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諸多孽變之毒的炸藥爆炸了,清理了他們在廢墟周邊的痕跡,形成了大片的毒雲徹底污染,同時摻雜在裡面的還有相當一部分解離術破壞鍊金物品之後剩下的灰燼,足夠讓後續追溯痕跡的以太天選者們且迷上一段路,讓許觀省了不少事兒。
一路沉默無言。
車輛一路穿行,許久,停在了一處廢墟的角落裡,姬柳下車,蓋上了僞裝布,幾乎和亂石堆融爲一體。
直到現在,童山才緩緩的鬆了口氣。
長出,輕嘆。
“這裡安全麼?”童山問。
“嗯,最新變化之後和上次重迭出現的岔路,只有通過特定的軌跡才能進來。”許觀說:“沒有上報過。”
童山輕輕點了點頭,再然後,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了下來,自死寂之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聲響起。
皮膚之上,猩紅的裂痕如同蛛網一般迅速的蔓延。
其他人還來不及說話,季覺眼疾手快,一刀捅進去。
骨刀貫入心臟。
崩裂聲戛然而止,就連迅速蒼白下去的臉色都浮現出一絲紅暈。
強行,穩定住了狀態。
童山的嘴角輕輕勾動了一下:“上次捅了大柳的屁股之後,消毒了嗎?”
“別說話。”
季覺揮手示意其他人讓開,水銀觸手從背後彈出,迅速的在車裡清理出了一片空間,將童山放平之後,才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直接將他的防護服拆下來。
後背之上,那一個貫穿的裂痕,失去了念動力的彌合之後,終於裸露出來。
“什麼時候受的傷?”姬雪愕然,“最後被刺中了嗎?”
童山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季覺輕嘆着,恍然:
“……一開始的時候吧?”
在焚星之相顯現的瞬間,化邪教團引爆廢墟中的炸藥時,凌知從背後第一次發起襲擊……
在隊友和自己之間,先選擇了保護隊友。
然後,才抽出空餘來狠厲反擊,將這掩飾成了一個陷阱。
自始至終,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居然把對手都騙過了。
“在開始之前,我問一句,除我之外,再沒有別的外科醫生了麼?”季覺抱着萬一的期望,環顧所有人,得到可那個無可奈何的結果。
“你來吧。”童山說:“我配合你。”
“配合不配合是另一回事兒,剝離污染可是很費勁的。”
季覺嘆了口氣:“我能說加錢麼?”
“你小看安全局還是小看童家?”童山含笑,毫不在意。
根本不在乎那點錢,也不覺得季覺會在這個時候加碼,真要收錢的話,蔣懸那憨憨不清楚,可童山心裡不可能沒成本。就他爽的那幾分鐘,夠他給季覺打白工打到明年了。
“嚴肅點,我這可是把第一次都獻給你了。”
季覺從工具箱裡抽出消毒水,凌空潑灑,自些微念動力的粉碎之下,自然霧化除菌。然後,在第三隻靈質之手的輔助之下穿上了無菌手套。
一切從簡,消個毒意思意思,有命回去再打抗生素吧。
他拔出骨刀,諸多外科醫生的經驗和心得自胸臆之中涌現流轉,在他的指揮之下,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將童山翻了個面,露出了背後漆黑的創口。
影毒流轉,陰魂不散。
“唔,狂屠、絕淵,還有一點……應該是影日。”
季覺挑了一點在指尖辨別,鬆了口氣:“還好,大部分都打過交道。”
萬幸沒有白館,就算是之前和不死之症有所接觸,可白館之流毒又不止這一種,光看醫院給出的傳染病威脅排名就知道有多豐富多彩了。這要是隨便來一種,季覺只能給童山來上一刀穩定狀態,上安慰劑了。
背部貫穿傷、心臟和左肺受損、孽化污染,還有渾身上下的細密裂口和瘀血,乃至靈魂之上的重創,應該是在解放重生形態時候超過限度帶來的反噬。
絕大部分都在外科手術的解決範圍內。
孽化污染還有非攻和表哥,如果是無關緊要的部分,就粗暴摘除,如果是重要器官,就利用孽物之間的吸引,用高純度的孽變毒吸引出來,然後切除污染部分。如果深入骨髓的話,就暫時使用靈質迴路封鎖。
再輔以安全局攜帶的藥物和樓大少貢獻出來的諸多靈藥,將孽化污染清理了個十之八九,剩下的丁點不足爲患。
一場急就章的手術只用了半個小時,自妙手天成的輔助之下,效率飛快。最後再掛上古老者之口和另外兩件加速癒合的賜福裝備,急救就完成了。
“不好意思,水平就到這裡了。”季覺摘掉沾滿血的手套,丟進素材箱子裡,“靈魂和矩陣的創傷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只能找醫院和專門的工匠來處理。
只能幫你勉強穩定一下狀態,不至於惡化。”
“足夠了。”
童山嘴裡被塞着吸管,大口的嘬着姬雪端着的水瓶,糖分和藥劑的補充之下,原本慘白的臉色也浮現出了幾分神采。
這麼多傷勢,有一半是凌知和閆崇的攻擊,還有一半,是他爲了一口氣解決掉那兩個傢伙,使用了超出自身極限的力量。
要知道,即便是未完成的《災害防治書》,也是超拔位階的才能勉強調動的力量了。在沒有完全圈境化之前,承擔壓力的只有自身的靈魂。
如今他只是渾身的矩陣過載,靈質乾涸,靈魂重創,已經足夠證明童家是真的有錢了,保命的東西全部拉滿。
至於那兩件爲了保命已經全部破碎失效的賜福造物,季覺的小手兒就毫不客氣的揣自己兜裡。
就算報廢也能解離之後給機械降神做狗糧呢,手術費不要錢的嗎!
“狀況不容樂觀。”
在嚴肅的沉默裡,童山率先開口,“這一次化邪教團的規模,怕是比預估的更加龐大。那幫傢伙,搞不好全員出動了。”
以諸多非法教會作爲馬甲,化邪教團在出現之後的上百年裡,流竄在聯邦、帝國、中土和無盡海的千島之間,可以說像是下水道里的蒼蠅一樣,哪裡有臭味兒哪裡就有它們。
如今居然調動如此龐大的資源悄悄潛入了泉城之下,說他們是來過週年搞團建,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就連常駐調查基地都被不聲不響的滲透和破壞了,甚至還遊刃有餘的佈下陷阱,等待後續的支援自己送上門來。
如今他們究竟派出了多少人?
數百不止,成千都有可能,在批量化製造工具人的方面,化邪教團可比聯邦有優勢,上位之孽的氣息污染過上一遍,死了的成爲資糧,活着的自然就是工具人。搭配上亂七八糟的矩陣,可能就連賜福都沒有,發把AK就上陣了。
短短几個小時不到,就發現原本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局勢惡化至此,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心頭一陣壓抑。
而就在沉默的寂靜之中,季覺咳嗽了一聲:“狀況未必是這樣。”
“難道還有轉機?”蔣懸驚疑。
“不,我是說,有可能更糟。”
季覺考慮許久之後,終究還是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他在廢墟中扒來的戰利品——從那個裝死偷襲的傢伙身上剝下的一塊皮膚。
巴掌大小。
可上面宛如烙印的漆黑刺青,卻令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殘酷的獨眼徽記兩側點綴以有鱗之翼的圖騰。
——龍祭會!
“往好處想——”
季覺說,“如果不是化邪教團的HR爲了衝業績瘋了去挖龍祭會的牆角的話,那有很大一部分可能,他是來賺外快的。”
當然,還有另一部分更大的可能……
大家都是既不可愛又不迷人的反派角色,互相之間有所溝通,強強聯手,醜醜爲奸,一起攜手幹大事也很正常,對吧?
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這些日子以來龍祭會在海州區域的不正常活動,不僅僅是被聞姐挫骨揚灰的勞倫斯,前些日子還來了個牧者無形。
甚至在時墟的醫院裡,季覺還能看到勞倫斯愛了一輩子的渦植法。
堂堂牧者,蹲在海州這麼多年,不可能只搞一個龍血項目。說不定這死鬼變成灰之前還喜滋滋的跟化邪教團提供技術支持呢……
可龍祭會都來了,其他的呢?
化邪教團獨食都不吃了,難道不會再拉上幾家來墊背?
可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受限於能力和眼光,季覺除了引爆泉城,擴散污染至海州全域之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目標。但這圖什麼?
只會死的更快吧?
聯邦好歹是聯邦,再怎麼臃腫腐敗,依然是世界的兩極,不說天人諸多,說不定暗中連存世的聖賢和龍都能找到。
化邪教團追隨孽物,又不是追隨作死,龍祭會追隨末日和龍化,也不是爲了早日超生。
目的何在?
可這乾季覺屁事,事情大到這種程度,別說他,就算童家老祖宗來了都頂不住。
“不行,必須馬上上報。”
姬柳明悟背後意義的瞬間,已經汗流浹背。
可除了他之外,沒人說話。
季覺和童山相顧沉默,無言,只是一嘆。
這纔是最要命的地方……
“怎麼了?”姬柳不解。
季覺沒說話,依舊沉默。
“不必擔心,隊伍裡的人都是我親自選的,沒有可能和化邪教團勾結,不然的話,我早死了。”童山輕聲笑了笑,自嘲“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麼?”
可隊伍之外呢?
作爲外聘工匠,季覺自然有必要先說點難聽的:“安全局已經不可信任了。”
常駐調查隊這麼大一個地方,多少成員,莫名其妙的就整個被端了。
作爲指揮的樓偃月失蹤,除了憑藉現場的靈質碎片還能斷定死活之外,一概不知。這麼大的事兒,外面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童山的支援小隊在來的路上,居然就已經被惦記上了,還提前引了孽物和兇靈蹲守。
化邪教團對他們的路線都一清二楚。
這就不是一般的離譜了,而是他媽的離了大譜!
除了有內鬼之外,還怎麼解釋?
而且這都不是一般的內鬼,至少是位於中層,甚至決策層也有可能……可內鬼是誰?是呂盈月麼?是潮城安全局的周方?是船城的於正澤?江城的李萬安?
還是說,是如今流着口水喝稀粥的陶公?
他們這種爛頭卒,一旦一步踏錯,搞不好就直接人間蒸發了。
“局長是可信的。”
童山斷然說道,保證:“絕對。”
好歹是天聽童家,家裡的老登雖然很少出面,但不代表耳目閉塞,童山都出任一部部長了,童家和崖城安全局的合作之密切自然不用多說。
有童家保證,這一點自然不用擔心,至少不用害怕找到呂局長說不好了化邪教團有內鬼,然後呂局長微微一笑,摘下面具問:內鬼是這樣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至少能保全性命。
只有季覺無聲一嘆,再看了一眼說一半留一半的童山——只能感慨,天元到底是天元,深得畫餅和甜棗精髓。
輕鬆提振士氣。
可……
呂局長可靠,但前提是,他們得能見到呂局長才行啊!
哥們,咱們都還在泉城裡呢!
怎麼出去?
固定的路徑?化邪教團一失手,爲了避免走漏風聲,搞不好現在那條路上每隔幾公里撒一個重生,蹲點兒守着呢。
許觀擡起手來,“還有兩條備用的路……”
“備用的路也不保準。”
童山斷然搖頭,“所有記錄的彙集都會經過前哨站的管理層。除了緊要機密之外,四叔算出來的路線也會一式四份,童家自己留一份、一份發往崖城安全局、一份發往前哨站的檔案室,一份發到執行成員手中。”
和安全局合作,最講究規矩,同時也最需要規矩。
事過留痕是基本,這樣關鍵的時候才能甩鍋。
結果現在,四點之間一點失控,就導致鍋是甩出去了,童山也跟鍋一起被甩到崖城了。
再一次到來的沉默裡,季覺把弄着手裡的工具,沉吟片刻之後,忽然問:“倘若化邪教團發現失敗了的話,一定會尋找我們的蹤跡,絕對不會給我們出去報信的機會,是吧?”
“肯定會。”童山斷然點頭。
“也一定會派出很多高手,對吧?”季覺再問。
“沒錯。”
童山苦笑一聲,安慰道:“放心吧,我還需要幾個小時恢復一下,到時候,總有機會殺出去。”
“爲什麼要和他們正面打?”
季覺反問,令童山微微一愣。
“化邪教團在泉城待了這麼久,陣仗搞這麼大,應該比安全局還了解本地的路徑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發問:“派出這麼多人手之後,他們自身的防禦,是不是就是最弱的時候了?”
一時間,寂靜裡,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不由得瞪眼。
臥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