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說書

當不知道路具體往哪裡走的時候,程倚天站在道路邊等候。等了不多久,果然看到車子從遠處過來。如果是又大又奢華的,程倚天就往車子來的那個地方走。走啊走,走到太陽當午,又往西邊跑,終於看到一座灰灰的城池。

來到城牆下,擡頭看,城門上果然陰刻兩個大大的字:啓昌。程倚天進城,但見啓昌府街道寬闊,交叉縱橫,街上旁店鋪林立,街道上人來車往。竟似比頤山附近的湖城還要更熱鬧些。店鋪裡面,有賣吃的、賣用的,連高級的綢緞莊這兒都不缺,綢緞莊的對面,還有賣水粉胭脂膏的香粉鋪。

程倚天在一個饅頭鋪旁,看傍晚剛出籠的饅頭。這饅頭個頭好大,雪白的麪皮兒一看就非常好吃。旁邊來了個人,三文錢買了一個,當場扒開就吃。被扒開的饅頭,露出的是翠綠薺菜頭混肉末餡兒的。香氣,小蜜蜂一樣鑽進他的鼻子。

程倚天不由自主嚥了口口水。

爲了不露宿大街,他果然去糧鋪找工作。糧鋪的老闆缺苦力,要把糧食從碼頭運上車,再從車上運回家。短工工錢貴,程倚天臨時就要幹,老闆就讓他幹長工。工錢一個月五百文錢。程倚天要預支一百文。先在當鋪裡買兩身衣裳,洗乾淨,穿起來,再在幹完活之後,去巷子那頭的剃頭鋪把臉刮乾淨。頭髮也修整了一下,粗布帶子紮起來。

這兒的人叫他“小程”。

“小程啊,颳了鬍子感覺不錯啊。”

“看起來不像個苦力,倒像個公子哥兒。”

老闆姓朱,朱老闆託着他一雙手,“嘖嘖嘖”咂嘴,搖頭又晃腦:“不如入贅我家得了。苦力不用幹了,這以後,有了孩子家庭穩定,糧鋪可都算了你的。”朱老闆的女兒叫朱百媚,名字這麼好聽,其實又矮又胖,黑黢黢的,好像河塘泥裡挖出來的。程倚天當然不肯,幹活多出些力,才把朱老闆提起的這茬混過去。

一個月!

他在啓昌府的糧鋪幹了一個月,拿到剩下的四百文。路過隔壁街上的鴻運酒樓,裡面正開書場,程倚天一時興起,邁步進去。花了二十文,下場,一邊喝茶、吃飯,一邊聽。

這位說書先生很會說書,說的書,都是些奇聞軼事,譬如海上有國,內中百姓皆有多張面孔,柔弱時帶一張,憤怒時換另外一種,倘若有求於人,需要阿諛奉承,則再換一張;又或是又有一國,裡面的人足下均唯有綢帶,人走,綢帶就跟着走。綢帶打開,原來,這些人都自帶一股氣,人善氣就純,人不善,氣就污濁……說得酒樓裡賓客滿座,客人們天天捧場,依然欲罷不能。

這一天,程倚天得到新一個月的工錢後,照例花了二十文,下場子聽書。書聽了一會兒,他才發覺,海外諸國已經告一段落。現在,那位口才很好的說書先生,正在講有關本洲的傳說。

通過說書先生的口,程倚天瞭解到——

所謂蓬萊洲,原來就是一個羣島國。這個國家和一衣帶水的熙朝比,並不大,但是,比起隔了也沒多遠的東陽、南蓮、琉達國,卻也不算小。

土壤肥沃,一年四季還氣候宜人,造就這個洲上物產豐富、人口衆多。人一多,就喜歡鬥。早期時大小部落之間,相互征討,大大小小的戰役發生了無數次。歷經數百年,最後形成五十州。

最大的那個叫齊州,第一任城主姓名不詳,但是,最近的城主中,大家最熟悉的,叫白孤鴻。

說起白孤鴻在蓬萊洲的事蹟,最震懾人心的,不過他一連霸佔七個州。八個州統一管理,全部算成白孤鴻的土地。不僅如此,齊州從此還改了名,叫天都!

天都王白孤鴻霸道橫行,蓬萊洲處處聞名。然而,比起他後來的繼任城主白瀛楚,霸佔七州,實在又算不了是個事兒。

“我們和隔着海峽相望的銀門島,曾經都是各管各,這情況,列位都知道吧?”說書先生在上面問。下面不少人都回答:“是。”

“島主宇文傑,和銀門的主子吳伯渠,曾經還是好朋友。可是有一天,天都派人來和宇文島主談判,答應增兵一萬,幫紫荊島震懾銀門島,搶海上資源三百里。紫荊漁民可打魚到銀門海灘,銀門漁民若進自家海灘外五十里,就視爲侵犯。不僅會被抓,所打到的魚和其他海貨,一律繳作他們所有。”

“吳島主不服,但是,天都兵出了名的強悍。白瀛楚手下白鯊艦隊又想有‘海上霸主’的稱號,陸戰、海戰都不佔優勢。只能接受和紫荊和談,由紫荊往銀門派遣使節驛,之後才恢復和睦共處。”

“但是,這又怎會只是一個結果?天大的陰謀纔剛剛開始。白鯊艦隊統領方勃要求島主宇文傑,每年提供一萬水軍所需更新的兵器。天都這些年南征北戰,原來的八州,早就變成以黑蛟山爲中心的十八州。勢不可擋的海上力量,絕對是個保障。天都王白瀛楚插手宇文傑和吳伯渠兩個人的事,根本就是早就看中了紫荊的礦山。”

“可憐這宇文傑想通了這些,那也晚了。自己做主接受的一萬天都兵,想要趕走,難上加難。”

聽客們便問:“那有什麼方法,才能改變這個現狀呢?”

說書先生說:“天都王白瀛楚是個梟雄,梟雄也愛一物。”

衆人問:“什麼?”

說書先生桌子一拍,說出兩個字:“美人!”

紫荊島主宇文傑,爲了實現自己心中的目的,前後進獻了兩撥美女。第一撥只有一個人。靠近海邊的清華灣,那兒長滿各種顏色的野百合。白色的晶瑩剔透;黃色的燦爛明媚;紅色的嬌豔欲滴……但是,不管那一朵,都不如那個叫冷香兒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白衣裳,出現在仙境一樣百合花盛開的地方。

“別說是人,就是風兒,都會爲她停住腳步!”說書先生剛剛說到這裡,程倚天的心就狠狠一動。

冷香兒?

是不是那位被蓮花宮主肖靜虹施了蛇刑的白箭侍女?

說書先生說:“天都王白瀛楚迅速爲她迷醉,***好,納入天都的明華宮。”

這就沒錯了。

難怪劍莊的小旋風謝剛豁出性命,最終也沒能獲得芳心。原來,冷香兒真的和白瀛楚關係非常。所以連死,她都寧願只死在白瀛楚的懷中。

可是,無論是香兒,還是鷹王白瀛楚,做夢都沒想到,他們之間的私密事情,會被拿出來,被說書人編成了故事,在坊間流傳吧。

耳中聽到別人假想王和美人相處的情景,程倚天敬畏那個高冷傲慢男子的同時,尷尬着,不知不覺還生出些憐憫。

不過,即便這樣,他也自知自己的現狀。白瀛楚不過落下些風流韻事以作談資,自己可是武功盡失,還背井離鄉,除了賣苦力,目前想不出任何方法爭取轉機。

有些精神,多同情自己更好吧?

他節省下錢,依然到書場捧場。於是,冷香兒之後,宇文傑又送第二撥美女,並且沒有被天都王看中的事情,他又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銀門島主進獻一名叫“龍湘婷”美女的情節,說書先生都說得活靈活現,帶着大家一起,個個都好像現場親眼看見了一樣。普通人,哪裡見識過那些或是風也能停住腳步、或是花也會感到害羞地美女?在對天都王的嚮往之下,跟着說書先生默默意淫一番罷了。即便同樣的情節,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回,誰都沒有提出聽膩了、要換其他情節的意見。

如果沒有親自和白瀛楚打過交道,躺在狹窄房間裡休息的程倚天,必然想不出那位此刻正身處遙遠天都得鷹王,其實是個怎樣的模樣。什麼顏一倩、虞紅綃,什麼龍湘婷,程倚天相信,她們都是和冷香兒一眼,聽起來傳奇,事實上都真實存在的女子。冷香兒,他就見過,真的柔美無比。另外幾個女子,自然各有各的魅力,坊間這些傳說只有未能詮釋的嫌疑,而絕無誇張之處。可是,這些又怎麼樣呢?

說書的那個先生,他必然從未見識過黑風劍陣的厲害,也從未和鷹王本人正面結交過。做了其中一樣,這個說書先生都不會有這樣的勇氣,無所畏懼肆意傳播着鷹王白瀛楚和那些女人的故事。

這樣想,鴻運酒樓那裡,程倚天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只偶爾有一次,聽到的,居然還是“白瀛楚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女孩”這樣的情節,程倚天泛起一陣噁心,推開吃了一半的茶點,起身便走。

剛走到門口,卻見一夥氣勢洶洶的人涌進酒樓來。程倚天兩步邁出門,轉過身,只看見一個穿着紫色長袍的中年人把手一揮,隨同前來的那些氣勢洶洶、又都十分健壯的漢子,掄起斧錘棍棒,“七裡咔嚓”“稀里嘩啦”,猛敲猛砸。

鴻運樓的老闆嚇得縮在櫃檯裡一動不敢動。說書的先生呆在臺子上,好半天,方纔想起逃跑。可是,紫袍人跳上說書檯,一把抓住他。說書先生帽子掉了,嘴上黑黑的鬍鬚神奇掉下來半拉。還沒離開的程倚天閃目一瞧,只見那個說書先生露出了一張稚嫩的臉,黑溜溜的眼睛裡全是畏懼和恐慌。

紫袍人提溜着他,把他扔下臺子。已經打砸結束的彪形大漢們,其中一個接住說書先生。一行人浩浩蕩蕩來,浩浩蕩蕩走。鴻運樓的老闆從櫃檯裡爬出來,自認倒黴,讓夥計們一起出來,收拾殘局。

且說那個紫袍人,率人走到啓昌府的東大門。馬伕牽馬正在那裡等候,紫袍人上馬,爾後冷哼一聲,纔對攔在自己馬前一個陌生人說:“不認識本老爺嗎?竟然膽大包天,攔本老爺的去路。”

程倚天冷笑:“不管你是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帶人砸酒樓東西不算,還把說書人抓走,這就不應該。”

鬍子完全掉了、稚氣全露出來的那個“說書先生”,趴在隨從馬上大聲喊起來:“是啊是啊,這位英雄,我就是本份說書的藝人,我不能和這些人走的,和他們走了,就看不見明天升起的太陽。”最後一個句話,被隨從翻手扇來的巴掌打散,只變成了“嗚嗚嗚”的嗚咽。

程倚天捏着拳頭,吸了一口長長的氣,睜開眼,對紫袍人說:“放人!”

“憑什麼?”紫袍人根本不買賬。

“我說我見過你家主子,你家主子,絕不允許你這樣欺凌鄉里,這個理由,夠不夠?”

“你——”紫袍人面皮一緊,紫脹之後變成雪白,“不是不認得我嗎?”

“紫荊島現在歸天都管轄,除非是天都的人,不然,怎麼可能有膽子在島上打砸搶?”

說書先生不甘寂寞,又嚷起來:“這位大哥,你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打砸酒樓,又帶人抓我的這個男人,是天都鷹王委派在這兒的簪花士……”剛說到這兒,喉嚨就被隨從掐住。說書先生“啊”叫了一聲,迅速沒了言語,只有“呵呵呵”垂死的掙扎。

程倚天衝上前,拼命想要繞過紫袍人的馬,繞不過,又氣又急,皺眉大叫:“死了這個人,我上天入地也要再見到白瀛楚。到時候,說了你的惡行,必然會叫你得到比今天加諸於旁人身上手段更殘酷的報應。”

紫袍人大震,舉起手,示意後面:“先把薛藻放下來。”

“撲通”,說書先生被扔在地。

程倚天連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

紫袍人臉色蒼白,氣喘急速,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圈馬返身,對程倚天說:“你有種。”又轉目說書先生:“薛藻,殿下恩賜你可以偏安於這裡,提供你吃喝穿住,並不是許你得了這許多空閒,在書場說書編排和殿下有關的故事,叫我們這些身爲臣子的人臉上無光,心中不快。”

“呸!”說書先生衝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叉着腰道:“我就是要說,怎麼啦?你們主子做的那些事情,你們統統都當看不見,不代表全蓬萊洲的人聽在耳裡都受得下去!”

紫袍人的眉毛豎起來,中間兩個眉頭差點打成了一個結。

薛藻還在聒噪:“天都戰亂,連上邪夫人都被幽禁,這事兒,全洲上下誰人不知?有點見識的,都知道你們主子弒師。至於先城主和你們主子到底有怎樣的齟齬,你們主子又是如何順利將先城主殺死,內中曲折,大家爲什麼不能一起來聽一聽。”

“當!”一聲響亮,紫袍人再也忍不住,把刀抽出來。隨從們見狀,“噹噹噹當……”一連串聲音響,個個亮出兵刃。紫袍人獰笑:“薛藻,給你生路你不要,來年的今日,就給你做忌日吧。”白光一閃,刀向對面橫削而去。

薛藻大吃一驚,合身撲到。但是隨從們的刀隨後便到。但見刀光赫赫,薛藻嚇得抱住頭,放聲驚叫。滿地爬行、翻滾,最後,他縮在一棵樹下,渾身衣服都爛了,整個人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程倚天空有一身武藝,這會兒才找到機會奔到旁邊。檢查薛藻,沒發現他身上有傷,回首怒視紫袍人。紫袍人還刀入鞘,睥睨道:“你竟然直呼我家主上名諱,若非初犯,必取你首級。”又對薛藻說:“胡說八道也要有底線,再有類似情況,也定斬不饒。”

程倚天把薛藻扶起來。薛藻慘白的臉上微微恢復些血色,程倚天問:“你感覺怎麼樣?”薛藻長噓一口氣,突然使力,把他推在旁邊:“不是說認識白瀛楚嗎?認識白瀛楚的人,怎麼連個簪花士也打不過?”

轉頭看到紫袍人帶着隨從走遠,程倚天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對薛藻說:“剛纔,一直都是我幫你唉。”頓了頓,問:“簪花士是什麼?”

薛藻黑着一張臉,轉過身一言不發往回走。回到鴻運酒樓,他對程倚天說:“你問我簪花士是誰,我告訴你,你能把他怎麼樣?沒有本事的話,我和你有緣,到此也該結束。”

程倚天說:“我真認識白瀛楚。”

薛藻“哈哈”一笑:“整個蓬萊洲,有幾個人不知道黑翼鷹王白瀛楚?就是認識他,也沒什麼了不起。但問題是,他認識你嗎?”眼神中的輕蔑,讓程倚天明明可以點頭,這頭,最終也點不下去。

“黑翼鷹王白瀛楚——他,是不是很厲害?”程倚天問。

“你說呢?”薛藻冷笑着,別過臉:“蓬萊洲上跺跺腳,所有地方都要顫三顫的,也只有他了吧。”

程倚天便更加要跟上他:“你有辦法帶我去天都嗎?”

“去天都?”薛藻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爲什麼?”

“找黑翼鷹王白瀛楚。”

“哈!”薛藻樂完這一聲,扭頭便走。程倚天追在後面,解釋:“我不是蓬萊人,我是從很遠的熙朝來的。熙朝,你聽過沒有?我需要坐船回去,可是,我瞭解過這裡,沒有一艘船能夠到達遠離海島五百海里以外。黑翼鷹王有艦隊,我必須找他,讓他送我離開。”

薛藻看瘋子一樣看他,過了一會兒說:“你現在回去睡覺。”

“啊?”程倚天不懂。

“睡着了,你想見誰都可以啊。但是醒着呢,你能見到的,也就是我這樣的。去天都?你知道從這裡去天都,得花多大代價?”說着,薛藻伸出一根手指頭:“十兩。五兩船錢,五兩出關公文辦理費。紫荊和本島一衣帶水,出入並不困難。但是,你要去天都,出入都要獲得天都駐紫荊使節驛的蓋章公文。不然,你一入天都管轄之下十八州的邊界,就會被當成入侵者給抓起來。輕者被驅逐。嚴重的話,煎炒烹炸,悉聽抓你的人方便。”冷笑一聲,接下去:“還想見黑翼鷹王?你有這麼大面子?或者這麼好運氣嗎?”

隨後幾天,穿紫袍的簪花士都蒞臨鴻運酒樓。老闆不敢有絲毫得罪,親自好吃好喝伺候着。薛藻也不講天都王的軼事,轉而講些妖女鬼怪。如書生深夜行走,進入一戶大戶人家,受到熱情款待後,夜夜都去。不料被一名道士戳穿,白天前往,看到的,只是荒涼墳灘。而他常交往的那名女子墳墓旁邊,一座新墳已經高起有好幾寸。一開始,大家聽得興致勃勃,時間長了,發現故事內容大差不差,模式都差不多,便有人提出,書場該換個說書先生。

薛藻就此失業!

這天,程倚天給朱家糧鋪扛包,扛完一車,瞧見有人在街的對面衝他招手。程倚天和老闆說了下,得空跑過來,一看,正是薛藻。

隔了近一個月沒有去鴻運酒樓,薛藻的變化叫人吃驚。本來雖貼着鬍子裝老成,但臉白白嫩嫩,一雙眼睛黑黢黢湛然有神,是個很精神的男孩子,今日一見,卻是頭髮蓬亂,面黃肌瘦,是個沒了小鬍子、也像個小老頭似的落魄男。

程倚天拍拍身上米灰,嘻嘻笑:“怎麼,好幾天沒吃飯啦?”這一句,問中了。旋即,就在薛藻的央求下,程倚天出了十文錢,替他在路邊攤買了碗麪給他吃。

薛藻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吃完一碗,可憐巴巴又要一碗。程倚天心善,又給了十文錢。兩碗麪吃完,薛藻打了個飽嗝,這才恢復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樣。

後來聊天,程倚天才知道:這個在書場說書的傢伙今年才十六歲。而十六歲的薛藻,靠着說書,已經在這個地方混過來兩年。兩年時間,他舌燦蓮花,給自己掙到了豐衣足食。只是如今,這好境遇沒有了。

“真的是食客們都厭倦了你的故事嗎?”程倚天問。

薛藻衝着地面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我聽我爹講了這麼多年的故事,從來沒覺得厭倦過。還不是劉夢琪那個傢伙惱我編排他的主子,明着整治不了,就使暗招。書場上聽書的,十個裡面八個半都是他僱來的人,等於包了鴻運樓的書場。他說我的故事講得不好,其他人當然也這樣起鬨。”

“堂堂簪花士,真的欺負你這樣一個小民?”

薛藻猛然轉頭,疑惑看他:“你已經知道‘簪花士’是什麼了?”

程倚天苦笑:“我做了半年的苦力,啓昌府裡是個什麼情形,多多少少,我還是有了瞭解。”

簪花士,天都王白瀛楚近侍的別稱,文士肩頭繡水蓮,武士肩頭繡白梅,好像身上戴花一樣,是以叫作“簪花士”。簪花士有內外之分,內侍就呆在白瀛楚的身邊,外侍便得到派遣,一般會被委任爲和天都交好的城邦中使節驛的驛丞。

紫袍簪花士劉夢琪,便是外侍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