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那麼迷人,帶着寧靜帶着溫柔就這樣悄悄地來了,大地一夜之間被染成綠色,全世界籠罩在一片嫩綠之中,這樣迷人的春天,班亦筠在早讀時間養成了倚牆偷看風景的習慣。她不知道這種習慣已經養成幾天了,幾周甚至有幾個月了,每次那種“想要逃出去”的念頭一旦產生,她才驀然醒悟,趕緊把眼睛移回到書本中來。
這天,春風和煦,陽光明媚,綠樹成蔭,藍藍的天空綴着幾朵白雲,風兒輕吹,雲兒慢悠悠地飄,躲藏在樹上的鳥兒啾啾地叫個不停,花圃裡幾隻蝴蝶正翩然起舞……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燻人欲醉。
班亦筠讀着書不知不覺又倚着牆,外面的綠樹陽光似乎在向她招手,讓她又產生一股想逃出教室好好享受大自然的犯罪感。
班亦筠痛苦地把思緒移到,壓着自己去背誦古人的那些“之乎者也”。
早讀完之後就是晨操,然後就是上課,放學,午休,上課,放學,自習。璀璨學校幾十年來如一日的規律使終如一。
晨操完畢,就是急促的上課鈴聲催急人心了。班主任領來了一位很“特別”的轉學生。當他領着這位轉學生進入高二(1)班站在講臺上時,全班同學幾乎都忘記呼吸了!
“同學們,我身邊站着的這位同學是從別校轉過來的轉學生,他叫許醜醜,大家歡迎。”語畢,教室裡靜得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聽見,大夥呆若木雞,全班47位同學竟無一人鼓掌!
老天,他真是人如其名,不,他比名字更醜,他真醜,太醜,這個“醜”字根本不能形容他,他實在是太太醜,太太恐怖了!他的臉上有兩塊大大的傷疤,鼻子應該是頂尖的,但鼻尖卻也有傷疤,那傷疤把鼻尖弄得平了,上脣翻起,差一點就貼在鼻子上……天啊,世界上有竟然有如此醜陋如此恐怖之人,這,這簡直就不是人,根本就是怪獸嘛!
大夥把嘴巴張成大大的O型,這O型慢慢拉長拉長,最後變成最大長長的橢圓型,有幾個女生嚇傻反應過來之後便捂着臉尖叫起來,又趕緊封住自己的嘴,就像是怕引起世界大亂而爆發戰爭,立即有幾個男生也效仿起來,教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兮兮,比世界末日來臨還要恐怖萬倍。
這一切似乎都不關班亦筠的事,她的思想正在飛馳,越飛越遠,直到聽陸陸繼繼的尖叫聲她才觸電般地擡起頭來。
老天,她接觸到一雙深邃望不見底的眼睛,這雙眼睛彷彿能使人燃燒起來,完蛋了,瓊瑤小說中會燃燒的眼睛竟然讓她遇到了,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她驚愕極了!
順着眼睛往下瞧,她不由得大跌眼鏡,老天,這也太不公平了,給人家一雙那麼漂亮的、迷人的雙眼,卻給一張如此醜陋的面孔,這……
她閉上眼睛,不,這是夢,一定是看小說看太多產生幻覺了,一定是的,肯定是的!
然而迫使她再度睜眼的是班主任的聲音,那帶着男人味的,低沉的聲音猶如響在耳邊,“許醜醜同學因一場大火毀容,希望大夥不要恥視他,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來歡迎他吧!”
掌聲呢?掌聲在哪裡?沒有掌聲,嚇的嚇,呆的呆,捂臉的捂臉,捂嘴的捂嘴……大夥的雙手根本就沒有空!班主任臉上已是青一陣白一陣了,亦筠很是憤怒,這些以貌取人的同學死後都下地獄去吧!
她獨自一人拍起手來,急促而有力,“歡迎你加入我們班,許醜醜!”她剛想站起來,右腳卻突然一扭,身體的重心往右一斜,只聽見“撲通”一聲,亦筠連人帶凳轟轟烈烈地跟地板親吻了。
“哈哈!”、“噗哧!”“呼呼!”、“呃。”……
衆人爆發的尖笑聲讓亦筠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怎麼這麼笨呢!亦筠吃着痛爬起來,略帶尷尬地向大夥笑了又笑,完全就像是戲劇中的小丑一般。
“噗哧!”連班主任也忍不住笑起來,“班亦筠,你的這個歡迎新同學還蠻特別的,瞧,大夥都笑起來了。”
“呃。”亦筠覺得冷汗不斷往上掉,再偷偷看了那位新同學一眼,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似乎與他無關,他站在那兒,很冷,很冷,原來傳說中的“冷若冰霜”就是這個樣子。
“許醜醜,這班上也只有亦筠一人獨坐,以後,你與她同桌吧!”
就像是接到黨賦予的號召一般,亦筠熱血沸騰,開始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來爲她的同桌擦桌子擦椅子。一想到與許醜醜同桌,她就心跳加速,特別是想到他那對會使人燃燒的眼睛,她更是激情澎湃,熱血似乎已經衝破了血管。
許醜醜冷若冰霜地走下來了,倒數第一桌,他真懷疑以她這種二級殘廢能看清黑板嗎?不過,這又關他什麼事?
亦筠滿臉掛着笑容,“歡迎你,我叫班亦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告訴我一聲。”
許醜醜冷若冰塊地掃她一眼,並沒有開口,亦筠覺得尷尬無比,急忙拉着擦好的椅子出來,“我已經擦好了。”許醜醜瀟灑而優雅地坐下去。
“哇,他的動作真是太完美了,若是他的臉……哎,上帝造就了美男,最終還是要給他缺點的,或許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缺點,上帝太嫉妒他了,一定是的!”亦筠開始充分發揮她的想象力,“他在毀容前肯定是個美男,但願他不要燒壞嗓子就好,對了,也許是他嗓子燒壞了,要不然他怎麼不說話呢?天,真可憐!”
大夥頻頻回頭去望這位恐龍,不禁搖頭長嘆。
“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錯了!”
或嘲笑或譏笑或尖叫…千奇百狀,直到班主任出面整頓秩序才安靜下來,接着班主任開始講課了,大夥漸漸也就把心投到老班身上,亦筠發現許醜醜沒有書本,於是就把課本推開到中間,再拿一隻圓珠筆和一本筆記本給他,她輕聲道,“給你。”她不敢看他,但是臉還是驀的紅了。
許醜醜看都沒看她一眼,但他還是接受她的筆與筆記本。亦筠搖搖頭,多奇怪的人呀,上課竟然不帶筆,是學生就應該筆不離身不是嗎?
“班亦筠!”老班突然點她的名字,她嚇了一跳,老師平時都不會理她的呀,今天怎麼會?呃,難道是因爲自己剛纔的“驚人之舉”?亦筠驚慌地站起來。
只見老師面帶溫和,“請解釋下‘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意思及寓意。”
天啊?神啊,她根本都沒在聽,她一直都在胡思亂想,神遊太空!若是她認真在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根本就是笨,笨到極點的那種,那種讓家長頭痛,讓老師氣到吐血的典型笨學生!
完蛋了,老班一年來好像都無視自己的存在,今天好不容易問她一個問題她卻答不出來!她不安地看着班主任,抓耳撓腮,“不……不知道。”班上的同學像炸開的螞蟻一般鬨堂大笑,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太多太多次了,很是膩味了,但仍然很好笑。
“班亦筠,還有一年就高考了,你好自爲知吧!”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長嘆,“坐下吧,思想別再開小差了!”
“謝謝。”她幾乎是從鼻子裡發出這兩個字,然後輕輕地坐下來,再偷偷看同桌的他,好在他根本就像是沒發生什麼事一樣,更不會像別的同學那樣嘲笑她,真是的,同學的嘲笑對她來說已經是麻木不仁了,幹嘛突然在間起來呢?而且這個同桌似乎從頭到尾對一切都不在乎!
她又偷偷看了他好幾次,或者對於她來說,他實在是太勇敢了,遭遇了一場火災的惡夢,毀掉了帥氣的臉蛋,還要遭來異樣的目光,異樣的評價,他卻有勇氣將這些視若無睹,真是太勇敢,太堅強了!
我們一定要成爲朋友,一定!她在心裡發誓道,看見他全神貫注在聽課,時不時記下老師沒有抄出在黑板而講出的話。慚愧,你是如此認真聽課,我卻是如此認真開小差!犯罪感又來了,她趕緊很“努力”地聽課,很“認真”的做筆記,然而老師抄在黑板的東西她卻沒辦法一字不漏抄下來,沒辦法,前面的同學個頭太高,一個個腦袋把黑板遮得一點縫隙都不留,下面的字根本就是一個字的影子都看不到!哎,誰叫她天生就那麼短呢,大夥都叫她什麼矮冬瓜,二級殘廢……
搞什麼,不是已經都麻木不仁了嗎?怎麼今天特別再意?真是白白浪費外面那麼美的春天!
她拼命地搶救黑板上寫的東西,可是還是沒有辦法抄完。
下課,前桌的蘇曉亦轉過頭來,甜甜一笑,大有‘回頭一笑媚生’之感,“矮冬瓜,要不要拿我的筆記抄呢?”
亦筠也是甜甜一笑,但笑中還是隱藏不住淡淡的憂鬱,“不了,謝謝你。”
蘇曉亦換上輕蔑的笑容,“這學期可別又託咱們班的後腿哦!”
亦筠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很多同學已經是望着她們在笑了,她立即又恢復鎮定,“沒辦法,我不拿倒數誰拿呢,至少能一個人少傷心不是嗎?”
大夥最喜歡開亦筠的玩笑,更爲過份的都開過了,他們完全都不會顧及你的自尊心,好在亦筠每次都不生氣,都是一笑而過,彷彿事不關己,但那只是大夥的猜測罷了,亦筠心底還是有小小的悲哀的。
“哎,我說二級殘廢呀,你苦等兩年,好不容易來了個同桌,竟然是個超級醜男,這回可以與你並肩作戰,你們還真是配呢!”蘇曉亦又說道,與亦筠說話她總是很得意的,就像美女都喜歡與醜女走在一起一樣,那樣更顯得自己漂亮。
“就是,就是,你矮冬瓜再長高一點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又有同學嚷起來,幾個同學便圍過來誇張大笑,亦筠已經是習慣他們的惡作劇了,但是想想人家新同學心裡聽了會是什麼滋味呀,長得醜不是他的錯嘛,更何況他並不醜呀,他只是毀容而已,她敢打賭在他毀容之前追求他的女生絕不壓於現在的“王子”。想到這兒,她騰地從位置上站起來,臉紅又急促道,“你們亂說些什麼呀!”
“呃,還說我們亂說哩,也不照照鏡子瞧下自己的蛤蟆樣,你除了能配‘醜醜’之外還想配誰?該不會是又異想天開咱們的王子會看上你?”
一提“王子”就像是有把尖刀狠狠地從心上劃過!亦筠從桌上拿起一本書擡得老高再狠狠往桌上一啪,怒目瞪視他們,“有完沒完!”
“喲喲,咱們的醜女生氣了,看來王子傷她太深,哎,我說你當初追王子的那份勇氣跑哪兒去了?”蘇曉亦唾棄道。
“夠了!”亦筠再次狠狠地啪着桌子,咬着牙齒,狠不得衝上去把他們痛扁一頓,她拼命地剋制自己!
“喲,醜女真的生氣了,別惹她了,還不如去逗逗美女呢,哈哈!”
衆人一鬨而散,亦筠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兩顆晶瑩的淚珠正從她那不算漂亮卻炯炯有神的雙眸中掉出來,“啪”地一聲掉落到桌上,那兩滴淚真夠大的,竟然把桌子弄溼了兩小塊,她一驚,趕緊掏出紙巾擦掉桌上的淚痕。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平時他們不是已經習慣開這樣的玩笑了嗎?有哪天停止過?有哪天她在意過?爲何今天卻控制不住自己發起脾氣來?難道是因爲他們提了“王子”嗎?
不是的,不可能的,她已經麻木了,她已經徹底放棄王子了,憂鬱了一陣子,才重新活過來,現在的亦筠是金鋼不壞之身,纔不會懼怕那些羞辱呢!
這麼美好的早晨,不能讓他們給毀了,振作起來,習慣了就好,真的習慣就好。
她想把腳往另外的椅子上伸去,纔想起她已經有同桌了,於是她偷偷地看了許醜醜一眼,他像個木乃伊似地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周圍的一切與他無關,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生氣,“那個,他們習慣開玩笑,你別往心裡去。”她很認真地跟他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