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隱眼見這詭異的空中樓船,瞳孔頓時一縮:“是雪淵城當日的那艘怪船!”
其餘人等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東方謙謙驚訝萬分道:“如此大的一艘船竟然可以憑空漂浮於百丈高空之上!是何人能造出此物?此等驚世駭俗之技藝,只怕可比昔日之墨門墨翟祖師了。”
太叔聖此刻也是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空中怪船,目中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則是極度的警惕之色。
驀地,太叔聖朝着高空怪船朗聲傳音道:“敢問可是夕大人?若是不棄,可否下來一敘?”
太叔聖這一聲傳音可謂綿長悠遠,直震得整個山谷方圓近十里範圍之內都有回聲迴盪,更爲驚人的,則是在衆人聽來不僅清晰入耳,而且沒有絲毫不適。這催動真元的一聲傳音之力,力道強度把握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細膩精準,登時令不遠處的暗影羅剎目中不禁現出一絲震驚之色。
就在此時,一聲長笑從高空傳來:“呵呵……正是在下,太叔元帥久違了。”
聲音堪堪傳至下方,一道白色身影如疾電般從樓船上飛射而下,只是幾個閃動間,便如一隻大鳥般,落在了衆人面前。
只見來人身披青袍,頭戴金色圓環,一頭烏黑長髮披散在腦後,身形翩翩,正是暗天十二剎之暗夜羅剎,大金光祿大夫兼天狼上將,夕無衣。
夕無衣方一落定,便朝着眼前的太叔聖一抱拳道:“小可無衣,見過太叔元帥。”
太叔聖雙目微眯看着對方,不緊不慢說道:“夕大人好膽量,不久前才堪堪撤離巢穴,如今卻又去而復返。莫非真當我大軍如無物?”
夕無衣淡淡一笑道:“豈敢豈敢。太叔元帥身爲大周第一統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名震天下,誰敢無視。在太叔元帥面前,無衣不過後生晚輩,討教還來不及呢,如何敢造次?”
太叔聖道:“是麼?只怕有此神物依仗,夕大人造次一番也未嘗不可。”
說着,太叔聖一指空中怪船,面上浮現一絲冷然之色。
“呵呵……此物嘛……倒也確實有幾分妙用。”夕無衣不置可否地說道。
“金賊!原本我大軍便是打算深入山腹,直接將爾等一網打盡,沒想到被某些人給攔了下來。莫非是爾等奸計?”
太叔定一突然雙目一瞪,手中天魔煞陰槍一指夕無衣,大聲喝道,一雙冷冷的目光卻看向了蕭隱。
夕無衣見狀,目光一閃地瞟了一眼蕭隱,然後呵呵一笑應道:“諸位來得太過倉促,在下身爲主人,擔心招呼不周,便只得當先退去了。不過,諸位來勢洶洶,在下擔心之下,說不得只能求助蕭公子一二了。”
太叔定一目中寒光一閃,看向蕭隱森然道:“你竟然跟金賊勾結在一起!你可知其罪當誅九族!”
夕無衣卻嘿嘿一笑地揮了揮袖袍道:“蕭公子心胸寬闊,謀略超羣,我羅剎教上下盡皆敬服。蕭公子若是在大周待得不舒服不爽氣,我北原大陸億萬草原百姓定然夾道相迎。”
太叔定一聞言,目中厲色一閃,正要再說些什麼。
太叔聖卻沉聲喝道:“定一!退下!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太叔定一面色一僵,只得咬了咬牙,退至太叔聖身後。
太叔聖朝着蕭隱一拱手道:“蕭公子,定一出言無狀,還請見諒。”
蕭隱搖了搖頭道:“無妨。”
蕭隱隨即看向夕無衣道:“夕大人,此時此刻說這等毫無意義的挑撥之言實在無趣。就此打住吧。”
微微一頓,蕭隱一擡手,朝着暗影羅剎以及其身後一干黑甲死騎做了個手勢,問道:“敢問,夕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你我早有約定,我幫你勸退太叔元帥大軍,你即刻放了我的朋友和那些傀儡修士,並不得追趕,如今是打算毀諾麼?”
夕無衣道:“非也。如今的局面也實在超出在下所料,雖然蕭公子可能不信,但是在下還是要說,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蕭隱道:“我信不信其實不重要,是不是巧合也不重要。我只想問夕大人一句,如今之勢,你打算如何區處?”
夕無衣沒有回答,反倒是面露一絲笑意反問道:“不知蕭公子希望在下如何處理?”
蕭隱沉默了片刻,隨即看了一眼太叔聖,又看了一眼場上正在對峙的黑甲死騎與潛龍密衛。
最後,蕭隱又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干大金難民身上。
終於,蕭隱道:“兩件事。第一,帶着你的人馬上離開。第二,我希望你可以順便把他們帶走。”
說着,蕭隱指了指那羣大金難民。
末了,蕭隱補充道:“能做到這兩點,我可以保證你們安然離開。”
暗影羅剎頓時冷笑道:“保證?你憑什麼保證?況且,你覺得如今之局勢,你們一方還有幾分勝算?”
夕無衣一擡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隨即,夕無衣看了一眼蕭隱所指,微一打量,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蕭隱道:“金人。雪淵城的金人。”
夕無衣輕哦了一聲,道:“看來是被你們周人給趕了出來。”
蕭隱道:“戰火無情,百姓無辜,既然他們本就是金人,那便是金國子民,夕大人當不會坐視不理吧?”
夕無衣悠悠道:“蕭公子也許有所不知,雪淵城數百年前便開始由兩國同時掌管,雖是一城兩域,南北分而治之,然而畢竟同屬一城之內,兩國百姓其實私底下還是有一些活動的,比如貿市區各大商品的流通就牽涉到兩國生意人的私下往來,一些工匠等手藝人也會偷偷在南北兩城交匯的一些秘密地點舉行交流會等等,乃至後來竟然還出現了許多聯姻之事,譬如周人男子娶了金人女子,生下的孩子又嫁娶了金人或者周人,甚至跟他/她一樣的混血之人。如此一來二去,兩國百姓的分屬也開始漸漸模糊了起來,所謂的兩國百姓分而居之也基本是名存實亡,南北兩城的百姓,其實誰都說不清楚,到底誰是周人,誰是金人,又或者都談不上是。所以,這羣金人雖然名義上是我大金之族,只怕其中血脈也沒那般純淨了。”
蕭隱聞言,頓時一愣:“怎麼?你的意思……”
看着夕無衣面上那毫無表情的樣子,蕭隱心底就是一沉,隨即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那羣金人難民身上。
暗影羅剎此刻卻冷冷一笑道:“真想不明白,以如今這般局面,你居然還有心思顧慮這羣臭要飯的。你身爲周人,跟他們又非親非故,如此熱心,除了徒惹你們周人猜疑之外,實在想不到還有何益處。你又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讀書人、僞君子,若是想以此沽名釣譽,也未免太不合時宜了!對於大周來說,他們會視你之舉如同勾結異族,與謀反無異,對於我大金來說,也未必會領你這份人情。如此兩頭不落好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你身上?都說蕭隱聰明絕頂,謀算無雙,怎麼會做如此愚蠢之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再度集中在了蕭隱身上。
各式的目光夾雜着各種心思都毫無保留地盡收蕭隱眼底。
蕭隱平靜地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太叔聖,道:“太叔元帥是否也一樣以爲,這羣連飯都沒的吃,路都走不動的老弱婦孺是一羣異類?亦或者,覺得他們當中還混有大金奸細?”
太叔聖沉吟片刻,道:“蕭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老夫欽佩蕭公子所想。只是,如今局勢複雜,老夫身爲北境兵馬總帥,是絕不會做出任何會給我大周帶有一絲風險之舉措。這些人,老夫只怕也是愛莫能助。而且,老夫希望蕭公子能仔細想清楚,自己今時今日之身份爲何,若是陛下或是朝廷中人知曉蕭公子之所爲,只怕……”
說到最後,太叔聖沒有繼續下去,然則意思卻已然十分清楚了。
蕭隱靜靜地聽着,然後又靜靜地看着面前這名威震天下的大周第一統帥,良久沒有說話。
所有人也都沒有說話。
連同一向愛插科打諢的謙謙也沒敢插話,因爲謙謙已經發現蕭隱原本就有些蒼白的面容上開始泛出了一絲血紅,平靜的目光之中開始摻雜了一絲複雜神色。
謙謙知道,這意味着蕭隱內心已經極爲憤怒,只是蕭隱還沒有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