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惡鬼龍船看似行駛速度極慢,卻極爲詭異地幾個偏轉之間,便來到了大船不遠處,相隔不過區區數丈。
寬闊大江之上,區區數丈距離,已經是十分近了。
在蕭隱看來,那惡鬼龍船上骷髏頭骨的道道裂紋似乎都清晰可見。
只是這惡鬼龍船體積實在巨大,宛如一頭巨型怪獸一般,遮擋了大半的天空,其投射下的陰影完全將蕭隱等人以及大半條船都直接籠罩在內。
立時,蕭隱等人心頭不禁再次一沉。
未見一人,單憑一艘巨大的怪船,便給人造成了這般巨大壓力,這份威勢,令人心驚。
蕭隱想到這裡,右手不禁再次摸向背後的萬子天地匣。
謙謙等人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股莫名威壓,也是各自手撫兵器,面色極爲戒備。
就在衆人嚴陣以待之時,一道身影緩緩從惡鬼龍船船艙內走了出來。
片刻之間,便來到了龍船之甲板上,居高臨下,直接俯視蕭隱等人。
眼見惡鬼龍船之中有人走出,蕭隱等人頓時面色一凜,神色愈發顯得凝重肅然。
微弱月色之下,只見龍船上那人,身披一件繪有五爪黑龍的灰色長袍,臉上罩着一張惡鬼面罩,只露出一雙冷然雙目,毫無感情地看着下面蕭隱一衆人等。
一股龐然氣息正毫不掩飾地從這灰袍人身上狂散而出,其身上那一襲灰袍亦在氣息激盪之下飄擺不定,看上去,整個人猶如一個灰袍惡鬼穩立船頭。
待蕭隱等人看清楚此人模樣,頓時不禁瞳孔一縮。
“真晶境!”
東方謙謙立時低聲輕呼道。
隨即,謙謙與焱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震撼。
謙謙雙目一轉,立時向前一步走,一拱手道:“前輩駕臨,有失遠迎。敢問前輩有何指教?”
然而,灰袍人雙目依舊冷然無感,只是淡淡地看向下方衆人,完全一副無視謙謙的模樣。
謙謙頓時有些尷尬,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蕭隱突然向前一步,將謙謙微微推到了身後,隨後一抱拳,面色平靜地朝着上方灰袍人說道:“前輩有何指教不妨明說,如此浪費時間之做派,未免太過無趣,也未見得能現出前輩風範!”
謙謙,焱月聞言皆是一驚。
二人沒有料到蕭隱一開口,便是用如此直接,甚至近乎有些無禮的方式。
在沒有摸清對手底細之前,採用這等方式,簡直可以說有些魯莽了。
謙謙頓時目中現出一絲驚疑之色,心中無法理解,以蕭隱這般老道的經驗,爲何會犯這等近乎初出茅廬的新手級別的錯誤。
豈料,灰袍人聞言卻突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哈哈……很好!果然有幾分膽氣!有些對龍某的脾氣!”
聽得灰袍人竟然大笑出聲,謙謙與焱月不禁有些一愣。
然而,就在這時,灰袍人笑聲突然一斂,隨即目中泛出一絲寒光,直接看向蕭隱道:“只不過,膽子大是大,可惜大得連命都不要了!”
蕭隱面色依舊平靜問道:“敢問前輩此言何意?”
灰袍人冷然道:“方纔江上的浮屍可是爾等撈起的?”
蕭隱道:“不錯。此事正是晚輩之意,晚輩的幾位朋友只是幫我而已。”
灰袍人冷笑道:“死到臨頭,竟然還想着幫自己的朋友開脫,果然有點義氣。”
蕭隱道:“他們願以真心助我,我自然也會做好我之本分。前輩還是儘管直說好了,打撈浮屍有何不妥?”
灰袍人一點頭道:“好!那龍某就告訴你們,剛纔那些漂浮於江上之浮屍,乃是吾等祭祀江中龍神所用,現在被你們擅自打撈而起,破壞了吾等之祭祀,當是死罪!”
衆人聞言皆是一驚,互望一眼之後,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解。
蕭隱微一沉吟道:“敢問前輩,將死屍拋擲江面之上,這是何等祭祀,爲何我等從未聽過?”
灰袍人仰天一笑道:“吾等行船吃水上飯的,平日裡能乘風破浪,駕船行舟,掙上幾兩血汗銀子,那都是水裡的龍王爺賞飯。逢年過節,自然少不得要供奉一二。近日這瀾滄江上不太平,時有大風大浪作怪,唯恐是龍王爺責難吾等近年來供奉不夠,這才特意選了幾個死人,作爲祭祀之品,交給龍王爺。”
蕭隱道:“縱然要供奉,爲何要死人軀體?如此豈非有傷天道?”
灰袍人冷笑道:“爾等小輩,狂妄無知,竟敢妄議天道二字,當真笑話!”
蕭隱冷冷道:“敢問前輩,晚輩身後那十幾具浮屍之死,可是前輩所爲?”
灰袍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蕭隱冷冷道:“不畏蒼生畏鬼神,不敬生死敬鬼神。無論是或不是前輩所爲,無視死者最後一絲尊嚴,將亡者之軀隨意拋擲江河,此等行徑,晚輩實難認同。”
灰袍人仰天大笑一聲道:“尊嚴?死人也有尊嚴?!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龍某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等可笑之語,當真是大開眼界!”
微微一頓,灰袍人冷笑道:“莫說這區區十幾個死人,便是千百個活人,只需龍某一句話,便可令他們直接跪地喊娘,連親爹都敢殺!尊嚴?當真是幼稚至極的孩童之語!”
蕭隱聽着灰袍人說完,依舊面色平靜地說道:“如此看來,前輩不僅修爲了得,手中權勢更是通天,彈指間便可玩弄千百人之性命於鼓掌間。身在水路,又具如此實力,敢問前輩莫非來自名震天下的十二連環塢?”
“十二連環塢”這五個字方一從蕭隱口中說出,灰袍人立時目光一凜,似乎沒有想到蕭隱竟然會這麼快猜出自己來歷。
與此同時,謙謙和焱月二人亦是面色一變。
十二連環塢,中天大陸黑道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存在。因長年盤踞中天大陸十二條重要水路交通樞紐,並各自在這十二條水路中的各處險灘要道設立連環水寨,以打劫過往船隻,肆意搶掠爲生,故名十二連環塢。
這十二連環塢,組織嚴密,行動果決,來無影,去無蹤,手段狠辣,實爲大周朝廷的一個心腹大患。
近百年之內,大周軍方不止一次派出過大量軍馬前往圍剿,結果盡皆以失敗告終。
究其原因,一是因爲,這十二連環塢水寨之所在,皆是各大水路要道的隱秘險灘,尋常船隻根本無法靠近,更遑論大規模圍剿。
二則因爲,這十二連環塢似乎有一張極爲龐大的消息網,但凡有些許風吹草動,便立刻收斂惡行。等圍剿兵馬一到,大江大河之上,早已經找不到一點十二連環塢的匪寇蹤跡。
由此可見,這十二連環塢之棘手。
最後,大周朝廷也便不了了之。
但是,如此一來,便愈發助長了其囂張氣焰,時至今日,中天大陸上的各處水路樞紐要道,幾乎無一不在其控制之下。
即便是官船來往,也需極爲謹慎小心,否則一旦遇到十二連環塢之匪寇,便免不了一場惡戰廝殺,實在令人膽寒。
除去官方一脈,江湖中人行船走鏢,也需格外謹慎小心,最好是每過一處十二連環塢的碼頭,便要奉上數量不等的各式禮金,以求水路平安。
總而言之,十二連環塢在水路上的惡名,可謂人盡皆知,談者無不色變。
蕭隱當初身在太平縣內,也曾經在水路之上緝兇追盜,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知曉了其中一二。
故而,聯想之下,大膽地做出了這個判斷。
顯然,這個判斷是準確的。
只見灰袍人沉默了片刻,然後仔細打量了一下蕭隱道:“好小子,有點眼力。不錯!龍某正是十二連環塢的二當家,龍阡,這艘鬼龍船,便是吾之坐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