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便就跟着牛爺去了四層,實在是覺得荒謬至極。
等摸摸索索到了四樓,果真是書房就在這裡,而在這裡,我也見識到了那位帶着特殊喜好的官員!!!
一本書緩緩滑落在地,藉着火光,我就看到那書頁之上的內容實在讓人驚詫。
青山綠水應猶在,不見長江卻南初。
蝶舞蟬鳴之後夏日裡熱鬧的晌午也就算是結束了。
鄉里小路兩旁到處都是繁茂的棗樹,兩公分的長刺任是刺蝟掉進去都得竄出來。
太陽被路過的雲層遮擋了片刻,露出的光影打在路兩旁朝前延展出長長一條土路。
剛下了過雲雨,到處都還點着光鶯鶯的水珠。
鄉里的午後也熱,暑氣未過又透着雨水汽。
濃重的熱量將沿路走過的一個人毫不客氣地包裹其中。
身側修長的身影斜躺在棗樹堆裡,兩公分的長刺看上去刺透了全身。
他,比刺蝟要厲害……
穆靖霆第三次來這裡了,也是約定好的最後一次。
他擡起頭掌心遮擋着刺眼的光朝前看了看,當看到約定好的老地方後才微微揚起脣角。
二十二歲的穆靖霆乃是朝廷官員,外人眼裡本該熱火朝天的囂張氣息在他這裡卻內斂到極致。
甚至學究裡那些學士時而見了也會誤叫成師兄。
許多人說他老成,但先生卻總是喜歡辦事牢靠又穩重的弟子,對這個得意門生也總是讚許有加。
時而有人問道要是問道成家立業還是這樣遇人遇事冷着臉那豈不是注孤身?
先生護短,聽不得別人這樣說門下門生。
立刻擱下茶水吐了口茶葉,仰天一指傲然道:“我們靖霆將來可是國家棟梁,那是要將全部身心奉獻給國家的人,兒女私情那可會耽誤我們家孩子拔刀的速度!”
另有同教習的先生就會笑着反駁:“老楊,你是人家先生可不是人家爹孃,孩子要無法成家立業,真注孤身了你就不怕人家爹媽說你慫恿的?”
楊先生這才幹咳兩聲擦了吐在桌上的茶葉悶聲道:“你懂個屁,我們孩子情深,還傷着呢……”
說着老楊蹙眉看向窗外,第三年了,每年今天靖霆就會請假去鄉下。
他曾覺得好奇地問了一嘴原因,這小子說什麼看個朋友。
他調笑着說穆靖霆怕不是藏了個美嬌娘在鄉下等着吧?
每次這樣調侃到那個鄉下的朋友,靖霆就會歪頭看向窗外的一束數十年的月季。
被窗框囚禁起來的一枝月季開得極好。
只是天太熱,又下了雨,好好一枝花被曬得懨懨的,垂着腰像是病了似的。
穆靖霆說:“美則美已,經不住風吹雨打,今天開,明天就敗,不如不開。”
老楊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就覺得這小子太冷血。
當即反駁:“話可不能這麼說,花無百日紅,它既是朵花,那就有綻放自己的權力,開了,既是遵循自然之理,敗了,也是守約人之常情。”
穆靖霆卻是不接受這樣的說法,第一年就瞥了一眼整整一年都沒在進他的學堂。
楊先生無數次邀請這小子進他學堂討論學術,結果都被約去了教室。
他也曾感嘆試問哪個學堂的先生像他這麼上趕着和學生討論學術?
穆靖霆就放下筆看着他抿着薄脣在淡淡道:“幫你批改三天作業。”
“五天!”老楊扶梯直上,盯着弟子雙掌伏案,像是談判辯論似的肅重。
“四天!”穆靖霆知道是他有問題在先,所以再退一步。
誰料老頭子順杆兒爬,一口喊出:“七天!”
穆靖霆面色一沉筆桿都丟了:“不幹了……”
老楊這才急了,連忙伸手將人按住陪笑道:“哎呀呀,彆着急啊,你看,你這小子玩不起!”說着才伸出一隻手瞪着眼睛遺憾道:“五天,就五天,不能再少了,我也很忙的,徒弟就應該學會幫師父減少負擔,這樣師父纔能有更多時間來教導你啊。”
兩人就盯着互相看了約莫半分鐘,穆靖霆才點了頭。
老楊頓時拍着胸前長出一口氣,他這學生哪裡都好,就是太冷,像塊冰似的也就罷了,還渾身都是刺,手一碰就得被扎。
師徒相熟的第二年,夏日裡的同一天穆靖霆再度請假。
老楊照舊調侃:“又要去看那美嬌娘了?”
穆靖霆只是看了眼窗外被窗框圈住的月季一眼,仍是那樣懨懨的。
似是每年這天都會下雨,花瓣被打溼了黏在一起,看着就讓人覺得有一種苦澀的美。
老楊發覺徒弟在看花這才笑道:“今年不覺得不應該開了?”
穆靖霆卻是少見的沒反駁他,而是輕輕頷首。
“開了也好,儘管短暫,也算是開了。”
這話聽起來老楊總是覺得多了那麼一絲哲學味道。
心下細細品嚐一番頓時更覺得這位小徒弟實在是有高度啊……
一副望子成龍的父親看着兒子總算魚躍龍門既化龍的模樣,惹得學堂其他老師一片奚落。
老楊卻是覺得沒什麼,他們不只是師生關係,更像是老友,相處起來很輕鬆,也很舒服。
可接下來的一整年老楊就發現這位老友般的學生又沒再來過學堂了。
他覺得奇怪,但想到去年已經解釋過了,儘管相當於沒解釋過,但再追着問就顯得手伸得太長了。
就這樣,他再忍了一年,直到今天,穆靖霆又來請假。
這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看着這小子追問:“你到底是去看誰?怎麼總是來請了假就再不進學堂了?我沒惹你吧?”
穆靖霆目光再度順着透過窗戶的一道光掃去,窗外那枝月季仍舊不變,頹喪而豔麗。
有一種近乎病態的生物美,月季壓彎了枝條,像是垂着腰身的美人。
一身淺色霓裳,被水珠壓彎的一片花葉似是輕佻的指尖。
風一吹,花葉輕輕一勾,水珠垂落。
那‘美人’似是睜開了眼,不知是看到了誰,留下積攢了許久的半點人間煙火氣,繼而腰身直起復又挺立起來,惑人但又清冷。
第一次看,穆靖霆覺得並不完美,只覺失敗更甚。
第二次看,發掘了一些哲學美,萬物始終歸屬自然,順應人意。
第三次再看,卻是覺得美的驚心動魄,輕佻的花葉,似是,有些勾魂?
老楊看着學生走神連叫了幾聲纔看到穆靖霆回了魂。
他也看了那窗外的月季一眼,卻總是沒看出來到底是有什麼勾魂攝魄的魅力?
沒看出老楊也沒多想,只是邊批條子邊問:“我們師徒到今年第三年了,還是不能告訴我去鄉下是看誰嗎?我可是你……”
“一位踩了花、撞了牆,也要道歉的故人。”
不等老楊說完穆靖霆便這樣解釋,說歸說,目光卻仍是在窗外那枝頹喪的月季上。
穆靖霆來鄉下第三次,每次路過這條路都會朝遠處眺望。
畢竟他覺得,既然是約定,至少得兩人一起兌現,那這份約定纔有意義。
今年是第三年,最後一場約定,他與故人約好了,就在柳樹下碰面。
如往常一樣,走到柳樹下攜一柳枝,穆靖霆安靜地靠着柳樹坐下。
他擡頭望天,事實上被柳枝遮了視野,看到的是另一場默契的配合。
四月的柳絮如夏日裡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雪,白茫茫灑下一片。
順着樹梢自下而上飛揚,熱浪一卷,四月裡大地與寒冬臘月的天空做好的約定,兌現了。
“嗨,你來啦……還真是守時。”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穆靖霆握着柳枝的手指攢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