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紅光凝成了一隻巨大無比的鉢,比那隻巨象還要龐大,這一擊落下,可能要把那隻巨象整個罩在裡面。
隨後一條條身影從那隻巨象身上掠起,竟然是邪路修士!之前葉信還真沒發現他們的存在,那些邪路修士有的藏在巨象的耳朵裡,有的藏在巨象的鎧甲內,就像被驚動了的蜂羣一樣,突然出現,急速膨脹開。
轟轟轟轟……無數道黑色的勁氣卷向天空,那隻巨大無比的鉢被撕扯得千瘡百孔,化作萬千道青色的光斑,濺落向四面八方。
那隻巨象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聲,搖搖晃晃向後退去,這般強行衝撞山門法陣,那隻巨象已受了傷,頭前乃至胸前的重甲變得有些扭曲了,光幕也蒙上了成片的血光,恍若鮮血凝成的瀑布,順着光幕向下流淌。
葉信心中暗自驚訝,好強大的力量……雖然離遠看不太清楚,但巨象披掛的重甲至少也有幾米厚,而且不是尋常的鋼鐵,一次撞擊就扭曲了,可想而知承受了什麼樣的衝擊力。
那青花女皇的實力也不差,她是藉助山門法陣,讓自己的殺傷力瞬間提升十幾倍,甚至是幾十倍,只不過對面邪路修士人多勢衆,修爲也不差,數百名修士齊心協力,截住了那青花女皇的攻擊,也因爲那只是幻影,如果是本命法寶的實體,那隻巨象連同數百名修士恐怕都要被碾爲齏粉。
就在這時,葉信突然聽到左方又傳來轟鳴聲,而且隱隱還有巨象的嘶鳴,他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邪路修士馭動的巨象並不止一頭,只是距離太遠,他的神念沒辦法延伸過去,只能從聲音中判斷。
對葉信而言,這般被動挨打是最愚蠢的選擇,當初在浮塵世他最弱小的時候,遇到敵人,總會主動選擇進攻,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
“這樣耗着是不行的。”葉信皺了皺眉:“你們的人也不少,爲什麼不殺出去?”
“殺出去?”剛纔和葉信說話的女修露出慘笑:“邪路修士召集了七、八個大聖,數千真聖,你讓我們怎麼殺出去?送死麼?!”
那女修已經不抱希望了,堅持了這麼久,其他神殿根本沒有派援兵過來,剛剛看到葉信時,她還以爲救星到了,結果只有葉信一人,讓她心如死灰。
“那你們就在這裡簌簌發抖的看着?等死和送死有什麼區別?”葉信淡淡說道,他有些瞧不起這青花神殿的修士。
“道友,你能來幫我們,我們承你的情,現在……你回去吧。”那女修不想和葉信廢話了:“娘娘的元力已接近損耗殆盡,一旦山門法陣告破,星輪沒辦法運轉,那時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葉信露出微笑,成化門長說那青花女皇爲人比較寬厚,還是有些道理的,他已經明顯表露出自己的輕蔑了,之前又呵斥過對方,但對方沒有選擇報復,而是提醒他,讓他儘快離開,周圍其他女修僅僅是顯露出慌張、絕望,也沒有針對他葉信,俗話說上行下效,這些的女修的心腸都不壞,那麼青花女皇也壞不到哪裡去。
“你確定他們只有七、八個大聖?”葉信說道。
“還不夠?”那女修長吸一口氣:“我們不是沒有衝出去過,已經有不少姐妹再也回不來了!”
對葉信來說,七、八個尋常大聖肯定是不夠的,經過半年多的修煉,他的戰力比當初截擊聖印時要強得多!
他本想再觀察一段時間,但那些女修讓他略微產生了一點好感,自然要提前動手了。
葉信左右看了看,向前走去,那女修一愣:“你要去哪裡?”
“我去外面溜達溜達。”葉信說道。
“你……你瘋了?”那女修驚訝的叫道。
葉信縱身掠起,化作一道激射的流光,向着遠方的方光幕掠去,而遠方那些邪路真聖已重新藏入巨象的身體中,巨象邁着沉重的步伐向後退去。
巨象想衝擊青花神殿的山門法陣,應該是需要一段衝刺距離的,距離越遠,衝擊力就越兇猛。
這種山門法陣可以抵禦一切外力侵入,而裡面的人想出去,卻不會受到干擾,等葉信掠出光幕外時,前方那隻巨象已經退出了很遠,在那裡搖頭擺尾,好像在積蓄力量。
葉信索性懸停在半空中,等待着那隻巨象衝過來,他的神念蔓延向四面八方,隨後突然顯得有些愣怔。
下方不遠處有一座已經被摧毀的小村莊,到處是斷垣殘壁,差不多有數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匍匐在那裡。
葉信以兵入道,這類戰後的慘景不知道見過多少,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突然顫抖了一下。
那數百具屍體差不多都是女修,她們的地位應該不高,從穿着還有指甲殘留的泥土中可以看得出來,日常工作可能是負責收割神殿附近的藥田,她們的屍體都是支離破碎的,幾乎找不到一具全屍,意味着她們遭受攻擊時,沒有聖體保護,肉身瞬間就被打爛了。
還有十幾個小孩子的屍體,另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竟然未死,在一個女子的半截屍體便輕微蠕動着,那女子可能是她的孃親。
在一個被巨象踩出的近六、七米的深坑中,竟然有一張人臉,那張人臉雖然被踩得扁平,但奇蹟般的保存了大概的輪廓,眼睛沒有了,空洞的眼眶直視着天空,好像在問,這是爲什麼?
葉信呆了片刻,隨後猛然擡頭,看向天空,他的腦海中炸雷滾滾,一個無法解答的問題直刺他的內心。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確實是一種實際存在的法則,所謂存在即合理,但合理的就是對的麼?
這些婦幼生活在小村莊裡,或許她們爲自己能依附青花神殿而沾沾自喜、引以爲傲,或許她們爲自己的修行而殫精竭慮、辛苦努力,但她們並不構成威脅,邪路真聖的目標是攻陷青花神殿,放過她們,不會給自己增加什麼困難,殺掉她們,亦不會讓自己變得輕鬆,完全沒必要。
只是爲了殺戮而殺戮?
如此……何爲天道?!
葉信突然想起,以前計星爵說起過,從真聖到大聖,分爲漸悟與頓悟兩種,漸悟是指攢足各種資源,進入密室,安心凝神,日夜長修,讓自己的力量一點點突破瓶頸,頓悟是指窺破天機,剎那間超越極限,前者是由外而內,後者是由內而外,大道殊途而同歸,實力並沒有高下之分。
而頓悟的核心就是問道,自己拷問自己,當時計星爵很驕傲的說,他的一切成就都是從問道中得來的,葉信請教他究竟問出了什麼,他告訴了葉信八個字。
萬物有序,天下止戈。
葉信是嗤之以鼻的,他從不會搞什麼以天下爲己任那一套,歷史中有很多名動天下的大人物,他們真的是想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但事實證明,他們的所作所爲卻傷害到了很多很多人。
葉信自知才能淺薄,始終只願管好自己的家,有小幸福足矣,最多兼顧自己家的後院,還有順眼的鄰居,至於天下、修行界,他從沒有想過。
可此刻他繞不開了!因爲他在問道。
從浮塵世,到證道世,再到長生世,他經歷過很多危難,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保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大家的命,他得到了見不得光的傳承,固然讓他變得極其強大,可終將被天域所嫉。
沒錯,他的目標夠遠大,意志夠堅定,行爲夠果決,但所有都是被動的,如同水中的浮萍,只因後面有一條大魚想把浮萍吃掉,所以在不停的向前飄。
逃命,不足以成道,那他的天道又在哪裡?
遠方,那隻巨象邁動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葉信這邊奔來。
轟……一團氣息在葉信身上炸開,形成了一道圓形的光幕,把葉信包裹在其中。
但葉信的雙眼茫然而沒有焦點,好像……他早已得到了什麼,卻一直沒有察覺。
緊接着,眼前的天地驟然變得扭曲了,一個聲音遙遙從遠方傳來,雖然輕微但異常的清晰。
“碌碌諸神,以萬界爲蟻穴,卻不知自己安身立邸之地,也不過是一座牢籠。”
“吾以無道爲道,只因天域之道入不得吾眼,動不得吾心。”
“吾有大宏願,終有一日,定要打破這牢籠,看看衆生之上到底是什麼。”
那隻巨象還在向着葉信這邊衝刺,而葉信每聽到一句話,籠罩着他的氣息便會膨脹幾十倍,轉眼光幕已擴散到數十里開外,不過他的光幕並沒有任何殺傷力,那隻巨象被光幕罩在裡面之後,還有些驚疑不定,後來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野性驟然爆發,速度也隨之大幅提升,而且它已經不把青花神殿的山門法陣當成了目標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葉信身上。
葉信還處在茫然之中,完全看不到那已衝至千餘米之內的巨象,也看不到那一個個臉孔猙獰的邪路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