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雖然得到了葉信輸送的真元,但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見葉信不說話了,她閉上了眼睛,也陷入了沉默。
謝恩和郝飛見真真已經有所恢復,便拎着參寶悄悄退走,這東西是絕對不能放在地上的,葉信不在小天界的日子裡,參寶先後闖過兩次禍,她對大地擁有着毀滅性的殺傷力,一走一過,便能把地元汲取一空,幸好有天誅蓮盯着,及時把參寶拽離了地面。
葉信掃視着四周,他依然能聽到隱約的哭泣聲,不是一個兩個人在哭,而且很多人同時嚎哭,這使得他的心境變得非常沮喪。
煎熬掙扎了這麼多年,浮城、小天界是他最大的財產,也是唯一的財產,他收集到的所有資源,都存在小天界中,誰知剛剛觸摸到天域諸神的力量,來的還僅僅是法身、分神,就已經讓他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如果這段時間沒能找到那幾處遺蹟,現在的他將變得一無所有。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葉信都能保持喜怒不形於色,可現在他沒辦法控制自己,臉色慘敗,額頭、脖頸間的青筋一直在隨着血脈流轉而跳動着。
溫容看得出葉信現在的心情極其惡劣,幾度欲言又止。
良久,葉信低聲說道:“這裡的損失大不大?”
葉信問的當然不是這片天地,焉或原野中的藥田,這些用眼睛就可以看到,溫容猶豫了一下:“謝恩、郝飛他們已經步入了聖元境,可以抵擋電光的衝擊,聖境以下的人就撐不住了,只要被電光沾上,就會燒得灰飛煙滅,損失……我也不清楚,但應該不會少。”
說到這裡,溫容又想起了什麼:“葉叔叔、鄧姨他們都沒事,小玲不用你操心,幸虧她在葉叔叔身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葉信沉默片刻,一字一句的說道:“以後再有這種事,你不要聽她的,必須提前告訴我。”
“我想告訴你,可是……”溫容不由露出苦笑:“真真姐說,最後實在不行,她會拼個魚死網破,而且她偷偷藏起一縷你的無道殺意,等到浮城被毀,那兩個法身會以爲無道者的傳承已隨着浮城一起消失,然後返回天域,這樣至少可以給你爭取到幾十年的時間。”
葉信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剛纔真真那句話,刺痛了他的心,現在,他又被刺痛了。
這一次,你撐不住!
真真刻意要瞞着他,正是因爲了解他的性格,到了那種生死攸關的時刻,他絕不會忍辱偷生,所以寧願以浮城毀滅爲代價,保全他葉信。
這對生活在浮城的人來說,太不公平了,可真真做事情向來是隨心而行,纔不管什麼公平不公平,她所有的牽掛就是葉信、鬼十三和天罪營的老兄弟們。
保全了他葉信,鬼十三在滅法世,一直把溫容留在小天界,也應該是爲了逃逸做準備,到了最後一刻,真真會把溫容送走,再利用溫容的母鼎,帶上謝恩、月虎、郝飛等人,然後她將微笑着迎向死亡。
如此推算,溫容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真真不可能讓溫容出戰,是溫容見勢不妙,想用自己的命換取浮城的安全,然後徹底打亂了真真的節奏。
葉信在咬牙切齒,如果他不是這裡的主宰,溫容不是主母,真真也沒有那種神級的丹道,三個人都屬於山野中的凡夫俗子,與世無關,他很想把這兩個自以爲是的傢伙按倒,然後抄起皮鞭抽一頓。
你們以爲自己是誰啊?這個要爲他葉信犧牲,那個要爲浮城拼命,老子同意了麼?!
葉信呆立了一個多小時,真真再一次睜開雙眼,接着她長吸一口氣,身體中突然散發出萬千縷紫色的絲線,絲線逸散在空中,接着飄飄搖搖向上飛去。
“你就不能休息一會?”葉信沉聲說道。
“如果我現在不把小天界的裂痕補回來,等到滅法之暗降臨,這裡就剩不下多少人了。”真真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
“你有個屁本事!”葉信氣沖沖的說道,放在以前,他可沒膽子與面前的真真姐這樣說話。
“你說我就是在說你自己呀。”真真還在笑:“無道者的輪迴之力,我們一人一半,我得了生,你得了死,你又能比我強多少?”
“輪迴之力?”溫容一愣,她第一次知道:“三光有輪迴之光,是同一種傳承麼?”
“差不多。”真真點頭道:“三光的運道極好,也極不好,如果他只有滅道之光和鎮世之光,必將被天域視爲奇才,說不定以後神位也有他的一份,但他偏偏多了一光,又是輪迴之光,那天域就容不得他了。”
“囉裡囉嗦的,該做事就做事,然後也好去休息。”葉信說道,隨着他躍出大坑,向回走去。
真真居然又忍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向着溫容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很明顯,他在氣頭上呢,只能你去哄哄他了。
葉信胡亂行走着,他靜不下來,腦海中異常雜亂,走了片刻,突然發現自己在接近天狼講武學院,急忙轉身換了個方向。
果然……刀不磨要生鏽,人不磨要落後,當初他剛剛成爲天罪營的首領時,看到將士們出現傷亡,總會變得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即衝入敵陣,爲自己的兄弟報仇雪恨。
見過的鮮血越來越多了,他的心也變得越來越硬,如果把天罪營的時間分爲三段,分別打分,第一段只有六十分,勉強及格,第二段差不多七十分,算是有了起色,第三段應該九十分,他已經熟悉戰場了,一顆心也變得極爲強硬,沒有破綻,最後雖然敗給了莊不朽,但那是因爲莊不朽出現得太突然,非戰之罪、亦非謀之罪。
步入修行以來,他把大家保護得很完善,死在途中的朋友兄弟並不多,可久而久之,他的心也逐漸軟化了。
看到前方是天狼講武學院,他觸電一般往回走,是因爲不想看到悽慘的場面,不想聽到刺耳的哭聲,那屬於本能反應,轉過身來之後,他才領悟到這些。
所以,刀要磨,人亦要磨,否則便會退化。
如此,葉信又想到了天域諸神,那些主宰着世界的神祇們,是不是也有一些地方早就退化了?
神夜說過,天域諸神無法忍受卑微的生命過於靠近自己,這是高傲形成的天然缺陷,除此之外,別的缺陷呢?
葉信一邊思索一邊茫然的走着,溫容在身側跟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在想什麼?”
“我遇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人。”葉信緩緩說道:“不是分神,是一個邪路修士。”
“可怕?”溫容頓了頓:“那有什麼?曾經的鐵心聖,曾經的狄戰,還有光明山那些修士,原本都比你強,可現在呢?”
“那不一樣,我當時承認他們的強,但我並不怕。”葉信輕輕吁了一口氣:“而這個人……讓我感到了恐懼。”
“怎麼?他對你有很深的敵意?”溫容急忙問道。
“不,他對任何人都不會有敵意。”葉信搖了搖頭。
“對任何人都沒有敵意?世界上有這麼單純可愛的人麼?”溫容感到有些無法理解,就算是塵世間的販夫走卒,也會有讓自己非常厭惡的人吧?
“我還沒說完。”葉信輕聲道:“他對任何人亦不會有情義。
“這……”溫容更加不能理解了,生命總要與其他生命交流的,不喜歡任何人,也不討厭任何人,那是一塊石頭麼?
“我有些迷茫,不知道該不該與他合作。”葉信說道:“他的誠意是毋庸置疑的,怎麼說呢……他擁有一件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本命法寶,如果他想要奪我的造化,今天我沒可能活着回來。“
“什麼法寶?有那麼厲害?”溫容露出了驚駭之色。
溫容陪在葉信身邊已經很久了,她從沒見過葉信有這般頹喪的時候。
“能封印分神啊……連天帝鍾馗都不知道有如此恐怖的法寶,否則一定會告訴我的。”葉信說道。
分神是由天域神祇抽離的神念凝成的,說白了,分神屬於一團能量體,很難遭受毀滅性傷害,連分神都可以封印,那麼封印他葉信只在眨眼之間,唯一的出路,全看能不能及時釋放出虛空。
不過,那神夜已經知道他葉信擁有兩種神格,卻依然想要與他合作,證明神夜確實需要他的幫助。
換句話說,他的價值遠在那兩種神格之上。
是什麼呢?葉信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那個人這麼危險麼?”溫容長吸了一口氣:“要不然……我們想辦法先一步把他幹掉?”
“我想過。”葉信苦笑道:“可我又隱隱明白,如果想與天域諸神對抗,那就只能與他合作。”
因爲他與那神夜的處境是一樣的,天域諸神一定會除掉他葉信,而那神夜也必將爲神庭所不容,這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局面,或許,那神夜早就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能抗拒兩大神格的誘惑,希望能與他葉信結爲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