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搶的那張桌子,只有一個小女孩還有兩個僕人,老頭子那時候有十一歲了,小女孩要比他大一些,在十三、四歲之間。”王猛續道:“酒樓的夥計衝過來要把老頭子趕出去,小女孩可能是因爲憐憫吧,把老頭子留下了,特意又要了一些吃食,臨走的時候還給了老子頭一點錢,讓老頭子藉以熬過了那個艱難的冬天。”
“看來太令大人也不容易……”葉信嘆道。
“等老頭子出息了之後,也就着魔了,到處找那個小女孩。”王猛撇嘴道:“他願意娶我娘,正是因爲我孃的眉眼和當年的小女孩有些相像,老實了許多,突然找了個小妾,同樣因爲那小妾讓他想起了過去,其實他有機會出外領兵的,一定要進入太令府,也是因爲經過那場劫難之後,他有了宏大的願望。”
“什麼願望。”葉信問道。
“天下無賊。”王猛說道:“他要消滅大召國境內所有的盜匪!嘿嘿……如果那時候遇到墨衍,他是一定要和墨衍死磕到底的,但經過了這些年,他的雄心壯志褪減了很多,也知道有些東西和野草一樣,根本沒辦法消滅乾淨,割了一茬還會有一茬出來。”
葉信露出會心的微笑,他很喜歡把邏輯貫通的感覺,少年慘遭不幸,進入太令府,立志平息匪患,行事風格公正嚴明,後來的一切都是在驚聞噩耗那一天被決定了。
“沒事就打扮出一付寒酸相,四處亂轉,做給誰看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一直希望能重溫那一天、再迎來一次邂逅!不行……我得教訓教訓他!”王猛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夥計,過來!”
很快,一個夥計推開包廂的門,陪着笑說道:“王少,有什麼事?”
“你們這裡最貴的菜都有什麼?”王猛大大咧咧的問道。
“最貴的菜……”那夥計頓了頓:“有鍋燒甲魚、八寶豬、酒釀紅鴨、八代魚、蟹肉羹、燴鴛鴦……”
“行了行了,就這幾樣,全都做了。”王猛向下面指了指:“然後給那老傢伙端過去,要一起送過去,懂麼?帳算在我頭上。”
“王少,這幾樣菜可不便宜……”那夥計咂舌道:“如果王少和那位客官有交情,不妨把人請上來,又何必這般破費呢?”
“我和他沒交情,但我和他兒子比親兄弟還要親,而且……我和他兒媳婦算是老相好了。”王猛露出邪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所以呢,今天敞開來請他一頓,怎麼?你們開酒樓的還不想賺錢麼?!”
“既然王少這麼說,我馬上去後廚囑咐一下。”那夥計眼中閃過一縷鄙夷之色,這都是什麼人啊?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戲,還說比親兄弟更親,真夠無恥的!這些達官貴人啊,一個比一個髒……
信義樓的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時間不大,那些昂貴的菜都做好了,然後幾個夥計把菜端到了太令大人的酒桌上。
太令大人明顯被搞懵了,那種雲淡風輕的姿態也被破壞殆盡,他呆呆看着滿桌的菜,片刻,似乎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略微有些激動,身形站了起來,沉聲說道:“這些是誰送的?”
“是樓上那位王少。”剛纔負責侍候王猛的夥計急忙說道。
太令大人擡頭向上看去,王猛依在窗臺上,臉上露出賤賤的笑容,接着伸出手搖了搖:“嗨……”
太令大人的臉色又一下子垮了,他慢慢坐下去,也不說話,只認真的吃了起來。
太令大人的胃口倒是蠻好的,筷子上下翻飛,吃得不亦樂乎,旁邊那夥計則處在糾結之中,他是義盟的外圍成員,加入義盟的時間並不長,墨衍組建義盟時,提出了很多口號宣言,不外是兄弟要坦蕩團結講義氣之類的,別人信不信是另外的事,那夥計是深信不疑的,加上年紀尚在十六、七之間,正處於正義感爆棚的階段。
猶豫了良久,他還是決定上門提個醒,如此骯髒醜惡的罪行,必須要制止!
“客官,您吃過這頓飯之後,回去管一管你家的後宅吧。”那夥計壓低聲音說道。
“我家後宅怎麼了?”太令大人一愣。
“天上不會掉餡餅,人家請你,肯定是有原因的。”那夥計說道:“不過您要先答應我,聽了我的話之後,千萬不要鬧,悄悄的走,把後宅管好就可以了!人家可是太令府的公子,憑你我是惹不起的,有些虧只能認了,客官,您可不要坑我啊!”
“好,我不鬧,你說吧。”太令大人產生了好奇心,想聽聽這小夥計能說出什麼樣的驚天之言。
“太令府的公子和你家的兒媳婦……有姦情!”那夥計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全身已經在冒冷汗了:“客官,千萬不要鬧啊,不要鬧,悄悄的走……”
縱使太令大人老於世故,也差點噴了,他強自吸了口氣,看了那小夥計一眼,隨後淡淡說道:“這算什麼?我和太令府的夫人在一張牀上滾了幾十年了。”
那夥計幾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果然是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今天碰到的都是什麼人啊?!
太令大人心安理得的吃起東西來,口中不時還低語着:“這是你第一次孝敬老子……好吧……給你點面子……”
那夥計見太令大人吃得如此香甜,眼睛都直了,良久,他灰溜溜的退到一邊,思考片刻,又走上了二樓。
上樓的時候,那夥計的一雙小腿一直在發抖,王猛和人家的兒媳婦有姦情,關係並不大,而堂堂的太令大人被人戴了綠帽,事情就大條了,太令大人發怒,是要死人的!
更關鍵的是,這個秘密居然是被他套出來的!他真想狠狠給自己幾個耳光,爲什麼我就那麼聰明?爲什麼我就要多管閒事?現在好了,該怎麼辦?!
想了良久,那夥計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年紀還小,是個心地非常乾淨的人,那麼也見不得別人藏污納垢,剛纔他很同情樓下的人,所以冒着危險,把實情坦然相告,現在他又開始同情王猛了,如果太令府的公子得知這個消息,會多少傷心啊……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不行,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王少!
片刻,那夥計溜進王猛和葉信的包廂內,王猛眼睛一瞥,看到那夥計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明白有問題了,皺眉問道:“那傢伙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說……”那夥計吭吭哧哧的,他實在是不太敢說。
“說啊!”王猛瞪起眼睛。
“他說……他和太令府的夫人已經偷偷在一起幾十年了……”那夥計終於鼓起了勇氣,不過他暗自把用詞改了,真要說在一起滾牀,王猛暴怒之下,第一個死的也許是他了。
王猛咀嚼的動作變得僵直了,葉信忍不住發出笑聲,那夥計再次被驚出一身冷汗,這位是什麼人?在知道太令大人被戴綠帽的情況下,還敢當面嘲笑太令府的公子,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王猛說道,隨後向門外指了指。
“什麼……”這次輪到那夥計發傻了,如此淡定?哪裡是爲人之子的正常反應啊?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麼?!
“出去出去。”王猛不耐煩的說道。
夥計退出包廂,呆呆的站在那裡,這個疑團,估計他一生都沒辦法解開了。
“你們父子鬥法,你好像從來沒贏過吧?”葉信笑道。
“我這點道行還差得遠呢。”王猛伸頭向下面看了一眼,捂住自己的臉,好像牙疼一樣:“嗎的……吃得還真香……”
“太令大人跑到這裡來……恐怕不止是遊玩,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吧?”葉信緩緩說道。
“這是你要擔心的事,不要問我,剛纔我也說了,我一直鬥不過他,也沒辦法揣摩他的想法。”王猛沉吟了一下:“信哥,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也不會問你,如果是一些尋常的小事,我肯定能幫你,但真的遇到大事,我會躲開的,不是做弟弟的不講情義,王家的事,還輪不到我做主。何況我的能力微薄,頭腦不夠縝密,閱歷尚淺,經常做錯事、糊塗事,現在還沒辦法幫到家裡什麼,可我至少可以不給家裡帶去災禍。”
“小猛,我明白。”葉信說道。
“除非……你能說動老頭子,那我這個做弟弟的,就會毫不猶豫的替你衝在前面了。”王猛說道。
“嗯。”葉信點了點頭:“本來是準備過兩個月再說的,或許我應該提前拜見一下太令大人了。”
葉信是什麼地位?太令府王芳又是什麼地位?差距太大了,但葉信的神色卻很自然,就好像他和太令大人見一面、聊些事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王猛深深的看着葉信:“信哥,你身上有一種……嗯,應該叫氣度吧,讓我幾次想起了上月在帳中指點江山的魏帥,雖然拿他和你比有些不恰當,但我有種感覺……你和他屬於同一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