厲害,厲害!不過,今天咱們不談這個,在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老僧點點頭:“以施主的武功,少林藏經閣中的那些武學秘籍自是不會看在眼裡的了。這樣也好。嗯,還有更重要的事,老僧不過一打雜僧人,有事你應該去找寺裡的那些高僧呀!”
我懶得說辭,把信取出來,信手拈着,對着老僧扔去:“這封信還請老師傅看看!”
老僧信手拈來,但月光微暗,目不辨字,老僧並沒有打來信來,只是道:“誰的信?”
我道:“無名大師的留信。”
老僧神情變得十分奇怪,隨之道:“你進來。”
等老僧在燈下看完信,老僧露出驚訝的神色來:“說吧,你有什麼事找我?”
我道:“少林方丈也看過這封信,此來,我是想請老師傅把玄慈方丈救下來的。依他個性,明日辭位之後,只怕不會運功受刑,這兩百杖責下來,不死纔怪。”
老僧道:“以你的武功,與我救他有什麼兩樣?你爲何不去救?”
我道:“君子成人之美。我不好出手,老師傅神功蓋世,令他閉氣暫死也不過手足之勞,只要老師傅讓衆人都以爲玄慈已死,然後把他帶走,最後再點化他。想必這些在老師傅的眼中,都不是難事吧!”
老僧不爲所動:“你爲何要老僧這麼做?”
我道:“你知道,玄慈有相好有兒,這般死去,未免有所不值,對他的親人來說,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若老師傅能尋機讓他死而復生,開始隱居避寺的新生活,日後他們全家團聚,其樂融融,老師傅造福一家,這又是一件功德!”
老僧搖搖頭:“上次老僧爲了給那位喬施主解除嫌疑,在他們面前暴露了。幸虧當時夜黑不辨人容,他們倒沒認出老僧來。否則,老僧豈不是……唉,這次,你要我白天現身,而且還要去做那等事,這實在令老僧爲難呀!”
我道:“若是我不方便動手,也就不會來找你了。要知道,這事關一家禍福,能否造福一家,全在老師傅的一念之間。此所謂禍也老師傅,福也老師傅也!還請老師傅慎重考慮!”
老僧道:“施主武功蓋世,難道就沒有別萬全之策了嗎?”
我道:“我與蕭峰爲異姓兄弟,又一定要在場陪同,實在不方便出手。老師傅,這因緣就要靠你化解了。看在無名大師的份上,你就答應吧!”
老僧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好吧!不過,老僧還是得想個辦法來插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