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了許久之後,亨利終於恢復了平靜。應對着之前亞里士多德的提問,他兩手十指交叉置於臉前,就這麼定格着思考了許久。
當然,對於亨利這一小段時間裡面的沉默,亞里士多德感到還是十分理解的。畢竟,如果一個人在一天之內突然被連續不斷的突發事件以及噩耗所打擊,就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馬上便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從容地去面對現實的,就更不要說,接下來竟然需要亨利憑藉一己之力,去重現並不完全屬於自己研究領域的一個其實都不知道假設結論的實驗了。
在亨利沉思着的期間,亞里士多德泡上兩杯濃郁的咖啡,爲他遞上了一杯咖啡,然後,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來,喝上了一口。
“人類,真的擁有着十分強大的創造力,竟然能夠在如此多樣的物種裡面,篩選物色出這麼一種神奇的原料。”看來,亞里士多德對於手中的這杯在這個基地裡面每人每日都必須喝上一杯、早已經習以爲常的用於提神的、但其實更多的只是在精神層面上給予自己一種得以繼續工作的鼓勵的飲料有着極爲鍾愛的感情。
“非常感謝,這對我十分有幫助。”亨利接過了咖啡,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從我所處的那個時代,一直到當下這個2020年。在這幾千年的歲月裡面,人類經歷了無數有如史詩般、爲了生存與繁榮而做出的壯烈的行動。這其中,有着如我的學生亞歷山大那樣,通過征服與開拓來壯大人類視野與見地;也有類似哥倫布那樣通過在浩瀚的海洋之上一路前行,直到發現了新大陸;又比如像由一批充滿着藝術與激情、具有着創造性思想的人,一起推動出了文藝復興;一直到了不久前,人類因爲兩大陣營的對峙而產生了的冷戰,許許多多事情,都是發生在突然之間。”於其說亞里士多德是在對亨利說話,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講課。
“你說的這些,是想表達什麼特別的含義嗎?”亨利在喝了咖啡之後,性情也隨之平復了許多。
“古往今來,許多思想家在人生的最後階段,都感悟並總結出了一個雖然表達不同、但本質卻是異曲同工的結論:對於人類的文明有着飛躍性影響的重大事件與時期,與其說是在每一大段時間之後,因爲需求與願望的累計而最終爆發了出來,倒不如說是每當人類在不斷進步的途中,會突然遭到莫名其妙的瓶頸與阻撓更爲貼切。”
“你是想說,人類的想象力在到達一定程度之後終究會被自己的思想侷限所禁錮,然後需要花費更多的歲月,才能夠再一次因爲感悟而爆發,這樣的規律嗎?”亨利嘗試去理解亞里士多德所想要表達的想法。
“呵呵呵,雖然說起來可能會像你們這個時代所說的陰謀論那樣,但其實,人類思想本身是不會存在侷限的。”亞里士多德否認了亨利對於自己說的話的表面理解。
“難道事實並不是這樣嗎?人類在有限的生命裡面,因爲所學習、所記憶的知識是有限的,所以便導致了在創新的思想上也因爲所學的侷限而產生了禁錮。”亨利把自己思考得出的人生感悟有條理得說了出來。
“在這個三維的世界裡面,人類的結構是非常有趣的。你可知道,爲什麼人類在潛意識裡面,總是想着要儘可能多的播撒種子、繁衍後代嗎?”面對着一個博士,雖然亞里士多德並沒有此等高階的文憑,但卻依然能夠像是一位導師一般主導着思想的方向。
“當然,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爲了增加勞動力,產出更加多的商品,以便換取更加多的資源,從這個邏輯上來看,顯然是生產力越多越好;而在貧乏時期,又因爲人數上的優勢,可以在軍事上面更加多地佔領土地,以改善資源上的短缺。”亨利認真地與亞里士多德探討着。
“你所說的,當然也是對的,但如果往深層裡去想,卻又有着一些矛盾。”
“矛盾?”亨利因爲亞里士多德的感悟而提起了興趣,這種有如條件反射般的反應,正是作爲一個成功科學家普遍存在的心態。
“人類,爲了自體的生存,必須消耗資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如果人數越來越多的話,便能夠製造或掠奪更加多的資源與產物,但是反過來,因爲這個越來越多的人數,卻又要消耗更加多的資源,從此以往,再仔細想一想,似乎又並沒有得到更加多的好處。”
“你是想說,人類之所以在潛意識裡面渴望繁衍更多的後代,這與勞動力與佔有力無關?”亞里士多德的思考引起了亨利極大的積極性。
“比如拿生產力來說,如果單單只是爲了富足,那麼其實只要有一個或幾個可以繼承自己祖業的孩子便可以了,在某些角度上說,並不需要再製造更多的生產力,畢竟生產多了,消耗也就多了而且這之中也存在着相互爭奪的風險。但是人類的潛意識裡卻偏偏還是想要播撒更多的種子,我想了又想,感覺這其中並不是單單從經濟這個角度出發的。似乎是想要傳達或保存一些信息一般,感覺爲了能夠讓自己被更加多的人記住,而生產更加多的孩子,通過他們的人生經歷,又能廣泛的撒播有關於自己的事蹟並在此基礎之上再發展出跟多有利於自己的知識。”說到這裡,亞里士多德抿了一口咖啡,似乎是想要給與亨利一些時間來理解自己所說的話。
“但是,如果按照你的這個說法,就有如古代的那些偉人一樣,噢,抱歉,其實在我的面前便已經站着一位偉大的思想家了。”亨利糾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這倒是讓亞里士多德謙虛地一笑。
亨利接着提問:“然而,就算是名聲再怎麼響亮,作爲本體的自己如果已經死亡了,那麼又會有什麼意義呢?畢竟自己完全感受不到,也不能夠從中得到任何的利益了。要說得好聽一點,那最多也就是爲了子孫後代積德而已。”
“這便是人類潛意識裡最爲美妙的地方了,如果有一個明確的上帝出現在一個人的面前,並千真萬確地告訴他——只要你能夠讓自己的生平事蹟以及名聲傳達到更多人的記憶裡面,那麼我便賜予你重生,而只要你的聲望能夠繼續一路延續和傳播下去,那麼我便賜予你永生!亨利先生,在你看來,不知意下如何呢?”亞里士多德又說了一大段發人深省的假設。
“當然,如果只是假說的話,那麼人類想盡一切辦法地想要繁衍後代的理由也就找到了!但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着這個‘上帝’,所以,現實裡面我覺得依然毫無意義。”此時的亨利,內心之中十分順其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亡友赫爾修的思考。
“那麼如果事實上的確存在着類似於上帝這樣,能夠賜予你永生的人的話,那麼你又將如何應對呢?”亞里士多德問。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倒也簡單了,既然知道如果有許多的人都對你的存在產生共識與認可,便可以永生的話,那麼自然應該從此時此刻開始,不停地努力書寫自己的人生,這樣才能夠有希望把自己的名聲永遠地傳播在外,以達到讓自己永生的目的。”
“很遺憾,這個可以證明所謂的‘上帝’的確給予了人類這種選擇的人,卻偏偏在自己的名聲就差一點便能夠流芳百世之前隕落了。真的是十分可惜啊……”說道這裡,亞里士多德又再一次爲了赫爾修的死而感到無比的悲傷。
“你是想說,赫爾修的研究,已經到達了足以證明讓人類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之下能夠得以永生的程度了嗎?!”當提及赫爾修時,亨利的內心又掀起了許多的波瀾。
“是啊,他就像是和歷史上的那些每每到了將要獲得重要發現的關鍵時刻卻莫名其妙地死亡了的古人一樣,在突破人類可能爲此可以跨越當今這可怕的侷限與禁錮牢籠的前一刻,也被惡意地抹殺了!”
“你是想說,有一股無法探究的力量,專門針對着他們,每每在得以進步的關鍵時刻,卻把那些成功突破想象力的人給謀殺了嗎?!”在亨利的內心之中,如果赫爾修是因此而死的話,那麼自己的這股怒火便有了明確的目標。
“雖然很微妙,但事實的現象卻明擺於此,就好像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所看到的那艘叫做‘泰坦尼克號’的大型破冰船那樣,如果真的是用邏輯思維去推敲的話,那麼這艘當時最安全、最先進的、本身具有着破冰能力的鋼鐵之船,根本就不可能會沉沒,而且是在那個地方。”
“你是想說,就連這種事情,也能人爲的嗎?這怎麼可能做得到?!”雖然不想、也不願意去承認,但是亨利此時已經開始漸漸地偏向於亞里士多德所要論述的觀點那一邊了。
“雖然無法驗證,但卻偏偏因爲這個無法驗證,以至於所有的那些可以改變人類命運的重要的人物確確實實都那麼巧合地死亡了,到最終都無法被人類達成共識而提起警覺,便連同未來的那種可能性而消逝在歷史的殘酷長流之中。正是這麼一個人類在思維上的漏洞,使得四維的那些獨裁者們可以輕鬆自在地,在我們這個世界進行肆意妄爲的科技封鎖!”
從亞里士多德的言語之中,亨利感覺到了,一種比目前自己還未能完全消化的恐怖之外更加可怕的一些事情即將發生。
“等一下,你說的四維,你怎麼能夠確定在我們的這個維度之上還存在着更加高等的維度的人類呢?”亨利對於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了一絲怨氣。原來在自己小小的實驗室之外,自己如此親近的摯友以及人類已經開始與不同維度的生命體接觸了,對於自己的邏輯思維還保留在這個簡單、平面化的、單一化的三維世界的固執與狹隘,感到了諸多的厭惡。
“但那也正是因爲你的理論,以及赫爾修和江昊亮他們的部分實驗與發現結果,我們才能夠更加地確定,事實的確如此。”亞里士多德說道,“對,尤其是你的那篇關於量子糾纏的縱向發生狀態可能性的推測,使得我們收到了來自四維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