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黎盧被王子們的爭鬥鬧得地覆天翻,而黎盧之外,在聖愛希恩特帝國的西部國境,也因爲一支凱曼先鋒部隊的入侵而烽煙四起。
此時凱曼軍雖節節勝利,但戰線也還未推進至此,離聖愛希恩特本土還有一段距離。這支孤軍深入的隊伍,能在衆敵包夾之中保持不滅,甚至對聖愛希恩特造成一定威脅,乃是因爲它實際可算是凱曼軍隊中擁有最強戰力和最大機動力的一支。
它的領導者,是曾率魔族大軍蹂躪人界大地,令十年前人界損失慘重的魔王羅炎,而它的全部成員,都是羅炎從魔界召喚來的具有中等智能、生命力強韌、能輕易飛越高山大河的有翼魔人。雖然不是足以對人界安危造成威脅的高等魔族,但在羅炎率領下,已經是人類普通軍隊難以阻擋的堅強戰力了。
這支魔族部隊在聖愛希恩特邊境諸省中不斷遊擊騷擾,對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外省駐軍力量都有所牽制。這兩方軍力相互間沒有發生大的衝突,除了忌憚中立的三省駐軍外,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在黎盧西面百里之外,有一塊土地剛經歷過人族與魔族部隊的戰火煎熬。被烈火燒焦的黑色大地上,躺着的多半是聖愛希恩特士兵的屍體。
不久之前,這裡發生過一場魔族部隊與聖愛希恩特第三軍團的遭遇戰。雖然雙方都不想打,兩軍一觸即分,羅炎麾下的強悍魔族部隊還是讓第三軍團在這裡留下了上百士兵的生命。
戰事過後,先前激烈的廝殺呼喊聲早已消逝,戰場上一片死寂。戰火產生的蒼黃色濃煙佈滿天空,穿透煙霧照射下來的陽光似乎也染上了這種色彩,令陽光下的事物浮現出一層如死人肌膚般不祥的蠟黃色。天幕下,紅色的人血和未熄的火焰讓焦黑的大地看來彷彿在沉默地淌着鮮血。
煙火薰炙着人肉,散發出引人作嘔的焦臭味。烏鴉和禿鷲在天空中盤旋,焦躁地等待着享用美食。
而令它們不能立刻下來大快朵頤的,是下頭衆多佝僂着腰在地面上蠢動的身影。他們是鄰近村落的居民,每當一場戰事過後,他們便從藏身的地方跑出來,到戰場上翻搜屍身,尋找一切可用的東西。
這一帶的村莊原本還算富足,但魔族來了固然要殺人搶東西,本國的軍隊來了同樣也要他們供奉食物用品,幾經戰火蹂躪後,一些家境不好的人的生活已經艱難到要做出劫掠屍體的行爲來。
“唔……在關係到自己生存的時候,人族可以拋棄掉平日掛在面上的尊嚴,也顧不到什麼‘物傷其類’的悲哀,可以完全和上頭那些扁毛畜生一樣,冷漠地從同類的屍體中尋找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呵呵,等級低一些的魔族如果看到太多同類的屍體,倒是很容易暴走,不顧後果地胡亂攻擊敵人。他們倒是該好好學學人家人族的冷血哪……”
平日在旁人聽來清澈而充滿活力的嗓音,吐出帶着淡淡嘲諷的話語。此時聽來,那種清澈竟讓人覺得缺乏人性氣息。
灰暗陳舊的衣襟被風吹得鼓盪不已,非但無損於其主人姿容的端秀,反而更增一股超脫俗流的氣韻。維洛雷姆依舊是一身流浪藝人打扮,靜靜立於戰場之中看着這一切。
懾人的金銀妖瞳,冷冷地映出黃、紅、黑交織成的悽豔畫面。血腥恐怖的畫面,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出不甚精彩,聊以打發時間的戲而已。
而如果不知道底細的人看到在瀰漫着死亡氣息的戰場上,出現這麼個有着傳說中是惡魔標誌的“金銀妖瞳”的詭異俊美男人……很難不令他們以爲是撞上了從冥府之國度降臨人世的妖魔。
因而,當翻搜屍體的幾個村民接近這裡,猛和他打了一個照面時,都嚇了一大跳,緊張地握住了身邊任何可以作爲武器的東西,藉助喝聲爲自己壯膽:“你是什麼人?!”
“等一下,別緊張!”那個“妖魔”立刻高舉起雙手錶示自己沒有威脅性,以和善地笑容化解村民的戒心。
“我是正巧經過這一帶的流浪藝人。請問,這裡附近有可以讓我表演,好混口飯吃的村莊嗎?”
哪裡都總還是有貧富差異的。雖然一些村民窮到去搜屍,村莊中依舊有些做小買賣的,也有些人有閒錢給流浪藝人的表演捧場。
“最後獻給大家看的,是小弟從天神那偷來的諸神的禮花。它帶有無數天神的祝福,能帶給所有看到的人好運……”
裝模作樣說出這番話的時間裡,維洛雷姆已經聚斂起大量的魔法精靈。把空空的手掌示給觀衆看過後,握拳往天上一拋,其實卻是催動魔法精靈在上空顯露他們的光芒,無數各色小光球在離人們數十尺的空中閃爍着,碰撞間又閃耀出更多斑斕的色彩,煞是好看。
雖然維洛雷姆無法做到同時召喚六大系魔法精靈的程度,不過就一個禮花的色彩而言也已經足夠了。觀衆看得開心,紛紛向他拋擲錢幣。人們猜測着他剛纔的魔術究竟是怎麼搞的玄虛,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幾星散發着微光的魔法精靈飄落魔術師身側,似在好奇這個人爲什麼大動干戈地把大家召喚來,卻只要大家發點光做做樣子。維洛雷姆輕輕彈動手指,將它們彈走。
他不會無聊到對沒有靈魂的魔法精靈解釋,以真正的魔法能力來表演不入流的魔術,甚至還馬馬虎虎地讓表演失敗,不過是因爲他覺得觀察人們因此表現出來的千姿百態,倒比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熱衷的謀取權勢名利更有意思許多。因爲只要他有意願,憑他的力量要達成那些有形的目標,不過是如運作機械般簡單必然的過程,有何樂趣可言?反倒是人性千奇百怪,借表演的機會觀察人們形形色色的反應,讓他可以沉迷許久。
……只是自從不敢再跟蹤蘿紗、艾裡他們之後,這一向帶給他很多樂趣的娛樂似乎也變得有些乏味了。他把原因歸結爲那件事沒個了結便中途放棄,心裡大概有些放不開吧……不過眼下可能令自己動了感情的蘿紗,實比魔鬼還恐怖。
收拾好攤子,觀衆也散盡了。他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旁邊多了一個算命攤。一個披着灰白斗篷的男人耷拉着腦袋靜靜坐在“神算”的幡旗之下。
眼熟。好眼熟的傢伙。
維洛雷姆皺了皺眉。……雖然這人實在不起眼,但就是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突然想起來了。一個一身灰白,幾乎沒半點存在感的傢伙,不就是那個在自己跟着蘿紗他們時看到過好幾次的另一個跟蹤者?自己不再跟着蘿紗後,也就再沒見過他,這還是第一次他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會有什麼用意嗎?
再度潛心感應老頭的氣息,仍舊是一如最普通的人類,他體內沒有什麼力量,甚至連一個合格的占卜師應有的魔力都沒有,看來是個江湖騙子……應該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只是心裡總覺得這老頭不會那麼簡單。
權當是無聊時的消遣,他走到算命攤前隨意問道:“老兄也是剛來的嗎?現在生意不好做吧?”
“呵,是啊。”算命師如同被砂紙磨過的沙啞嗓音令維洛雷姆微微皺眉,“老弟今天的收穫倒是不錯。不如請我去酒館裡喝上一杯?”
維洛雷姆仔細盯着被前發遮去大半的臉孔看,卻發現他的皮膚上並沒有多少皺紋,下撇的嘴角也沒有衰老的人固有的紋路。雖然還是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這實在不能算是一張老人的臉。他給人的蒼老感覺,與其說是來自他的相貌,毋寧說是由於他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垂暮之氣造成的。
有意思。
維洛雷姆必須承認自己已被他挑起了興頭。於是這往常必定會被一口拒絕的請求,破例得到了他的應許。
“好啊!難得碰上,咱們哥倆好好聊聊。”
鄉下的酒館自是簡陋,兌過水的酒喝起來也淡而無味,倒是舞臺上不停扭動腰肢的年輕舞娘,雖然容貌帶着些許土氣,那股青春悍辣的風味倒還頗有幾分看頭。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盯着舞娘的腰肢,維洛雷姆首先開口試探。隨即他便覺得自己的話挺好笑,先笑了出來,“嘿嘿,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像搭訕女人的老套伎倆?別介意啊。”
“我差不多是和你同一個時間開始跟在蘿紗他們後頭。追着同一個目標,要想完全碰不到面也不容易呢。”
算命師的話肯定了維洛雷姆先前的懷疑。隨即,他把事情反過來想,又產生了新的懷疑。
既然現在自己沒有再跟着蘿紗一行,按理就沒有再和他碰面的理由。那麼他這次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是不是就可以推斷,他根本是有心地前來尋找自己?
而隨後算命師對他後一句純粹只是調侃的話的應答,對他來說太過震撼,令他一時放下了這個疑問。
“呵呵,如果這真是你搭訕女人的方法的話,我也不會介意。離開魔界轉眼已經十年了,可我還記得當年魔界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巴望着你對她們說這句話呢。能得到貴爲魔界最具實力的德拉古達家的家主、年紀輕輕就享有盛名的維洛公爵的垂青,可是無數魔界女人的夢想啊……呃,或者還有男人?”
和兩百年前依靠力量將前王拉下王座取而代之的出身平凡的魔王羅炎不同,德拉古達家族是擁有最悠久歷史和最高貴血統的家族,在魔界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若不是身爲當代家主的維洛公爵本就看那暮氣沉沉,只知發號施令要下屬奉養他的前王不順眼,決定只要羅炎不侵犯到德拉古達家便袖手旁觀,羅炎何時才能登上魔王寶座還是未知之數。
那之後,德拉古達家族便成爲在魔界中有着超然地位的一族,除了確立最基本的從屬關係外,羅炎也從不插手他們勢力範圍內的事。
但維洛在魔界雖是大人物,人界卻不應該有人認得他!
沒有理會最後那句玩笑,維洛雷姆的灰眸中精光乍現,迫人的威勢陡然自他身上如怒濤般向四面澎湃而出。
正跳着舞的舞娘,奏樂的琴手,聊天的客人,給客人倒酒的酒保,甚至躲在櫃檯角落偷偷往酒裡兌水的店老闆,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這股無名威壓,被逼得打了個寒顫。有比較敏感的人看向維洛雷姆這裡,幸而緊盯着算命師的他背對着衆人,沒人看得到那如芒刺般幾乎可令被看的人肌膚刺痛的目光。所有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停了動作,整個店一瞬間出現了詭異的沉寂。
在這寂靜中,維洛雷姆向坐在他身邊的男人低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怪異的寂靜一閃而逝,店裡畢竟都是普通人,沒有人明白剛纔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家一回過神便繼續着原先的喧鬧。店裡的氣氛又恢復了原先的平和。
而算命師也彷彿絲毫不爲維洛雷姆剛纔激動之下泄露出來的威勢所動,仍是以原先那副不緊不慢的神氣答道:“我啊,說了大概也不會有人記得了吧……”看維洛雷姆一副要暴走殺人的架勢,他忙笑着揮手安撫,“好,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瞞你。我是十年前被魔王陛下毀掉力量,驅逐到人界自生自滅的那個人……”
“你是……那個紀貝姆?”維洛雷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變了很多嗎?”紀貝姆苦笑起來,摸摸花白的發,沉默良久。
“已經不是當年在魔界時的那個紀貝姆了,樣子變了一些也不算什麼罷……”
維洛雷姆默然看着他。十年歲月對於人類來說算是很漫長的,但對於有着數百甚至數千年長久生命的魔族來說,不過是轉瞬即逝。十多年前,他曾隨同羅炎來說服德拉古達家協同出兵,加入對人界的戰爭,那是維洛最後一次在魔界見到他。那時的紀貝姆給維洛留下的印象,至今依舊鮮明。
在那沉默而讓人難以忽視的魔王身後,他曾是何等耀目的存在。他是日正中天的魔王羅炎最爲倚重的大將,風華正茂,能言善道,魔族中少有的絕頂智慧讓他白皙優雅的外貌更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與其說是魔族,倒更近似早已絕跡的神族。而皮相下隱藏的在羅炎陣營中僅次於羅炎的力量,令膽敢輕視他的魔族都嘗足了苦頭。
當年自己對入侵人界沒有興趣,婉拒了他們的邀請。他們記着當年自己不阻撓他們同前王作戰的情面,也並沒有報復,徑自召集強者侵入人界向人族發動攻擊。那之後沒過多久,事情便全都變了。
原本應是不敗的魔王,竟然被小小的人族女魔法師所封印。而在那之前,傳來令人更難以理解的消息:紀貝姆大將竟會因爲忤逆魔王的罪名,被羅炎毀掉頂上魔角後放逐人界。想不到區區十年過後,當年的風采竟然完全消逝了。
魔角是魔族難以掩飾的標誌,也是蓄積魔力的根源,一旦被拔除魔力便會失去。但是,單純失去力量,應該不會對他的形貌產生如此大的改變,這種改變,只有從內心受到巨大影響纔可能發生……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維洛雷姆忍不住問道。
“我自作孽罷了,沒什麼好提的……”紀貝姆仰頭猛灌下一口酒,像是要衝掉腦中不快的事。他把玩着酒杯,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倒是你,剛發現你也來到人界時,真是很吃了一驚。怎麼?一向懶得管事的維洛公爵,當年拒絕了我們一起攻打人界的邀請,不可能現在倒起了興趣吧?”
“哈,怎會?”知道紀貝姆不想說的,逼他也沒用,維洛雷姆便不再多問。“只是在魔界呆了那麼久,有點意思的事都玩遍了。前兩年實在悶得不行,索性就跑到人界來玩玩而已。你該知道,穿越人魔界間的結界對我來說早不是問題。”
雖然許多魔族對用力量讓人們臣服的事樂此不疲,但維洛雷姆並不是其中一員。
“屠殺人族有什麼意思?不過是用體力不用腦力的事,在魔界隨時都可以做,何必巴巴地大老遠跑到人界來做?倒是現在正趕上人界難得的大亂,隨便轉轉都可以看到不少好戲,這可比單純打打殺殺來得有趣多了。”
換而言之,他就是那種喜歡幹湊熱鬧看白戲的無聊男子。時機湊巧時,還會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上一把,好讓戲更精彩些。
既是舊識,在這裡見面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而且談話的對象是不可能回到魔界的人,維洛雷姆索性無所顧忌地說起心中的想法。
“前些日子聽到魔王陛下重現人界,還召喚出魔族部隊與人族軍隊開戰,我怎麼能漏過這麼有趣的事呢?當然就跑來這裡看個究竟了。”
故意在紀貝姆面前提起他過去曾效忠的君王,他果然如維洛雷姆所想的無法再保持淡然,傾身向他問道:“先前那場戰爭你看到他了嗎?有什麼想法?”
“唔……魔族部隊不過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有翼魔人而已,這場戰爭沒什麼看頭。領軍的看來確實是羅炎本人,只是他好像懶懶地有些怠工。今天這一戰,如果他有心出手,至少可以把那支人族部隊留一半下來。不過,或許是他受命故意有所保留,倒也難說……”
一邊說,維洛雷姆一邊留意觀察紀貝姆的反應,見他神色木然,看不到什麼有趣的反應,心下頗有些失望。直到聽到他輕嘆道,“看來果真是如此了……”不由拔尖了耳朵,十分好奇紀貝姆的“如此”究竟是怎麼回事。偏偏他又什麼都不說了,只是陷入沉思中。
冷場了一陣,正當維洛雷姆開始覺得無趣,考慮要不要結束這次談話時,紀貝姆打破了緘默。
“喂,你應該也有所察覺吧?”
“唔?”盯着臺上舞娘的維洛雷姆一尋思,亦發現了一事,“你這麼一說,我也看出來了……”
“果然不愧是德拉古達家主維洛公爵。”紀貝姆的聲音陡然沉冷下來,半側了身肅容面對他,準備進入正題。
“你也發現魔王陛下轉移目標,撇開第二軍團,轉而對付第三軍團的用意……咦?”
“這舞娘腰雖細,其實定是生過孩子的婦人了。身材恢復得再好,肚皮總沒有少女的光滑細柔……啊?”
兩人同時講起心中所想,在發現對方說的話跟自己所想根本是南轅北轍時,同時以驚異聲作爲收尾住了口。隨即兩人都悶笑出聲。
“好,好,還是你說吧!究竟是什麼事?”維洛雷姆忍笑問道。他感覺得到,紀貝姆剛纔在講的,大概纔是他專程來見自己的目的。
“凱曼國王派這支軍隊到聖愛希恩特境內騷擾,是爲了什麼,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哈,考起我來了?雖然剛纔想的方向錯誤,那只是一時疏忽啦!我不至於連這都看不明白。”
維洛雷姆笑道:“聖愛希恩特乃是神聖聯盟的核心國,它如果無法統合聯盟各國,聯盟就只是一盤散沙。凱曼國王派羅炎刺殺了聖愛希恩特國王,目的就是引起內亂,讓它無暇對付凱曼。現在那兩位王子哪一位登上了王位,都會打破凱曼各個擊破的如意算盤,凱曼王派出軍隊,自然是爲了牽制協調兩位王子的力量對比,儘量延長他們鬥爭的時間。”
“不錯。先前這支部隊主要在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所轄區域活動,就是因爲國都之中大王子的力量比二王子佔優,而第一、第二軍團長卻是擁立大王子派系中最強的兩員大將,號稱帝國雙聖,在聖愛希恩特有着守護神一般地位。如果不將他們牽制在邊境,二王子哪還有戲可唱?”
維洛雷姆心中暗歎,這紀貝姆雖是失去了一身力量,不過頭腦中的智慧卻是沒有減少半分。看他過得頗爲潦倒,卻能對情況變化了如指掌,把國家大勢看得通透,果然不簡單。這樣的男人雖沒有了力量,以這等智慧,也足以在人界有所作爲吧……只不過,他爲何要向不相干的自己說這些?
一邊猜測,一邊思索着紀貝姆的話語,維洛雷姆腦中有所領會:“……即是說,這次魔族部隊南下數百里,離開第一、第二軍團的轄區,開始騷擾第三軍團,就表明……”
“正是。據說黎盧中現在是二王子的勢力佔了上風,凱曼王便打算讓那帝國雙聖回去赴援了。”
“哦,原來如此。不過……小弟想不明白,雙聖回不回去,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應該聽說過光、明兩位賢者吧?”
維洛雷姆神色微動。他自然聽說過他們。三十多年前,在魔界,光、明賢者的名字是可以用來嚇唬不聽話的魔族小孩的。
這兩人簡直是專爲除魔而生,各自修煉的功法能敏銳地感知到魔族身上的闇黑之氣,更會在接近魔族時自動地迅速銷蝕闇氣。兩套功法配合施用時更成爲魔族最難招架的聖力。偏偏那兩個老頭兒還正義感過剩地以除魔爲己任,不小心在人界撞上他們的魔族幾乎都沒能生還。
少數幾個運氣好的逃回魔界後,消息漸漸在魔界傳開。先後有不少頗有實力的魔族強者去找他們麻煩,卻都成爲了他們手下的犧牲品。後來兩個瘟神除魔除得興起,竟還追着逃回的魔族殺到了魔界,死在他們手下的魔族不在少數。最後被激怒的魔族們羣起圍攻,他們耗盡了氣力,魔族的噩夢才宣告終結。
近千年來,魔界都不曾有過這麼屈辱的歷史,至今提起這光、明賢者的名字,還是讓魔族中人頗覺忌憚。
紀貝姆繼續道:“帝國雙聖,就是他們當年遺留在人界的傳人。他們也正是因爲擁有聖力,令當年入侵人界的魔軍不敢貿然進犯聖愛希恩特,而在聖愛希恩特得到了守護軍神一般的尊崇地位。”
維洛雷姆依舊不明白:“光、明賢者的傳人,確實挺危險。不過他們在轄區也好,在黎盧也好,離我們都有好幾百裡呢。這到底和我們有什麼相干?”
“和你是沒有什麼相干。”紀貝姆的上半句話讓維洛雷姆有吐血的衝動,下半句話卻有讓他震驚得忘了吐血。
“有相干的是蘿紗。她現在就在黎盧。她連收斂闇氣的辦法都不知道,那點未經修煉的闇氣也根本經不起銷蝕,雙聖一到恐怕就危險了。”
維洛雷姆不知道自己現在瞪圓眼睛、傻張着嘴的樣子,已經完全毀了平時賣藝時假冒“金銀妖瞳”刻意塑造出的憂鬱、冷漠、優雅形象。紀貝姆卻也沒有半分異色,只是靜靜看着,等着。
然後,維洛雷姆一句話也沒說便從座位上猛跳起來,身影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高速向門口逸去。一衝出門外,他完全忘了周圍有不少村民在場,直接施展出高級魔法師纔會的飛行術飛上天空,急速向黎盧方向飛去,留下地面上許多人指點驚歎。
在先前和維洛雷姆談話的酒館,紀貝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欣然地微微點頭:“我果然沒有看錯,他果然對她有情。有他相護,她應該不會有大礙了吧。”
事情已了,便該回去了。蘿紗周圍和她本身的變數都很多,一陣子不在她身邊,就讓人忍不住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麼新狀況……辛苦雖然辛苦,而且大概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付出多少心力,但這是自己欠下的,沒什麼可說的。
正要飄然離開這裡,再度隱身暗中守護那人,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轉頭看去,見酒店老闆逼近過來的臉孔隱隱透出幾分猙獰。
“客人,你的朋友已經跑了,你不會‘也’忘記付賬吧?”
智慧如他,也在一愣後才醒悟到嚴峻的事實——原本要請客的維洛雷姆已經被自己帶來的消息給逼得匆匆忙忙走了,沒顧得上付賬……這幾天忙着尋找維洛的蹤影,算命生意根本沒怎麼開張,正是囊中羞澀之時……
看來爲了保護蘿紗,紀貝姆所需付出的,還不僅僅是大量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