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們已經心如死灰,失去了親人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唯一想到的就是報這大恩大德。一開始不少人以爲楊二爺是要他們去找海賊所以有些猶豫,可到了這只是當力夫或是抓抓魚,過的還是安分的日子,不少的人都鬆了口大氣,也漸漸適應勞資舒適合日又閒逸的生活。
“海爺和拐兒,也是那時一起來的?”楊存有些疑惑,因爲不管是海爺還是拐兒,他們的身手都比一般人強了不少,明顯和這些依舊淳樸老實的魚民不太相同。
這些人大仇得報以後顯得安份多了,雖然感恩不過骨子裡依舊是老百姓的那種實在。海爺和拐兒明顯不同,這父子倆依舊帶着無比的仇恨,殺人如麻甚至心理都有些扭曲,明顯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們,不一樣。”楊鳴羽搖了搖頭,似是感慨的說:“雖然他們看似是惡人,可誰又不是受盡迫害才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沒有苦衷的話他們又哪會甘願躲在那終日看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倘若不是朝廷的迫害恐怕這時他們過的還是柴米油鹽的安穩日子。”
海爺和拐兒是廣東海邊的人,海爺是那一代很有威望的船把頭,從十歲記事起就討海行船討了一輩子。娶的婆娘是那有一帶有名的拳師的女兒,自然天長日久也學了些把勢,再加上他天生有股子狠勁,自然是那一帶聲望很高的人物。
拐兒自然不用說,他娘就是個女武娘,爹又是一方的地頭蛇,自小在外公的調教下身手自然不錯。不過拐兒天性善良性子也淳樸,雖然身手好不過待人客氣,在家鄉一代也有頗好的人緣
。
拐兒長大了,家裡唯一的男丁取了個漂亮的繡娘當媳婦,兒媳婦溫柔賢惠,先後爲他家生了兩個兒子。海爺高興壞了,整天抱着孫子樂呵呵的傻笑着,自己娶媳婦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
眼看一家子的日子很是幸福,原本以爲這日子會這樣簡單快樂的過下去,不過天有不測風雲,拐兒媳婦一次回孃家的時候被一惡霸公子看上,她被一羣狗腿強行的劫走了。消息傳來性子火暴的海爺哪還坐得住,當下一呼百應帶着鄉里數百的壯丁就動了身。
那惡霸很是有錢,家裡還有個做土匪劫道的叔叔,可海爺來勢洶洶身後羣情憤慨,身強力壯的拐兒打起架來更不要命。數百人一起鬧事他們哪敢抵抗,當下就開了府門戰戰兢兢的將那已經被強暴的可憐人送了出來。
拐兒的媳婦被接回了家,可她受了過度的驚嚇已經瘋了。丟下了一個還在哺乳的孩子,在家裡人的哭喊中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投了井,投井的時候依舊衣裳不整身上都是傷痕,滿是屈辱的傷痕。
海爺含着老淚,可到底是老實了一輩子的魚民,當然不可能幹出太過激的事情。拐兒在那段時間裡哭得肝腸寸斷,面對着大兒子天天哭着要媽媽的可憐時,他恨不能將那可惡的傢伙千刀萬剮,以慰亡妻的在天之靈。
海爺一家受不了這口氣,最後還是舉家報了官,上了公堂時帶着家眷老小哭哭啼啼的本想討回個公道。不過沒想到自古公堂是最黑暗的地方,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你莫進來。
那惡霸與知府大人交好,送了大批的銀兩後將這事顛倒了黑白。海爺被重打了三十大板丟出了衙門外,拐兒更是被重刑加身投入了大獄,在衙門衆人的安排下這起本是天經地義的民憤反而成了一起聚重鬧事的冤案。
海爺忍着傷痛趕回家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個惡霸的少爺帶着人佔了他的家,一羣惡僕立刻抓住了他將他死死的按住。那惡霸少爺當着他的面不僅強暴了他那已沒姿色卻又賢惠無比的老妻,更是唆使着下人們輪流對老婦施暴。
老婦悽慘的哭泣着,似乎也沒料到自己晚節不保,也不曾想這些人居然如此禽獸不如。貞烈的老婦咬舌自盡了,可那些人依舊奸着屍,不肯收斂一下那幾乎天誅地滅的獸慾。
噩夢沒有結束,惡霸性子紈絝兇殘,自然是不準別人挑剔他落他的面子
。他哈哈大笑中竟然把海爺的一雙孫兒,一雙嗷嗷待哺的孫兒下了油鍋,聽着孫兒臨死前淒厲的哭喊,海爺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當場就昏迷了過去。
海爺的家人全死了,官府不管不問,更慘的是惡霸使通了大量的銀兩,找了個理由把海爺的家人全都祭了海。即使祭的只是屍體,不過卻是掩蓋了他殺人毀屍的事實,海爺甚至連孫兒慘遭凌辱的屍體也找不到,可憐的孩兒不知道葬身了哪些魚腹。
海爺昏迷中也被丟進了海里,進了水清醒以後仗着極好的水性他逃回了岸上,即使混身都是傷痛可入了水海爺幾乎蛟龍一樣。上岸後苟且偷生一樣吃着草皮喝着泔水,靠着百姓善良的施捨,海爺活下來了。
一人一刀,緩過勁來的海爺已不是那個淳樸而又威嚴的鄉里大爺,滅門之仇他無法忘記,他想與那仇人玉石具焚,心可裡始終記掛的只有在牢獄之中的兒子。海爺提着一把刀,星夜闖入了知府衙門,紅着眼砍殺了十多人後,老淚縱流從牢獄中救出了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兒子。
官兵圍剿之下,單槍匹馬難有作爲,面臨的只能是死路一條。海爺強弩之末仗着極好的水性揹着已經沒了知覺的兒子跳入了海里,官兵們氣急敗壞放箭也沒用,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海爺帶着兒子逃了。
他們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上了岸,以海難人的身份受到了村民的救濟,臨海的魚村裡時不時有這樣的可憐人上岸。大家都道這海難裡活下來的都是龍王爺不忍心帶走的善人,所以對他們也格外的和善,還爲他們請了村裡的泥腳醫生治療滿身的傷痛。
官兵的箭讓海爺的一隻眼睛瞎了。牢獄的折磨,讓拐兒的一條腿廢了,在這之後他並不叫拐兒,而至於他之前的大名,問起的時候拐兒總是呵呵一樂說忘了,只是那眼裡總有說不清的恨意。
或許那個名字對他來說,是一段無法忘卻的屈辱。
楊鳴羽說完,感慨般的走到了欄邊,看着底下安詳的魚村,似是感慨的說:“這裡的人,十個裡七個是不該活着的死人,兩個是各地官府最害怕看到的殺人犯。而剩的那一個,則是朝廷裡的欽犯,這看似安寧的小魚村,實際上魚龍混雜有時候我都記不住到底有多少人,只是這些人看似兇惡,不過大多都是苦命之人。”
不用說,海爺父子最後肯定是被二叔的人馬所救的,而他們的仇還沒報
。可爲什麼他們甘心呆在這裡苟且偷生?藏在那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又能做什麼,大仇他們難道不想報麼,爲什麼這父子倆甘願就這樣藏匿起來?
楊存頓時疑惑不堪:“二叔,你到底對海爺說了什麼,他們爲什麼肯放着深仇大恨不報跟着你到這來,過着那暗無天日的生活。”
“我和他們說,現在不是時候。”楊鳴羽轉過頭來,神色冷漠而又陰森的說:“海爺一開始一心想報仇,這父子倆都是一個強脾氣,哪怕是抱着一起死也無所謂。我和他們說這樣只能便宜了那些人,要動手就等他們兒孫滿堂的時候滅了他們的滿門,否則的話他們報不了妻兒慘死的大仇。”
“呵呵。”楊存笑了一下不知爲何,或許二叔的說法是對的。以海爺和拐兒心裡的恨,簡單的殺戮過後他們或許沒了活下去的目標,唯有這樣他們纔有活下去的目標,二叔才能把他們收在麾下,在他們滿是仇恨的心裡留下一點恩德。
話音一落,馬六已經跑了進來,笑咪咪的說:“老爺,廚房裡的菜已經下了鍋,至於酒水您想喝拿一種,用不用先給您溫上?”
“溫上吧。”楊鳴羽淡然的說着。
馬六立刻跑下去忙活,端來了暖酒的碳盆和其他的東西,將酒水溫好以後他第一時間喝了一口以示沒毒。這才備好了燙熱的酒壺和杯子給二人擺上,動作十分的嫺熟幾乎不用吩咐。
楊存心裡嘆息了一聲,看來朝廷的迫害已經讓二叔心裡極是警惕了。連在自己的地盤上都要如此的謹慎,真出去的話那還不知是何等場景,恐怕連睡覺的時候門外都盡是好手把守吧,儘管這些好手可能連他都不太信任。
菜端上來了,端菜的小二嚐了一口,馬六嚐了第二口。證明了無毒的時候楊鳴羽這才揮了揮手,馬六立刻帶着夥計們下了樓,從那恭敬的態度來看他們並沒有因爲這不信任的舉動而有半分的惱怒,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行徑。
桌子上的菜比較清淡,炒了些海魚貝類,剩的大多都是清菜沒見肉類。楊鳴羽抿了口溫酒,嘆聲道:“這裡的人已經活得很是安寧,不過只要官府一來誰都是死罪難逃。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我,一但我倒下的話,他們也無法偏安一隅,享受這種安寧日子。”“二叔,那兩個大相師,你打算怎麼處理?”楊存沉吟了許久,這才問出了最不着邊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