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使,我的元府是不是有什麼不妥?”葉信急忙問道。
泥生的臉色變化不定,似乎爲了平復自己的性情,他把手中的殘酒一飲而盡,隨後死死盯着葉信,目光如刀,就象要在葉信臉上剜出兩個窟窿來。
“尊使……”葉信喃喃的說道。
泥生突然甩出袖袍,一道勁流向四面八方擴散開,正整座大廳籠罩在其中。
“所謂法不傳六耳!”泥生沉聲說道:“今天我和你說的話,切記不要再傳給第二個人,哪怕是親如父子、哪怕是近如髮妻,你也要保守自己的秘密!”
“我知道。”葉信凝重的說道。
泥生眯起眼睛,指尖不停的在桌面上敲擊着,好像在斟酌詞句,良久良久,他突然說道:“你應該明白什麼叫拓荒吧?”
“明白的。”葉信點頭道。
“在我最開始修行時,只爲了強身健體、不再受人欺凌,等我的進境高了,知道上面還有更高的天地,想法自然而然就變了,我要長生。”泥生緩緩說道:“等我進入了長生世,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個鄉巴佬,呵呵……走得越高,見識得越多,才明白天下熙熙攘攘其實都是一個笑話,我們想要的,註定得不到,因爲我們早已失去了先機。”
“這個……我有些不明白。”葉信說道。
“有些東西,不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心血乃至運氣,就能換來的,當你拼命闖到那一步,卻又只能望而興嘆。”泥生說道:“茫茫天路,天族佔了一半,因爲他們是第一批拓荒者,他們佔據了最雄奇的江山、最渾厚的元脈,人、魔、海、妖四族,不過是搶到了一些殘羹剩飯而已。”
葉信靜靜的聽着。
“這就是格局,格局一旦形成,便很難發生改變了,人、魔、海、妖進入天路只是和天族差了一步,但這一步就是永恆。”泥生長長嘆了口氣:“無數年來,雖然經常有天路變更族屬,而且各族修士也會自相殘殺,但大格局始終沒變過。”
“哈哈哈……這十數萬載的風雲變幻啊……魔族崛起過、人族興盛過、海族和妖族也曾肆虐過,但最後又如何?在天族的鐵腕下,一切都是泡影。”泥生髮出狂笑:“你不要以爲,是他們做得不夠好,人、魔、海、妖四族也曾誕生過無數精英,他們的手段,不是現在的你所能揣摩的,可惜,螢火之光又豈能與皓月爭輝?他們不是殞落了,就是灰心了,再兇猛的風暴,也終會有平息的那一刻,我說得這些,你明白吧?”
“明白。”葉信緩緩說道:“天族已經佔據了最好最多的資源,四族修士想得到最多,只能去虎口奪食,結果自然是慘淡收場。”
“不止於此。”泥生搖了搖頭:“最關鍵的地方在於,神之位格由神域氤氳化生,以九衍之數分落四方,盡入天族之手,呵呵……這種傳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具雲泥之別,也就是說,真正的神邸都在天族掌握之中,人、魔、海、妖四族最多會出現半神。“
葉信睜大眼睛,他在消化着泥生傳遞過來的信息。
“可以用水和冰做例子。”泥生說道:“水性至柔,無法固形,如果能變成冰,既可升成雄偉的山嶽,又能凝成萬里平川,所謂神之位格,就是化冰的資格,雖然同屬一物,但差距太大了,沒有,能進得天路,卻無法過得去。”
“尊使,這和我的元府有什麼關係?”葉信問道。
泥生再次看向葉信,看了良久,看得葉信心裡直感覺發毛,他才輕聲說道:“你有神之位格。”
葉信的身形猛然顫了一下,泥生的話恍若一聲天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葉信經歷過很多,他太瞭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了。
“雖然只是殘缺不全的神之位格,但畢竟也是神格。”泥生說道:“而且你的神格很怪,只是短短時間,就讓我有元魂不穩的跡象,葉信,你坦白告訴我,這種神格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葉信皺眉沉吟片刻,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讓我探查你的元府了?是吧?”泥生笑了。
葉信只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溼透了,幸好,他在電光石火之間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你的神之位格已經與和你的元府融爲一體了,而且只是一些氤氳之氣,如果你死了,神之位格或者會消散,或者會歸於本源,對別人沒好處。”泥生說道:“老實說吧,剛纔有那麼一瞬間,我都想殺掉你了,然後奪走你的神之位格。”
“尊使開玩笑了……”葉信喃喃說道。
“我沒有開玩笑。”泥生的神色很凝重:“你根本不知道神之位格對修士擁有什麼樣誘惑!無人可以抗拒!我沒有出手,僅僅因爲你的神之位格是殘缺的,殺了你我什麼都得不到,如果……我能得到,哪怕只能得到一塊殘片,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這……”葉信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不出手,不代表別人也會放過你,哪怕他們知道希望很渺茫,總要試一試的。”泥生說道:“所以我纔會告訴你,永遠永遠不要對第二個人說起,就算你再信任他,也不能說。”
“我知道了。”葉信輕聲說道。
“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你將成爲天下所有修士的死敵,尤其是你還不夠強大,呵呵……整個本土的修士都會傾巢而出,縱使是星門,也有可能想方設法除掉你,搶先奪下神之位格,而不是保護你。”泥生頓了頓:“到了今天,我也沒必要瞞着你了,你在一年前得到的是星皇貪狼的傳承,可你知道,星皇貪狼又是爲什麼殞落的嗎?”
“是因爲惹了不該惹的仇家?”葉信說道。
“星門有十二星皇,別的星皇都好端端的,爲什麼只有貪狼遭此劫難?”泥生一笑:“還有,十二星皇一氣連枝,一方有難,其他星皇應該伸出援手纔對,可他們爲什麼等到最後纔出面?”
“爲……爲什麼?”
“因爲一塊神格的碎片,因爲嫉妒,也因爲恐懼。”泥生說道:“呵呵呵……雖然從沒有誰提起過,但那種心思是瞞不過我的,他們在想,爲什麼你貪狼得到了神格碎片?我們卻得不到?保住你對我們有什麼好處?難道以後要推舉你爲星皇之主麼?他們可不需要主子!很何況,滅法世各道震動,不知道有多少大存在紅了眼,躍躍欲試,其他星皇是心知肚明的,保住了貪狼,對他們沒好處,反而以後會受到壓制,甚至可能大權旁落,那麼又何必爲貪狼拼命呢?呵呵呵……人心險惡莫過於此啊……“
葉信長吸了一口氣,雖然泥生面帶唏噓,但對他葉信而言這些都很正常,他見過的、經歷過的險惡並不少。
“你的神之位格雖然是殘缺的,但對你亦是神助!只要你夠努力、夠聰明,運氣也不是太壞,或許在天路之中……會有你的一片江山。”泥生緩緩說道:“你的起點比我見過的所有修士都要高,高出很多很多,因爲你有機會成爲半神,這是四族修士的至高境了。”
“多謝尊使指點。”葉信畢恭畢敬的說道。
“你無需謝我,我也是懷着私心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啊……”泥生擺手說道:“我的修行已到了盡頭,終生無望進入滅法世了,所以,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一直守到我站在了三生鏡之前,那時候我就沒辦法了,葉信,希望你不要忘記今天,到那時候拉我一把,就算你嫌老朽無能,不願帶我同進天路,至少也要把我留在滅法世裡,然後由我自生自滅就好。“
“尊使對我葉信有再造之恩,葉信永不敢忘!”葉信沉聲說道:“如果葉信真的如尊使所說,能進入天路,就算葉信身邊只有一個位置,那也肯定是尊使的!”
葉信說的是肺腑之言,這甚至就是他的誓言,他很清楚泥生對自己的幫助有多大,沒有泥生,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締造出星堂,沒有泥生,他也不可能瞭解自己的優勢到底是什麼,說是再造之恩,並不爲過。
“呵呵……你能看出你說的是真心話,但人心會變啊……”泥生再次發出長嘆聲:“不過,老朽也只能賭上所有了。”
“葉信從不輕易許諾,言必信、行必果、諾必誠,纔是真男兒。”葉信說道。
“老朽就等着那一天了。”泥生站起身:“主上剛剛得知前因後果,定心潮澎湃難以自己,應該靜下來仔細想一想,老朽就先行告退了。”
泥生在離開時,用了‘主上’的稱呼,代表着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巨大的、雙方都認可的變化。
泥生走出大廳,葉信默默的坐在那裡,良久,他嘴角浮現出一抹獰笑:“殘缺的神之位格只能成半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