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後,在這樣一個沒有陽光的日子裡,寒風似乎可以更加肆虐的吹拂。只是一夜的時間,秋便已經遠去。一路行來,滿地的菩提樹葉宣告着冬的腳步。慕容舒清吸了吸鼻子,她似乎又有些着涼了,剛纔綠倚差點不讓她出門。不得已之下,她只有穿上了厚厚的棉袍,綠倚勉強答應。
眼前還是那片梅林,只是感應到冬的氣息,幾枝紅梅已經提早開放,那傲然挺立,熱烈紅顏的早梅,已經迫不及待的展示着迎風傲雪的姿態。不過最爲耀眼的,還是梅林深處那抹豔se紅影。今天的他依然在作畫,凜冽的寒風對他似乎不起作用,仍是那件紅布輕紗在隨風輕舞。
慕容舒清低頭看看自己,相較之下,這一身重衣棉袍就顯得有些臃腫可笑。拾起腳邊一枝飄落的紅梅,慕容舒清輕撫梅瓣,淺笑的立於楚吟身後,沒有打擾他的作畫的興致。寒風中,一紅一白兩個人影背對而立,一個專心於揮毫作畫,一個寄情於梅林風華,彷彿互不相干,殊不知,卻已是這寒冬梅林中和諧的一景。
“你還敢來。”楚吟沒有擡頭,手中的筆似有生命般揮灑自如,筆走游龍。低低的聲音輕如羽毛,讓聽的人心也會隨之騷動。
慕容舒清轉過身來,不在意腳下就是雜草。盤腿而坐,一手輕晃着手中的梅枝,一手輕托腮幫,聳聳肩,有些無奈的笑道:“沒辦法,上次的茶我還沒有喝完。”泉葚的香醇還真是讓人懷念。
最後一筆勾勒完畢,楚吟放下筆,依然是不再多看一眼,視線轉向身後輕鬆自在的慕容舒清,她今天紮了兩條辮子,全身裹在厚厚的白衣棉袍中,只有一張素淨的臉露在外面。她總是清清淡淡的模樣,不聒噪,不張揚。超越她這個年紀的平靜,讓他也注意到這個每日必會出現,卻只是遠遠站在菩提樹下的女子。
祁睿昨天應該警告過她,沒有想到她今天還會來,而且還是這樣閒暇輕鬆的坐在他面前。楚吟也在慕容舒清對面坐下,漠然的眼裡流動着似有若無的興趣,還是那低低沉沉的聲音慵懶說道:“你不怕我?”
近看之下,他完美的不像是真人,與他這樣面對面的坐着,慕容舒清的視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裡放。如果說安沁宣生來就是打擊女人的自信心的,那這個楚吟,可以讓天下間的男女都黯然失se。
“若是你要讓我給這寒梅做花肥的話,請先讓我喝完這杯茶。”怕不怕他呢?對於喜怒無常的人,慕容舒清還是無意招惹的,只是在她看來,楚吟他或者冷漠,無視生命,但是卻不是喜歡濫殺無辜的人,因爲他不屑。
楚吟低笑出聲,他有多久沒有遇到這樣有趣的人了。將手中剛泡好的泉葚遞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爲自己沏茶,一邊說道:“說你來的目的吧。”
慕容舒清接過泉葚,青醇的茶香在鼻尖環繞,還沒有喝,就已經醉人了。淺酌一口,慕容舒清對於楚吟的問題直言不諱:“第一,爲了泉葚。第二,爲了淨水。第三——好奇你。”
他倒是沒有浪費泉葚招待她。敢在他面前這樣坦白自己目的的人,還真是不多。楚吟笑看眼前陶醉在茶香之中的女子,他舉起手中的白玉茶杯,有些漫不經心的回道:“你很坦白。泉葚你喝到了,你說的那個女孩的臉無法可治,除非換臉。至於我,想要探究我的人,結果只有一個。”
不言而喻的那個結果,慕容舒清自是明白,不過她關心的並不是這個,放下手中的茶,慕容舒清微微皺眉問道:“你是說,用植皮的方法可以治好淨水的臉?”
“你相信?!”植皮?很形象的比喻。他對眼前這個女子有些刮目相看,他說的這個方法,別說是普通人,就是那些所謂的名醫世家的人,也認爲是天方夜譚,而這個小丫頭,居然理解他的意思,還用了一個貼切的說法。
慕容舒清笑道:“爲什麼不?”在現代醫學中,這是很常見的治療方法,她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可以達到做這種外科手術的高度。
“我很好奇,你治病救人的標準是什麼?”這些世外高人似乎都有一些怪癖。
“看心情。”
“我猜也是。”
說完,兩人竟默契的笑了起來。
祁睿匆匆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人相談甚歡的景象,昨天他就猜到清兒不會這麼聽話,可是沒有想到,他們竟能聊得這麼開心。但是他還是不放心清兒和楚吟呆在一起。
“清兒,你別打擾貴客,跟我走。”說完,又要拉起慕容舒清走出梅林。
慕容舒清無奈得叫道:“大哥……”
“我可以給她治。”沒等兩人展開拉鋸戰,楚吟閒閒的丟出一句話,瞬間讓祁睿停下了動作。
愣了一會,祁睿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他等待了兩年,楚吟今天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答應了?!狂喜過後,祁睿激動說道:“我去把淨水帶過來。”
慕容舒清拉住祁睿馬上要飛奔而去的身影,無奈輕笑道:“大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人只要是關於井水的事,別說是理智,就是智商都開始退化了。兩年未曾答應,現在就是答應了,也必有原因或要求。
讚許的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楚吟飲下手中的清茶,才平靜的敘述道:“要治好她的臉,就必須找到一塊和她原來臉皮膚質相近,顏se相同的皮膚,而那塊皮膚還必須是活人的。”
他說得輕鬆,卻聽得祁睿和慕容舒清同時皺起了眉頭。
祁睿有些遲疑的確認道:“你是說,要治淨水,就要從另一個活人臉上取下一塊皮膚?!”
楚吟沒有回答他,但是臉上漠然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慕容舒清想了想,問道:“一定是臉上嗎?”若是其他部分的皮膚倒也不是很困難。
楚吟似乎對慕容舒清的問題比較感興趣,一邊喝着茶,一邊回道:“只有臉上的皮膚纔會和她原來的皮膚相融合。”
他的回答讓慕容舒清陷入了沉思,淨水本xing善良,這麼做,就算治好了她的臉,對她的心理治療上也不會有幫助,很有可能讓她對自己產生自我厭倦的情緒。輕嘆一聲,慕容舒清幽幽的嘆道:“這麼做淨水知道以後不會好過的。”
“那就不要讓她知道。”祁睿對於這個方法也很矛盾,可是他決不能放棄這麼多年以來的願望,他一定要治好淨水的臉。
知道現在祁睿的心情複雜,慕容舒清拉着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坐下,握着他微涼的手,慕容舒清平緩的聲音在祁睿耳邊靜靜的說着:“那是她的臉,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你不能以你的愛去替她做決定,不是所有善意的謊言都可以被原諒的。”
清兒說的,他何嘗不明白,只是真的要這樣放棄嗎!祁睿挫敗的低喃:“讓她知道,她一定不會願意的。”
有些不忍心看到這樣沮喪的祁睿,堅持了多年的信念,現在卻要告訴他不行。確實有些殘忍,只是慕容舒清還是堅持的說道:“不管她願意與否,決定都應該由她來下。”
這次,祁睿沒有回答,只有無語,慕容舒清也沒有再說下去,靜靜的坐在一旁。
楚吟喝茶賞梅,無所謂的聽着他們的討論,治與不治,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人的劣根xing他見得太多了,爲了自己的利益,別人的死活都是可以忽略的。尤其是對這麼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家庭。
他只是好奇,這個清淡的女子會做什麼樣的抉擇。沒有不顧別人死活的答應,也沒有義正言辭的拒絕,很有意思。
“你們做了決定再來找我吧。”楚吟利落的起身,不再理會身後的兩人,拋下一句話,悠然的離開了梅林。
第七十一章小屋
慕容舒清仍是無語,與祁睿並肩而坐,這對於淨水來說,或許是一場艱難的抉擇,然而對於祁睿來說,更是一種折磨。祁睿的手,竟比這冬日的寒風更爲冰涼。慕容舒清輕嘆一聲,在陷入沉思的祁睿耳邊輕語:“是我和淨水談還是你去和她說。”
久久,祁睿才低喃道:“你去吧!”
慕容舒清剛要回話,祁睿忽然說道:“不,還是我去好了。”該是他和淨水認真談一次的時候了,他不許她再逃避。
慕容舒清點點頭,這時候祁睿不需要她多說什麼,他需要的是安靜,需要時間想一想。輕輕起身,沒有再打攪他。朝楚吟離去的方向看去,思量片刻,慕容舒清走了過去。
走了一會,來到了梅林的深處,梅樹要比外面密集很多,炙豔的紅梅在這裡,已經開的熱鬧。更爲凜冽的寒風,吹得慕容舒清攏了攏身上的棉袍。一直還能看見的楚吟火紅的身影,忽然從眼前消失,慕容舒清看了看四周,都是看不見邊際的梅樹,哪裡還有一個人影。又向前走了一會,慕容舒清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看天se,只是灰濛濛的一片,看不出時辰,更辨別不出方向。
“炎雨。”慕容舒清低聲輕喚,回答她的,除了搖曳的紅梅和肆意吹拂的寒風,再無其他。慕容舒清靠在一顆高大的梅樹旁,決定不走了。她以前只在影視作品和一些書籍中聽過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今天她似乎非常有幸的見識了一番。她應該是被困在楚吟設的五行陣中了。
炎雨不知所蹤,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好的方法脫困,要是以前看的那些書籍沒有騙她,她一直都在一個不大的範圍內徘徊,受一些障眼法所困,她若是找不到方法,走再久,也只是在原地打轉。她還是保存些體力,想到辦法了再走比較好。慕容舒清索xing原地不動,在梅樹旁坐下,靠着寬大的樹幹,輕晃着手中的梅枝,輕輕的閉上眼睛,聆聽着周圍的聲音。
飄忽的風聲,追逐着梅瓣嬉戲,這樣自然寧靜的氣息,讓慕容舒清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遠處若隱若現中傳來低低的箏鳴!慕容舒清睜開眼睛,淡笑起身,看來主人願意見她了,整了整微皺的棉袍,尋着那時斷時續的琴音而去。
果然,沒走多久,便看見一座不大的小木屋,木屋前,用一些薄木片築起了籬笆,楚吟正坐於院前的矮几旁,手上抱着一柄九弦木箏,狀似無意的撩撥琴絃,未成曲調,卻聲聲直擊心絃。矮几上,清茶一壺,玉杯幾個,再無其他。
第七十二章師徒
楚吟並不打算讓慕容舒清閒閒的在一旁看熱鬧,把問題再一次拋回去:“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有我的指點,你可以迅速成爲名醫。”
他的提議確實很誘人,畢竟能得到邪醫指點一二,就已經受益匪淺了,更別說是親授了,只是她對這個並不感興趣,再則,她已經不是十七八的小女孩了,還幻想着不勞而獲。任何一樣本領,都不是三天兩天便可以學成的。所有光輝的背後,都付出了十倍百倍的努力。輕搖螓首,慕容舒清笑道:“我沒有興趣做你的徒弟。”
她的回答,楚吟並不意外,以他這些天的觀察,慕容舒清是一個有自我主張的人,不過正是這點,他更欣賞她,所以仍不放棄的說道:“我只是要你留在我身邊,作不作我的徒弟都無所謂。”忽然,他話鋒一轉,瞥了還在自斟自飲的莫殘一眼,笑道:“何況我已經有一個徒弟了,不差你一個。”
“你是說——你們是師徒?!!”楚吟流露出的意思和莫殘的不反駁,讓慕容舒清得出了這個結論,可是這實在有些讓人不可思議,看樣子,莫殘比楚吟年紀還長。慕容舒清手裡握着茶杯,一雙眼在莫殘和楚吟身上來回溜達。
她微張着嘴,一副頗受驚嚇的樣子,讓楚吟好笑的問道:“需要這麼難以置信嗎?”
慕容舒清非常坦率地點頭道:“確實有一點不能接受。”
慕容舒清將視線轉向莫殘,輕笑道:“你是打賭輸給他,所以被迫拜他爲師的?”這似乎比較符合一般的邏輯。
她的話讓莫殘那彷彿千年不化的脣角也不自覺的微揚起來,只是他仍是酷勁十足的坐在那兒,沒有回答,倒是楚吟哭笑不得的嘆道:“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慕容舒清將手中的清茶放下,揚起略帶戲虐的笑意,無辜的回道:“沒辦法,我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接受這個事實。”
楚吟也如她一般,放下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的回道:“事實就是二十五年前我從山崖下救了他,他一身的武功都是我傳授的,這樣我有資格做他的師父了嗎?”
“二十五年前?”這麼說莫殘是楚吟養大的?難怪莫殘的xing格這樣孤冷了,不是會從山崖跌落,身世必有一番悲苦,就是楚吟這喜怒難料,又冷漠寡情的xing子,莫殘會這樣真是情理之中。只是楚吟這樣貌——
慕容舒清可以說是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楚吟,讓莫殘心有慼慼然低嘆道:“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就是這個樣子,從來沒有變過。”
不理會莫殘,楚吟看着慕容舒清始終不語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低聲笑問:“你還有疑問?”
“有!”慕容舒清認真地回答,不僅讓楚吟意外,就連一直酷酷的坐在一旁的莫殘也有些好奇的擡頭看向她。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就算一時不能相信,也不應該還有什麼疑問了!
“你是怎麼保養的?!”沒辦法,這是目前環繞在她腦中最大的疑問。若是按照莫殘的說法,就算楚吟救他的時候十六歲,現在也四十出頭了,更有可能超出這個數字,可是他現在看起來最多二十歲,那張絕世傾城的臉風華正茂。身爲女人,她總不能免俗的要對這個感興趣吧。
她的問題,讓兩個男人都是一愣,接着,小院裡爆出響亮的笑聲。莫殘笑得最爲開懷,響亮的笑聲在院子裡迴盪,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似乎有記憶以來,就未曾有過吧,慕容舒清,她總能帶給他不一樣的感受。
楚吟那張冷漠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不是沒有人對他的樣貌有過質疑,只是像這樣當面提問的,她還是第一個。但是他倒是越來越喜歡她了,要是她願意,以她的聰穎明慧,遇事從容,不僅是醫術,奇門術數她也定能心領神會。
楚吟對慕容舒清再次勸說道:“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你知道現在有人出一百萬兩要你的命嗎!”今天莫殘沒有接,自然有別人接,她註定是要陷入一場生死之戰中。
“原來我的命真的這麼值錢。”大舅祁雲受傷不久,她就收到風雨樓的消息,有人要她的命了,只是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大手筆。出得起這個價錢,又急於要她的命的,似乎只有滄月了。
她調侃式的回答,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她慕容舒清的大名,他也聽過,若是這麼容易被擊倒,也做不得這東隅首富了。既是如此,楚吟也不勉強,笑道:“好吧,隨你,我和你很投緣,哪天你願意了,再到岐山找我。”
忽然,楚吟抓起慕容舒清的右手,與她手掌相對,一道勁力自掌間送出。慕容舒清只覺得手中忽然涌進一股氣流,然後就是一陣如針扎般的疼痛瀰漫於掌間,疼痛讓她悶哼了一聲。很快,楚吟收回了手,慕容舒清翻看掌心,並沒有什麼傷痕,除了慢慢消退的疼痛還在提醒着慕容舒清剛纔的一切。
莫殘卻因爲楚吟突然的舉動微微皺起了眉頭,與楚吟對視一眼後,莫殘也並未說話,仍是冷然的坐在那裡。只是看向慕容舒清的眼神更爲複雜。
他們之間的暗自交流,慕容舒清看在眼裡,卻不插話,拉了拉衣袖,將手掌收進暖和的棉錦裡,拿起桌上的茶壺,爲他們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香茗。不是不擔心楚吟剛纔那一掌,只是他若真的有心傷她,她也是避無可避,還不如坦然面對來的自在。
楚吟接過慕容舒清斟的茶,略帶神秘又隱隱有些興奮的說道:“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以後你就會知道它的好處。”
慕容舒清也不再深究多問,既然她選擇了隨楚吟而來,那麼她就會承擔相應的風險和後果,只是她進來也有一個多時辰了,卻沒有看見炎雨,不免有些擔心,問道:“我的侍衛?”
“他還在幻陣裡,你出去就會見到他了。”她那個侍衛的武功自是不弱,只是進了他精心設計的幻陣,再高的武功也無濟於事。
得知炎雨無礙,慕容舒清的心也放了下來,不過以炎雨的執拗xing子,找不到她,他一定會在那陣中亂闖,她還是早點出去爲好。沒有忘記進來的初衷,慕容舒清問道:“淨水——”
她才提了淨水的名字,就被楚吟打斷了接下來要說的話,這時的楚吟,揚起他那絕豔卻異常冷淡的笑容說道:“我說過了,你們有了決定再來找我。”
低嘆一聲,要淨水作決定,以她善良的天xing,最後決定不治的可能xing最大,那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祁睿多年的努力白費了,而讓淨水重建信心也面臨更多的困難。慕容舒清暗自思量,問道:“我想知道,不植皮,淨水臉上的胎記可以通過藥物或者鍼灸淡化嗎?”就算不能完全治好,能有所改善也是好的。
她的問題已經回答了她的態度,看來他們還是不會換臉的,楚吟懶懶的回答道:“可以,不過過程會比較漫長,也不會完全好。”其實他可以不用告訴她這些,他一向要求完美,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這也是他爲什麼要求用臉皮而不是隨便一塊皮膚的原因。不過對於這個慕容舒清,他倒是頻頻破例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慕容舒清鬆了一口氣,心裡擔心炎雨和淨水,也無心再久留,於是慕容舒清起身道:“我知道了,不打擾了!”
楚吟無所謂的點頭,沒有再挽留的意思,慕容舒清微微點頭施禮後,轉身出了小院,看着眼前錯綜複雜的梅林,慕容舒清有些頭痛,或許不學醫術,這奇門術數,破陣之法還是可以和楚吟討教討教的。不然她又要在那梅林裡邊聽風感梅,賞月逐露了。雖是這麼想着,慕容舒清還是帶着笑意,從容的步入梅林,只因莫殘自她出門時,就靜靜的跟在她的身後,她想,他有話和她說,那麼選在這寒風漸起,傲梅爭豔的梅林,該是和他的冷傲相得益彰吧。
第七十三章選擇
橫笛和愁聽,斜枝依病看。
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慕容舒清走了一會,發現自己又不辨方向了,身邊都是一叢叢已逐漸綻放的紅梅,天se漸晚,更是難辨東西。她只得在一棵梅樹下站定,轉身看着莫殘,無奈的苦笑道:“我似乎又迷路了。”
莫殘走到慕容舒清面前,那雙總是佈滿寒霜的眼靜靜的看着她,他總是這樣習慣xing的無語,彷彿身邊的氣息都會被他凝固。久久,莫殘伸出右手,慢慢的撫上了慕容舒清的髮絲,他突來的舉動,讓慕容舒清心中微微驚訝,但是她卻沒有避開。當他放下手時,只見他的手中,是一朵殘紅。那隻因常年握劍而粗糙寬厚的手,卻異常溫柔的摩挲着手中的落梅。
“你一定要讓你自己處在危險中?”莫殘低沉的嗓音在這空曠的梅林間響起,不仔細聽還聽不清楚。
慕容舒清的視線從落梅中擡起,聽清了莫殘的話,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道:“我也不想啊!”說得她好像很享受被人追殺的感覺似的。
“不想卻不肯留在這。”莫殘鬆手,手中的殘紅隨風飄落,飄搖過後,歸於塵土。
慕容舒清看看四周,還是那片無邊梅林,反正她自己走不出去,莫殘看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索xing倚在身後那棵大梅樹上,慕容舒清笑問:“你是來給楚吟說客的?”
相較於慕容舒清站沒站相,完全沒有一點閨閣千金的樣子,莫殘就嚴謹的多,一身黑衣,挺拔的立在那裡,亦不輸這滿院傲梅。莫殘微微皺起眉頭,仍是冷冷的說道:“在他身邊,起碼你是安全的。”
他雖然從來沒有叫過楚吟師父,他也從沒有要求他叫過。可是楚吟那出神入化的功夫當世怕是無人能及,還有這變幻莫測的奇門之術,起死回生的妙手,他敢說,沒有楚吟護不了的人,慕容舒清待在楚吟身旁,會很安全。
慕容舒清低嘆一聲,靠着身後粗壯的枝幹,微微閉上了眼,寒風拂面,暗香浮動間,慕容舒清才低低淺淺的說道:“有很多時候,安全是相對的。沒有什麼地方,是一輩子的避風港,有些責任,也不得不擔當!”
她怎會不知在楚吟身邊會很安全,可是那些想要她命的人,針對的不是她,而是慕容家,殺了她是最快擊倒慕容家的方式。她可以躲到楚吟身後,那時危險就會降臨到年老的慕容祥和剛剛長大的慕容星魂身上。當你已經成爲別人的避風港時,如何能隨便撤回羽翼?!!
慕容舒清語音才落,莫殘倒是很爽快的回道:“好吧,隨你。”
他顯得過於輕鬆的語調讓慕容舒清有些好奇的睜開雙眼,眼前的莫殘仍是那張雷打不動的冷臉,只是冰眸中已經沒了剛纔的冷凝和擔憂,甚至還染上了淡淡的興奮??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她說了什麼?
無解,慕容舒清只得笑看莫殘,等着他接下來的解釋。
“我不會讓你死。”莫殘說得冷淡,然而每一個字都如力透千鈞般,震入人心。
慕容舒清一愣,終於明白過來,隨即笑了起來,這殺手要轉行做保鏢嗎?可是他只是立在那裡,就散發着淡淡的殺意,寒氣逼人。他還記得如何救人嗎?畢竟對他來說,殺人比較容易些吧!終於勉強收了笑意,慕容舒清調侃道:“你的行情太高了,一百萬兩殺一個人。那你救一個人要多少銀子,我怕我付不起!”
難得的,莫殘也配合的回道:“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都要!”慕容舒清回答得爽快,說完,自己便忍不住笑起來,莫殘仍是不語,只是看着眼前如玉的笑顏,嘴角也不住的輕揚。
梅林間,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和諧而突兀的走着,不時伴隨着低淺的說笑聲,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輕鬆的談話。
快要走出梅林時,慕容舒清終於見到了炎雨,原來他一直都被困在梅林的最外層,果然如她所料,已經闖了兩個時辰的炎雨,眼裡的冷靜已被擔心和挫敗沾染得有些躁動,看見莫殘時,越握越緊的雙拳泄漏着他心底的暴戾。慕容舒清有些擔心的走到炎雨面前,依然是平常的淡然淺笑,依然是溫潤清亮的嗓音,慕容舒清說道:“炎雨,我們回去吧。”
緊握的手慢慢的鬆了鬆,炎雨掩下心中的狂躁,沒再看向莫殘,對着慕容舒清輕點了下頭,無聲的站在她身後。
慕容舒清暗暗舒了一口氣,再看向莫殘時,又已是空無一人。這人永遠是這樣的來去無蹤,收回視線,沒有再留戀眼前的傲枝寒梅,漫步而去。在她沒有研究透徹那些五行八卦,奇門術數之前,她想她還是不要再踏入這片梅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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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舒清回到淨水雅絮時,已經紅霞滿天了,沒有看見淨水,看來應該是被祁睿約出去了。慕容舒清在院中軟塌上躺下,她今天有些累了,閉上眼睛,小歇了一會。期間感覺到綠倚輕輕的爲她蓋上了毛毯,她也沒有睜眼。
慕容舒清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今晚沒有月亮,星星也不明亮,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纔剛坐起身,就看見一身素衣的淨水怔怔的坐在小院的石階了,臉se在晃動的燭影映襯下,也能看出隱隱泛白。一雙眼沒有焦距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陷入茫然。面無表情的樣子,很讓人擔心。
慕容舒清起身的動作,似乎驚擾了淨水,讓她回過神來,看着慕容舒清擔心的眼睛,淨水從石階上站起來,慢慢的來到慕容舒清身邊,只是動作有些僵硬,在軟榻前站定,最後欲言又止道:“小姐,我——”
看她略微艱難的動作,該是在那冰冷的石階上坐了很久吧,搖頭輕嘆,拉着她的手,讓她在軟榻上坐下,用毛毯爲她蓋着一直微微顫抖的雙腿,慕容舒清平靜的問道:“怎麼了?”
淨水只是靜靜的坐着,最後,也只是搖搖頭,小聲說道:“沒什麼,就想待在您身邊一會。”
慕容舒清一直輕拍着淨水的手,把她微亂的髮絲撥至耳後,溫和的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淨水輕輕的將頭靠在慕容舒清的肩膀上,低低的一聲,便不再說話,慕容舒清也不再追問,只是一遍遍的輕撫着淨水的手,就在她以爲淨水快要睡着的時候,淨水忽然小聲地問道:“我的臉要是能治好,會不會變得很漂亮?”
輕柔的低語在這寧靜的小院裡響起,她沒有哭鬧,就是這樣的悠然而平靜,卻聲聲都刺痛着慕容舒清的心,用力的點了點頭,慕容舒清一隻手輕輕的拍拍淨水的肩,肯定的回道:“會的。”
又是長久的無語,沉寂的夜se下,兩個依偎的身影就只是這樣靜靜的坐着。慕容舒清可以感覺到肩頭隱隱的溼意,她有些分不清是被滾燙的淚灼傷了,還是被這冰涼的淚凍結。這無聲的哭泣讓人心疼。
“可是有人就會變得和我現在一樣。”仍是平靜的敘述,慕容舒清看不見淨水的表情,她想這個問題今晚已經反覆在她腦海裡迴旋,她已經有些木然,更多的是茫然吧。長久的自卑,突來的希望,良心的考驗,矛盾的選擇,都在今晚,一起壓向了這個年輕的女孩,讓她做這樣的選擇,殘忍的,究竟是楚吟還是她呢?!
淨水忽然坐直身子,直直的望進慕容舒清的眼裡,仍然蘊滿清淚的眼,滿懷着期望,疑惑,茫然,無措的看着她,用力的握緊慕容舒清的手,有些急切地問道:“小姐,我想治好我的臉,可是又不想害別人,你說,怎麼辦?”
第七十四章選擇
慕容舒清看到了淨水內心的矛盾和痛苦,也爲她心疼,可是她如何告訴她該怎麼辦!人生中,太多的事情不能兩全。輕輕拭去淨水臉上的淚,輕嘆一聲,慕容舒清低聲說道:“淨水,有很多時候,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不要把選擇看作是痛苦,起碼你擁有選擇的權利。”
這個時代,女子擁有的自主權力太少太少了,總有很多人,如父親、丈夫、主子等等,決定着她們的一生。她們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識和需要,所有的教育只爲服從。然而在她看來,決定雖然是痛苦的,卻是自我意志的體現。
緩緩掩下雙眸,淨水不再看向慕容舒清,又回到了剛纔安靜卻空洞的樣子,良久,淨水才又慢慢俯下身子,躺着靠在慕容舒清懷裡,哽咽的聲音艱難的說道:“可是我不知道怎麼選,小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慕容舒清梳理着淨水長髮的手僵了一下,讓她怎麼教她呢?是讓她不必理會別人,只求自身美麗;還是讓她秉承善良天xing,自己承擔這苦楚。她可以爲她做決定,只是選擇之後的結果,仍是要淨水自己承受。既是如此,她又如何能教她。
最後,不忍淨水這樣無聲的哭泣,慕容舒清緩慢卻安定的聲音在淨水耳邊輕輕響起:“治好了臉,獲得了你想要的幸福,同時傷害了另一個人,揹負着內疚的痛苦,這樣的幸福與痛苦,在你看來,孰重孰輕?那就是你的選擇!”
若是治好了臉,能給她帶來幸福和快樂,便是值得,若是帶給她更多的是內疚與不安,那就大可不必了。不管淨水的選擇是什麼,她都會給她最多的包容,支持,和溫情,只是她仍不後悔讓她自己選擇,只因這是成長的必修課,選擇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幸福還是痛苦,都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任。
漸涼的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淨水單薄的素衣經受不起這樣的寒風,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她毫無所覺,慕容舒清卻擔心的握着她冰冷的手,小心的扶起淨水,慕容舒清將自己的錦袍披在她身上,拉着她進了她的房間。
淨水只是機械xing的跟着慕容舒清,進屋上牀,一雙已經有些紅腫的眼睛仍是專注的注視前方。慕容舒清搖了搖頭,爲淨水蓋好被子,安撫的說道:“先睡吧,以後再慢慢想,別逼自己,聽清楚心裡的聲音,所作的決定纔不會後悔。”
淨水似是聽進去了,安靜的閉上了眼睛。慕容舒清知道,她雖然閉上了眼睛,但是不斷顫抖的睫毛,顯示着淨水內心的焦慮。今晚不管是她還是淨水,恐怕註定都要無眠了。
自從那夜之後,淨水就沒有再見祁睿,任他在門外呼喚,淨水都不搭理他,惹得祁睿坐立不安,就在他快要抓狂的時候,慕容舒清阻止了他衝進來的腳步。
“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的好。”慕容舒清立於院門,將祁睿莽撞的身影阻隔在淨水雅絮之外。
“爲什麼?”上次和她說完之後,她就跑了,現在又不肯見他,他有些後悔,當時若是不聽清兒的,不讓淨水知道真相,直接告訴她可以治好她的臉,現在是不是就不是這樣的境地。
慕容舒清無奈的輕搖了一下頭,祁睿現在已經六神無主了,心中的想法毫不掩飾的表現在臉上。只是,以愛爲名義的欺騙會讓真相變得美好嗎!不會,那時的淨水也不會比現在快樂,她一樣要面對有人因她而受傷的事實,而且是不可挽回的事實。
寒風中,慕容舒清並沒有退讓,迎着祁睿狂亂的眼神,淡然的回道:“她現在需要安靜的思考,你幫不了她,我們誰也不行,只有她自己,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她做出決定之後全力支持她。你還是先回去吧。”
祁睿還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注視着院內那抹清瘦的素衣身影,她瘦了。爲什麼他們之間要有這麼多的磨難呢?祁睿有些痛苦的閉上疲憊的眼,不再看她心疼是不是就會少一點!
祁睿緊握的雙拳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決然的轉身離去。
慕容舒清立於門邊,微仰起頭,冬日的陽光,並不熱烈,卻依然能夠溫暖人心。滿園的菊花已經漸漸凋零,只是仍然有幾枝固執的綻放着,和木然而坐的淨水遙遙相對,一樣的素淨高潔,慕容舒清相信,她們的品行也一樣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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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綠倚一大早就看見淨水還是如昨日一般坐在那裡,好像從來沒有動過,她這樣不吃不睡,讓綠倚擔心得想要上去勸慰,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擔憂的來到慕容舒清身邊,欲言又止道:“小姐,淨水她~~!”
慕容舒清給了綠倚一抹安心的笑容,回道:“沒事。”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慕容舒清心裡很清楚,淨水的情況很不好,她現在極有可能不是在選擇了,而是躲進自己的世界裡,逃避這一切。
顯然淨水的情況,連綠倚也看出來,很糟糕。綠倚看着臉se蒼白的淨水,呢喃道:“我不明白。少爺對淨水真心實意,根本不在乎她的臉,淨水若是不這麼執着於這上面,他們已經是讓人羨慕的一對了。”她真的不明白,淨水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了少爺。
慕容舒清微微搖頭,輕柔的聲音似乎也是在輕吟:“正因爲淨水感受到了祁睿的真心,才更想給他完美的自己,在這份愛面前,她才更覺得自己有瑕疵。只是她還沒完全明白,愛的真諦並不在這上面。”
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了,慕容舒清來到淨水身邊坐下,冰涼的石板讓慕容舒清覺得寒意浸人。而淨水卻在這裡坐了不知多久。輕拍她的肩膀,良久,淨水才緩緩的擡頭,毫無焦距的對上慕容舒清清亮的眼眸。
等她漸漸恢復了神智,慕容舒清才揚起一抹溫柔的笑花,輕鬆的說道:“淨水,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吧。”
不知是被慕容舒清和煦的笑容所感染,還是想要逃離腦中揮之不去的矛盾掙扎。淨水爽快地回道:“好!”
慕容舒清帶着淨水出了霜天別院,馬車緩慢的行駛在林蔭小道上,兩邊的景se,算不得秀美,但也勝在清麗。淨水除了出門時,略顯得有些人氣之外,現在又恢復了在淨水雅絮時的樣子,木然的注視着前方。慕容舒清想了想,讓炎雨調轉車向,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馬車不再像原來那樣緩慢的行駛,而是在山道上急行,兩邊的景物飛快的閃過,只來得及看那揚起的枯葉。顛簸的山路,讓淨水漸漸的回過神來,扶着有些微晃的車窗,淨水帶着疑惑,小聲問道:“小姐,我們~這是要上哪?”
慕容舒清淡淡的回道:“凌山。”三天前,西烈月的邀約,她本來也不想赴的,只是今日帶了淨水出門,那麼見上一見也無妨。一來,凌山風光聞名遐邇,二來,讓淨水見識一下不一樣的女子也未爲不可。
很快,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慕容舒清率先利落的下車,伸手要將淨水扶下,淨水躊躇了片刻,才緩緩下了車,今天出門,她忘了要帶面紗。
兩人才剛站定,不遠處涼亭裡,傳來一記響亮的調侃聲:“你這架子也太大了吧!太陽都快下山了。”
對於這樣張狂的調笑聲,慕容舒清不會陌生,除了西烈月,也沒有什麼女子這樣豪邁奔放了。淨水聽到聲音,則是反射xing的一僵,馬上躲到了慕容舒清身後,以手輕捂左臉。只是對那爽朗笑聲的主人,又有着淡淡的好奇,微微探出一點點頭,暗暗打量不遠處涼亭裡笑得開懷的絕se女子。
慕容舒清懶的搭理她,牽着淨水的手,緩步進了亭子。
纔剛入得亭子,一道略帶驚疑和不信的男聲遲疑的響起:“這是~~秦公子?”
慕容舒清擡頭,撞進了一雙深若瀚海的眼裡。
第七十五章身份
慕容舒清擡頭,撞進了一雙深若瀚海的眼裡。是那日在西烈月畫舫上見到的男子,他雖然臉上流露出淡淡的驚訝,眼中卻是波瀾不驚,彷彿沒有什麼事是他掌控不了一般,簡單的靛紫長衫,更是顯示着他的風雅,只是慕容舒清總覺得,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慕容舒清並未推脫躲避,上前一步,微微點頭笑道:“賢公子有禮了。”
賢翌也拱手回禮,仔細看着眼前素顏墨發,輕笑清吟的女子,搖頭輕笑道:“你竟是女子?賢某眼拙了。”他一開始也有所懷疑,男子少有如此恬靜清雅的,只是誰曾想,一個女子會去逛青樓,還一擲千金只爲一曲。她果然特別,難怪他自從那裡離開後總會莫名的想起她。
慕容舒清好笑,女扮男裝沒有被人認出來,身爲女人不知道算是幸還是不幸。不過不用猜的是,拜西烈月所賜,賢翌眼中的精光已經讓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引起了這個男子的注意。慕容舒清只得淡笑回道:“賢公子過謙。”
兩人禮尚往來,西烈月看得開心,她就是要看他們的交手,怎麼能不提供機會。不過看看天se,她懶懶的打斷兩人無味的對話,說道:“你們這些虛禮都說完了吧,再不上山,天都要黑了。”聽說凌山落日有驚世之美,她可不想錯過。
慕容舒清也不想再和賢翌寒暄下去,點頭附和西烈月的說法,牽着淨水,出了亭子。
西烈月興致頗高的走在最前邊,身邊跟着不離身的紅衣女子焰,慕容舒清也拉着淨水,緩步跟在後面。賢翌看着一羣女子,笑問:“步行上山,你們受得了嗎?”這凌山號稱近郊最高的山脈,她們這小姐丫鬟的能走得上去?!
西烈月爽xing的回過頭,大聲笑道:“郊遊賞景,坐馬車有什麼意思!對吧完,還不忘把話題丟給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苦笑,雖然她曾經說自己叫秦書,可是她一定要叫她“舒”嗎?有一個唐曉曉就已經夠了!!
看面前巒峰疊翠,山腳下看來,高聳入雲,她沒有西烈月的好功夫,說實在的,要爬到山頂,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困難,不過這樣的景緻若不徒步細看,陷身其中,又怎麼領略它的鐘靈神秀!慕容舒清詢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淨水,她這幾天的精神不是很好,她比較擔心她。
淨水或是因爲好奇西烈月,或是被眼前青翠的美景折服,心情似乎稍好了些,她輕輕點頭之後,慕容舒清才淺笑回道:“我同意。”
賢翌微微挑眉,既然兩位小姐都沒有意見,他也唯有從命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賢翌笑道:“那走吧。”
剛剛上山,還不是很陡峭,幾人賞景閒聊,倒也不覺得累,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山勢似乎漸漸陡峭起來,景se也越見秀美。慕容舒清一路上,一直拉着淨水的手,忽然,淨水停下了腳步,慕容舒清原來以爲她累了,可是細看之下,只看到她一直盯着遠方的林間小道。
賢翌和西烈月本在談笑,看到她們忽然停了下來,也放慢了腳步,隨着她們的視線看去。
只見青山綠水間,有兩人蹣跚行來,漸漸走近了,纔看清,是一對老夫妻,兩人臉上已雕刻滿了歲月的痕跡,縱橫的皺紋,幾乎掩蓋了來人的面容,老爺子背後揹着一小捆乾柴,應該是在附近的山裡撿的,老婦人緊緊的跟在一旁,一手託老爺子身後的乾柴,一手用衣袖輕輕爲他拭去這寒冬中依然滲出的汗珠。兩人一路行來,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這樣緩緩的走着,彷彿每一天,他們都是這樣相攜走過。
直到他們走遠,淨水仍是注視着那早已無人的遠方,沉默不語。慕容舒清有些擔心的輕喚:“淨水?”
良久,淨水才小聲地說道:“他們很幸福。”
慕容舒清收回了視線,輕拍淨水的手,淡淡的笑道:“是啊。情之所以爲情,並不是因爲它的轟轟烈烈才讓人心馳神往,而是那如細水長流般的眷戀,纔是心中所繫。”這樣的感情,怕纔是真正的相融以沫吧。
“心中所繫?”慕容舒清低語和輕撫,讓淨水原來無神的眼,凝聚着點點的疑問,低喃着最後一句話,淨水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似乎仍是不解。
淨水不語,慕容舒清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陪在她身邊,難得的是,身後的西烈月也不催促,只是微微蹙起的眉頭,似乎也在爲什麼煩惱。
而賢翌也只是安靜的立在一旁,只是看向慕容舒清的眼神透着些許玩味。
下午的深林,還是頗爲寒冷的,並未狂風大作,只是清風迎面輕撫,也讓人不由得感覺清冷。淨水終於擡起頭來,那雙靈秀的明眸,此時閃着清明的光澤,平靜的問道:“小姐,你的意思是,若他心中有我,容顏如何他都不會在意,若是無我,便是天仙也是枉然,是嗎?”
慕容舒清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在她看來,淨水有着一顆玲瓏心,不被糾結着,就能看到它的智慧。這時候的淨水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不需要她再多言。
淨水幾乎兩天都沒有閤眼,現在也走了一段路,臉上已經漸漸泛白,她帶她出來散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慕容舒清輕聲說道:“炎雨,送淨水到馬車上休息吧。”
炎雨的忽然現身,讓賢翌,尤其是那始終立於他身後的男子都是一驚,男子看着炎雨的眼裡有欣賞,有戒備,有挑釁。炎雨卻是不看他一眼,走到淨水身邊,帶着她飛身而去。
慕容舒清轉身,緊了緊衣襟,掠過那些或玩味,或疑惑,或探究的眼神,自在的緩步行在雖已滿地的落葉,但是仍然可見青翠生命力的密林間。
賢翌,西烈月對看一眼,跟上了前邊那幾乎隱入林間的墨綠身影。
才走至半山腰上,慕容舒清靠坐在一個巨石上不走了,呼吸已經不穩的她,髮絲被風吹得已經有些凌亂,臉se也開始躁紅。
西烈月雖然也有些喘,但是基本上還能神清氣爽的站在慕容舒清身邊,調笑道:“怎麼不走了?才半山而已!”
慕容舒清順了順氣息,瞥了洋洋得意的西烈月一眼,她不是武林高手啊,怎麼和她比。慕容舒清一手輕扇着風,一邊好笑的自我調侃道:“沒辦法,我是養尊處優,嬌慣成xing的千金大小姐,走不動也很正常。”她也沒有說錯,慕容舒清確實是。
慕容舒清的回答讓西烈月和賢翌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西烈月看了看路程,說道:“可是真正的美景在山頂上。你不怕錯過?”
慕容舒清用衣袖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雖然女子這麼做,在所謂的上層社會是很不雅的,慕容舒清卻不以爲意,她沒有帶手帕的習慣,實在是不知道往哪裡放!微微聳肩,慕容舒清輕鬆的回道:“所謂美景,該是在怡然的心情下欣賞,才能感受到它的俊秀優美,變幻迷人。我休息好了,再慢慢逛上去,你先走吧。”她若是不休息,怕是走上去就可以暈倒了。
慕容舒清現在還未平息喘息,知道她是很難繼續了,西烈月看向身邊一樣一派自然的賢翌,笑問:“賢公子呢?”
賢翌並未思索很久,走至慕容舒清身邊的巨石,在另一邊坐下,笑道:“我也認同秦小姐的話。”這個女子很有意思,越是接觸,越是覺得不凡,竟有些讓人慾罷不能的想要了解她,靠近她。她的風雅不是來自於她的樣貌,而是那怡然清幽的氣韻。她讓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如此感興趣。
西烈月輕揚脣角,不錯,有意思。現在她要先去看日落,好戲應該很快就要上場了,眼波流轉間,她笑着點頭:“好吧,那我失陪了。”
說完轉身,信步離開。
慕容舒清無語,她沒有想到賢翌竟會放棄難得一見的凌山落日不走了,而陪她在這賞風慕林??她實在不想與他獨處,感覺上,他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第七十六章身份
慕容舒清無語,她沒有想到賢翌竟會放棄難得一見的凌山落日不走了,而陪她在這賞風慕林??她實在不想與他獨處,感覺上,他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罷了,事已至此,就當有個人作伴好了。
慕容舒清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掛在耳後,整個人坐上巨石,手撐在膝蓋上,託着腮幫。剛纔一路走上來,真的累了,現在放鬆的坐下來,有清風拂面,有青翠環繞,還有不知是鳥還是蟲的低聲鳴叫,讓慕容舒清覺得自己竟有些微醺起來。若不是身邊還有個人,能躺在巨石之上,仰望藍天,以天爲被,以石爲塌,還真是一件雅事。
賢翌坐在巨石的另一邊,一直觀察着這個墨衣女子,彷彿就要閉上的眼睛,顯示着她的悠閒自在。他想,他要是再不說話,她可以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並且很快進入夢裡。被如此徹底的忽視,對於他來說,還真是一個特別的體驗。
就在慕容舒清眼皮就要完全磕下的時候,賢翌清朗的聲音適時的響起:“秦小姐才思敏捷,見識卓絕,想必是名門之後吧!”
慕容舒清怔怔的慢慢睜開眼,在心裡哀嘆一聲,還是清了清喉嚨,微笑着回道:“賢公子謬讚了,我不過是瞎編胡說,公子的稱讚實在不敢當,更不是什麼名門之後。”
賢翌輕輕搖頭,認真地說道:“你可知,自己身上既隨xing又嫺靜,既慵懶又淡然的氣韻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追逐。”
慕容舒清毫不避諱的伸了一個懶腰,才緩緩轉過身子,正對着賢翌的眼,就着他的話,接道:“公子可知,自己身上既隨和又威嚴,既有君子之風又帶着傲然之氣的氣勢,讓人不自覺想要遠離、逃避。”
賢翌似笑非笑的勾起脣角,用着玩味的語氣笑問:“這麼說,我和小姐,是成不了朋友了?”
慕容舒清並不推諉虛應,他們確實成不了朋友。輕點了一下頭,笑言:“你我萍水相逢,今日又能一起賞景逐風,便是難得的樂事,何必拘泥於這些。”
慕容舒清的直截了當並沒有激怒賢翌,他很君子的點頭笑道:“小姐說的有理。賢翌還有一事想請教小姐。”
既然別人都表現出了這樣的君子風範,她也乾脆的坦然回道:“公子不必客氣,直說無妨。”
“小姐與海月姑娘是舊識?”看她們雖時常鬥嘴,感情倒是很好。他一直在查海月的身份,現在也漸漸有了眉目,只是不知她與海月是否是一起的。
慕容舒清輕笑着搖頭:“那日清風樓上只是初見,後來才引爲知己的。”想起她與西烈月的初見,慕容舒清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如不是霍芷晴,她也不會贏得這一擲千金只爲一曲的“美名”。
不是?賢翌有些不相信的說道:“那麼小姐那日便不是去訪友,完全是去~~”
聽他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慕容舒清好笑的想,她難道還能去*不成?沒有見識過古代文化盛行的青樓文化,怎麼也要看看傳聞中,可以成爲某些詩人靈感的女神。接着他的話,慕容舒清笑答:“聽聞青樓中的女子,各個才情出衆,善解人意,美儂軟語,有機會自然要去見識一番,果然是個讓人流連的好地方。”
賢翌奇道:“小姐覺得青樓是好地方?”
慕容舒清點頭笑答:“是的。”
賢翌朗笑出聲,頗感興趣的追問道:“賢某第一次聽女子如此說,真是有趣,不知小姐以爲好在哪裡?”這女子總能有些特別的解說。
“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會有它的道理,好與壞是相對的,當然我不認同已婚男子流連花街柳巷,但是至於那些未婚,喪偶,或其他有需要的人來說,青樓確實是一個紓解的好地方。”而這個時代的青樓還是由官府管制的,相對來說,比較規範。
紓解?賢翌對於慕容舒清說出這樣露骨的話,先是一愣,後來才又大笑說道:“有趣,小姐的話還真是直白。我也曾聽一女子說,世間若沒有*,奸商,貪官,就天下太平了。小姐以爲如何?”
慕容舒清讚許的點了點頭,笑道:“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這位姑娘的見識也很獨到。只是——”稍停了一會,慕容舒清想了想,正在考慮要不要說,賢翌卻是緊盯着她,等待這後面的話。良久,慕容舒清才緩緩說道:“水至清則無魚。”
若無*,很多良家婦女的清白怕是要有危險了,而且國家總稅收起碼少兩成。再說奸商,商人追利,這很正常,只要能帶動經濟和貿易,便是大功一件。至於貪官,倒是確實可恨,然而那些標榜兩袖清風,以清高自詡,未能爲百姓做事,每天只注重自己名聲清廉的所謂清官,卻不如某些雖會受賄,然心中有愧,能爲百姓做些實事的“貪官”來的可愛。
“水至清則無魚?”賢翌輕輕低喃,忽而擡起頭,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笑得豪邁大氣,好一句水至清則無魚,道出了治國安家的潛規則。他看向慕容舒清的眼睛,這時染上了炙熱。賢翌讚歎的說道:“說的好,若是身邊有你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天下之事,何愁無人共享,無人分憂。”
共享天下?慕容舒清的心在這一刻狂跳了起來,敢用這樣的字眼的人,當今天下,只有一人!難道他是————
將視線再一次落到眼前的男子身上,還是那身靛紫長衫,身邊依然環繞君子之氣,只是那凌雲氣勢在這一刻,竟是怎麼也遮不住。早就看出他的不凡,卻不知,是這樣駭人的身份。
慕容舒清輕皺的眉頭始終沒鬆開,只是淡淡的回道:“公子身邊,怕是已有這樣的人了。”傳聞他的正妻優雅端莊,才情過人,剛纔那一番話,想必就是她說的,有這樣的女子在身邊,他也該無憾了。
賢翌則是認真的看着慕容舒清的眼,堅定的說道:“她們和你不一樣。”或許她們各有風情,才情各異,可是她們不懂他,但是眼前的女子,她懂。她不僅懂他,還懂什麼是政治,什麼是民生。
她們?好一個她們。不管是爲了什麼收納了這些女子,他在她們身上收穫的或是權利的集中,或是朝堂上的支持,或是溫柔的嫵媚,或是曼妙的舞姿,每一個之於他,都是不一樣的吧,更可笑的是,當他盡收這一切之後,最後還要怪罪天下無人懂他!
慕容舒清不想再和他說下去,沒有知道他身份之前就不想和他靠得太近,現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跳下巨石,微微整了整裙角,慕容舒清仍是淡淡的施禮說道:“公子慢坐,我覺得累了,先行離開,失陪了。”
說完,便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他與她,最好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賢翌注視着那抹急於離開的身影,她甚至不聽他的一句回話,就走得這樣灑脫,這樣自在。他對她的心情是什麼?好奇,欣賞,眷戀,佔有,還是什麼?她呢?
立於身後的危海直到慕容舒清走遠,才靠近賢翌身邊,看自己主子的視線仍膠着在那翩然而去的身影上,有些不解的說道:“主子,這女子的確不凡,您若喜歡,直接表明身份就是了。”沒有人在知道主子身份之後還要求離開的。
危海渾厚的聲音讓賢翌收了投向遠方的視線,轉身向凌山頂上而已,久久,才拋出一句帶着苦笑的嘆息:“你以爲,她爲何最後匆匆逃離,這身份,她應該已經看出來了。”顯然,她是被這身份嚇走的,她還有多少特別等待他去挖掘呢?自己對她的興趣是一時的,還是就此放不下的牽絆,他自己也未曾想明白。
危海冷硬的眉頭微皺,再看一眼那已走出很遠的墨綠身影,他不明白,那女子既已知道主子的身份,她還跑什麼?!
第77章焚糧
昨日從凌山回來之後,淨水的精神就好了很多,不像前兩天一樣不吃不睡,癡傻的坐着,對祈睿的天天而至,也不再避而不見,偶爾還能和他說笑,這把祈睿樂壞了,一直追問慕容舒清到底和淨水說了什麼,讓她竟能想開。
慕容舒清只是淡笑無語,她什麼也沒有說,是淨水自己被那一對老夫妻所感動,他們滄桑的面容和相依相偎的步伐讓她瞭解了愛。雖然她與祈睿之間的藩籬不僅僅是樣貌這麼簡單,但是走出一步,就是向幸福近了一步。
看兩人眼波流轉間全是情意,似乎環繞着他們的都是甜蜜的氣息,慕容舒清微笑着悄悄退出了這間溫馨的小院。
再次穿過菩提樹林,來到這片梅林前,慕容舒清爲眼前的景緻驚豔。才三四天吧,竟是大不一樣了,滿枝豔梅開得熱烈,遠看去,猶如一片紅雲,已是隆冬了嗎?沒有雪的映襯,那紅越發的肆意起來,傲然而立的姿態,倒像是向這凜冽的寒風和遲遲未到的霜雪宣戰一般。
本來以爲,這滿院的殷紅會掩蓋住那抹孤高的豔影,可是她錯了,隨風舞動的紅衫,張狂起舞的墨發,讓他在傲梅中更顯風采飛揚。疏離的氣質猶如身在塵世,心若天涯。
慕容舒清緩步走到他身後,靜身而立,不想打擾這唯美的畫面,只是她才站定,楚吟清淺的聲音帶着笑意響起:“好久不見。”
久嗎?才三天吧。慕容舒清好笑的回道:“是啊,好久不見。”
楚吟轉過身來,未束的黑髮揚起了美麗的弧線,慕容舒清讚歎,美人當如是,無論做什麼動作,都是那麼優雅和迷人,無關xing別,無關身份。慕容舒清微笑凝視的目光,讓楚吟不自覺的揚了揚眉,這女子就是這樣特別,專注的視線,非但沒有讓人覺得厭惡,反而讓你陶醉在那一汪寧靜悠閒的清泉裡。
“你來是要告訴我,你們已經商量好了不治了。從她上次走之前的問話,他就猜出那女孩是不會與人換臉的。楚吟稍稍停頓之後,再次說話時,臉上的笑意已然斂去,低沉的聲音有些壓抑的說道:“要我幫她將臉上的胎記淡化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來聽聽。”慕容舒清有些好奇,楚吟這樣的人物,有什麼事需要她去做。
楚吟從懷裡掏出一塊扇形白玉,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宛若透明。輕撫着玉身,細細的把玩,良久,楚吟才輕聲說道:“找到這塊玉玲瓏的下闋。”
看他如此珍視,還是隨身攜帶着,這塊玉玲瓏對他來說,一定有着不凡的意義。慕容舒清問道:“除了它沒有別的線索了嗎?”
她的問話,讓楚吟撫玉的手停了下來,將手中的玉玲瓏遞給慕容舒清,楚吟轉身立於梅林間,久久不語。
他的背影,慕容舒清看過無數次,在未踏進梅林的日子裡,幾乎就是這背影與她遙遙相對。有時孤傲,有時清高,有時隨意,有時冷漠,卻沒有如今天這般蕭索,滄桑。竟讓人不忍再問。
慕容舒清低頭細看塞到手裡的玉玲瓏,玉面一邊雕刻着一枝怒放的寒梅,雕工沒有什麼特別花哨精細的地方,只是簡單的幾筆,就已經將梅花的靈xing和傲骨雕刻的惟妙惟肖了,可見雕刻之人必有愛梅之心。簡單的雕刻,就已經很有自己的風格。另一邊則是雕着兩行小字“煢煢白兔,東走西顧”。硬朗的骨架,飛揚灑脫的字體,自成一派。
因爲長久的撫摸,玉的表面已經變得圓潤光滑。握在手中,隱隱能感受到微涼的氣息,竟與她的鐲子的質感十分相似,但是現在正值隆冬,她也不能確定這微涼的氣息是玉本身散發出來的,還是這寒風所致。
再次擡頭,楚吟依舊是那樣背對着她,慕容舒清輕嘆,這玉玲瓏是他親手雕刻而成的吧。上面無處不顯示着他的個人風格。而他一心想要尋找的下闋該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吧。
天se漸晚,本就寒冷的風更是颳得張狂,只是這梅林間,無論是傲立枝頭的紅梅,還是迎風而立的豔影,都似乎要與這勁風一較高下般對立,唯有已經將身上的棉錦裹得嚴實的慕容舒清受不了的輕顫起來。
正當慕容舒清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直不語的楚吟終於說話了,只是那幽然的聲音蘊含着清冷與傷痛:“下闋原來的主人是我的師妹,也就是莫殘的母親。二十年前留給我的只有她的屍體和這個孩子。”
他與她,同拜一師,算得上青梅竹馬,他習醫術五行,她學琴棋書畫,兩人從小感情就很好,本來應該順理成章的一對,然而她終是愛上了另一個男子。罷了,若是她能幸福,他便也無憾,只是爲何最後留給他的,僅僅是臨終前的一句託付和一聲保重。
他要找到那個帶走她的男子,還有殺她的人,可是二十年了,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就連她十歲那年,他用師傅傳給他的玄冰玉雕刻的玉玲瓏也一同消失的二十年。他猜想,這世間傳聞的通天靈玉,或許與她的死有關,所以,他一定要找那下闋。
雖然沒能看見他的表情,慕容舒清仍能感覺到他的傷痛。原來他和莫殘之間,竟還有這樣的淵源。然而正是有着這樣的關係,他對莫殘的收養,也就顯得更爲不易。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與另一個男人的孩子。這對於他來說,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煎熬。
只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楚吟一定已經尋找多年,至今仍未能找到,她又上哪去找呢?不得已,慕容舒清輕聲說道:“你找了二十年都沒有找到的東西,你認爲我可以找到?”
似乎有些累了,楚吟低聲嘆道:“很多東西是看緣分的,我找不到,不代表你找不到。”他與她,是註定無緣嗎?他找了二十年,竟是了無音訊。
不忍再拒絕,慕容舒清平淡卻認真的回道:“我盡力而爲。”
走至楚吟身後,慕容舒清輕輕將手中的玉玲瓏遞回去,只是楚吟並沒有收下,那雙令人迷醉的眼注視着前方,似乎看不遠處的傲梅,又似乎注視着更遠的遠方。最後楚吟輕聲淡漠的說道:“你拿着吧。”說完,又是那樣決然而去。
慕容舒清有些微怔的立在原地,這不是他珍視多年的寶貝嗎?爲何最後又交給她?被寒風捲落的梅瓣,時斷時續的在慕容舒清身邊飛舞,伸手接過一片落梅,輕握手中的殘梅,慕容舒清笑的搖搖頭,對於情殤,她還是不懂啊!
冬夜總是不會特別寂寥,寒風颳着落葉,發生沙沙的響聲,就連門窗,也被風吹得吱吱作響。早已睡下的慕容舒清被門的響聲驚醒,細聽之下,並不是風吹動門扉的聲音,而是有人在敲門。可是這麼晚了,誰還會敲門呢?壓下心中的疑惑,慕容舒清問道:“誰?”
“主子。”門外,是一道冷硬的男聲。
是炎雨,慕容舒清立刻起身,他這個時候來找她,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披了一件厚重的棉錦,點了燈,慕容舒清給炎雨開了房門。
藉着手中的燭光,可以看到炎雨的臉se並不好看,本就剛毅冷硬的臉上,現在佈滿了陰霾。炎雨雖然平時就是一張冷酷少語的臉,可是臉se這樣嚴肅和陰沉卻是十分少有的。
才進了屋,慕容舒清便問道:“怎麼了?”炎雨這個時間來找她,加上他現在的臉se,讓慕容舒清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炎雨劍眉緊蹙,冷冷的說道:“東隅送往臨風關的八萬石糧食於昨日凌晨被全部焚燬。”
“什麼?”果然,炎雨簡單的陳述印證了她的想法,也差點驚掉她手中的燭臺。
慕容舒清走進這梅林環繞,院中卻無一棵梅樹的小院,除了簡單,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描述它的,就只是一屋,一幾,一琴,一人罷了。甚至是那簡易搭成的院門上,也隻字未題,如一般的農家小院般,沒有任何附庸風雅之物。院中沒有石凳竹椅之類的,矮几旁放着幾個草編的軟墊。隨便拿起一個,慕容舒清在楚吟身邊坐下。
“你們有決定了?”楚吟收了木箏,那張總是漠然的臉染上了淡淡的笑意,這個女子總能讓他不能忽視,進了幻陣中,也未見她驚慌失措,閒坐在梅林間,還能面含微笑,是胸有成竹才這般淡定從容,還是不知死活到近乎盲目樂觀。不管是怎樣,她都成功了,他有些留戀她清淡微溫的笑容,還不想她死。
慕容舒清搖搖頭,回道:“我說過這並不由我來決定。”
爲自己斟了一杯茶,楚吟勾起脣角,那深邃如海的眼掠過一抹波瀾,用他特有的慵懶嗓音悠然的問道:“那你跟着我是爲了什麼?”
慕容舒清並沒有馬上回答他,拿起面前已經擺着的一杯泉葚,淡綠的茶湯清潤亮透,茶香也醇厚誘人,手中淡淡的餘溫顯示着這杯極品泉葚已經涼了。慕容舒清細細的喝下,才緩緩回道:“想要問你一件事。”
楚吟揚眉一笑,等着慕容舒清接下來的問題。
慕容舒清直視着那雙冷漠深沉的眼,問道:“你很喜歡看到人xing掙扎的一面?”
楚吟沒有想到,慕容舒清會這麼問,她的敏銳才思,直言不諱,讓他心頭滑過一絲無解的震動。微訝過後,楚吟竟是朗笑出聲,毫不避諱的回道:“是的,你不覺得很有趣嗎?”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士一邊嚷嚷着君子之風,禮義廉恥,一邊心狠手辣,幹盡了齷齪殘忍之事。對他們來說,這或者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掙扎。
慕容舒清微微低下頭,不願意去看楚吟現在那雙已失去平靜,有些魔魅的眼。將一直捏在手中的那枝寒梅放在桌上,慕容舒清爲楚吟斟了一杯茶,輕推至他面前,溫潤的聲音低低的嘆道:“掙扎的結果,無非是善的更善,惡的更惡罷了,並沒有任何懸念。”
她的低嘆輕輕淺淺,既沒有反駁楚吟對於人xing的不屑,也沒有試圖宣揚人xing本善的論調。就只是那樣清淺的幾句,便讓那所謂人xing掙扎的“有趣”變得無味。
“你叫什麼名字?”楚吟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奇特的女子是誰。
“慕容舒清。”
“你就是慕容舒清?”聽她叫祁睿大哥,他猜想她會是祁家人,只是沒想到她就是慕容家的主子,難怪這樣的與衆不同。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的人想要她死,又有那麼多人要她活了。
最近她似乎“名聲鵲起”,慕容舒清好笑回道:“我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名!”
“只是你的命很值錢而已。”楚吟輕敲矮几,輕柔的語調卻讓人不由自主的覺得寒意襲人。就連四周的梅花,也彷彿感應到這詭異的氣息,沙沙的抖動着梅瓣。
慕容舒清並沒有被楚吟釋放出來的淡淡殺氣擾亂心智,實在是楚吟現在要殺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她害怕也無濟於事,只得聳聳肩,自我調侃道:“這是我的榮幸。”
她的淺笑輕顰,讓楚吟也搖頭輕笑起來,剛纔暗潮波動的殺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楚吟忽然提議道:“你很有趣,也很聰明。你要是願意留在我身邊陪我,我可以傳授你醫術,還可以保證你長命百歲。”
這個主意不錯,留她在身邊,他的日子一定很有趣,而她聰明足智,要教她醫術一定也不費力,看她對換臉似乎還頗爲了解,或許從她身上他還能得到一些啓發。對自己的這個提議,楚吟越想越覺得滿意。
面對楚吟突來的心血來潮,慕容舒清無奈的避開他灼灼的視線,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輕晃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泉葚,似有若無的掃了一眼那簡陋的木屋,狀似擔心的輕笑道:“你的泉葚夠多嗎?我怕多一個人就不夠喝了。”
慕容舒清語落,楚吟聽完竟是開懷大笑,只見他向屋內朗聲說道:“莫殘,你的武功荒廢了。”
莫殘?怎麼會是他?!她只是感覺到屋裡還有一個人,爲了避開楚吟的提議,纔不得已提起,竟是這麼巧,他昨夜會出現在霜天別院,怕是爲了楚吟吧。想不到,他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依舊是一身的寒氣和滿目的冰冷,明明是青天白日,他卻總能帶來暗夜冷凝的氣息,就連這初冬的寒風,也比不上他霜凍的眼神。莫殘從屋內走出來,直直走到矮几前,自顧自的倒一杯茶,然後一口飲盡。
“莫殘,你浪費了我的好茶。”楚吟嘖嘖搖頭,冷漠的臉上完全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只是雖這麼說着,卻並未阻止莫殘一杯接着一杯的牛飲。
慕容舒清坐在他們對面,看着眼前的兩人,好笑的想到一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兩人一個冰冷無情,一個冷漠無感,雖然不是一模一樣,卻也是各有各的冷,不遑多讓。他們倆成爲朋友,也算是絕配了!
第78章送糧
將燭臺放到矮几上,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有些紊亂的心緒平靜下來,細問道:“說清楚些。”
炎雨依舊冰冷的聲音在屋裡響起:“昨日卯時,在距臨風關五百里的葭度鎮官道上,八百石糧食被全部焚燬,押送糧食的侍衛及官員全部被殺害,沒有一個活口。”
原來有人想要舅舅和她的命,就是爲了今天。若是戶部尚書和慕容家的主事者雙雙而亡,那麼東隅想要快速再調出八百石糧食,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樣一來他們的計劃就是天衣無縫了。
慕容舒清在桌前的木椅上坐下,素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問道:“那現在臨風關的情況怎麼樣?”
“昨日下午,軒轅逸已經得到糧食被焚燬的消息了,目前八百大軍五日後將面臨斷糧的危機。估計朝廷在明日上午也會收到消息。”
八百石糧食相當於三個月的軍糧,這次籌劃之人可以說是算得準,下手也乾淨利落。選在葭度鎮下手,就算朝廷有通天的本事馬上籌集到糧食,也不可能在五日內將糧食送達臨風關,那麼東隅大軍就是不戰而敗了。而且一般截到糧食都會運走,作爲己用。而他們竟選擇全部焚燬,可見其行事作風果決狠辣,絕不給敵人留機會。
“炎雨,讓蒼素密切注意蒼月的情況,還有燕芮也不要放鬆警惕。”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應該是蒼月做的,但是想到宏冥現在已經登上燕芮皇位,她就覺得很不安,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經質。
慕容舒清閉上眼睛,思索片刻之後,才又說道:“快馬加鞭,通知馮毅,讓他從臨風關方圓五百里以內的城鎮裡,慕容家的糧倉中調集三萬石糧食。這事要做的隱秘,分批運送,派最好的暗士護送,五日內,必須送到臨風關軒轅逸手中。”
剛纔一瞬間,她腦中浮現出了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她猜他一定暴怒不已,不用想也知道那張剛毅的臉上絕對佈滿寒霜陰霾。作爲一個將軍,他可以在戰場上輸給對手,甚至戰死,但是絕對不能不上戰場就輸得這麼窩囊。這是一個軍人和男人的驕傲。
他竟是不願看到這樣的軒轅逸,或許那樣的不可一世,桀驁張狂,才應該是他的表情吧。再則,畢竟現在東隅是她的國家,她也並不希望蒼月這一仗就這樣獲勝。她今天不調糧食過去,這朝廷也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慕容家,畢竟國庫不可能放空,那麼要再籌集糧食,慕容家是避無可避,倒不如現在先行一步,也算解了軒轅逸燃眉之急。
完慕容舒清的吩咐,炎雨暗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眼前。
慕容舒清回到牀上,伸了伸腰,伴着屋外沙沙作響的枯葉和那肆虐的寒風,她閉上了眼睛,明天還會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
昨晚的風颳落了滿樹枯葉,現在看去,這淨水雅絮裡沾染着濃濃的冬意,光禿的樹幹看起來多少有些蕭索晦澀,但這也只是它生命力的休眠,等待了春的招呼。
“小姐,舅老爺來了。”綠倚輕喚着倚在窗邊的慕容舒清。
從窗外的冬意中回過神來,慕容舒清淡笑的說道:“快請吧。”才正午,就到了,該是一早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吧。
不一會兒,祈雲在兩名小童的攙扶中,緩慢的走了進來,原來就清瘦的身形,在這樣的變故中,更清減了不少。慕容舒清看得心中感慨,爲他盡忠職守之心,爲國爲民之意所感動。她連忙迎了上去,扶着祈雲坐下,輕嘆道:“舅舅,快坐下吧,您的傷還沒有好,有什麼事通知我回祁家酒可以了。”
祈雲輕咳了兩聲,順了順氣,才搖了搖頭,說道:“這事等不及,而且祁家也不安全。”他現在才明白爲什麼有人要至他於死地,這次焚糧,極有可能讓東隅一敗塗地,目前正是最緊要的關頭,不管是他還是清兒,都是岌岌可危的。
他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吧,花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蒼老,那雙精銳的眼睛,沒有因爲受傷和困境染上恐慌或無力,還是那樣的清明而堅定。爲祈雲沏了一杯熱茶,緩緩推到他面前,慕容舒清才輕聲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急也沒用。您這樣出來又何嘗安全。”他可知那些有心人士爲了不讓他壞事,會不擇手段的要他的命。
“你都已經知道了?!”祈雲驚訝的看向眼前輕言淡語的女子,她知道?!他今早才收到八百里加急密報,她竟然已經知道了。
慕容舒清輕輕點頭,和煦般的淺笑輕輕揚起,那讓人安心的力量傳遞到了屋內每個人的心裡。平靜清潤的聲音緩緩的說道:“這事您不用擔心,我已經調了三萬石糧食到臨風關,一月之內,軍隊是不會斷糧的,我想以您和皇上的能力,一月後,再籌集三月軍糧應該不是問題。”
“三萬石?你確定五日內真的能行嗎?”祈雲緊皺的眉頭緩緩鬆開,只是心裡仍有疑惑,三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它足夠八萬大軍食用一月。籌集起來實屬不易,更別提是這麼短的時間內還要送至臨風關。
“放心吧。”慕容舒清堅定的點頭,他了解祈雲的擔憂,若是不是全國都有慕容家的產業,臨風關附近又確實有幾座糧倉,不然她也做不到五日內調集這麼多糧食。
祈雲放心的點了點頭,真誠的說道:“清兒,這次要謝謝你了。”他今日來,本只是想讓她想辦法籌集一萬石糧食,匯同朝廷的別處徵借的其他糧食一起,送往臨風關,但是那樣勢必超過五日,大軍要不就撤退,不戰而敗。要不就捱餓,影響士氣和軍心。要不就向附近百姓借糧,這樣只是杯水車薪,還會讓百姓對朝廷失望。
她今日之舉,解了眼前這一切的爲難。
慕容舒清輕輕搖頭,淺笑道:“舅舅您別這麼說,無國何來的家,這是我能做也該做的。”她也知道她這麼做,無疑是讓慕容家的實力暴露在朝廷,或者可以說是四海之內,但是他也不能爲了保有慕容家自身,而讓東隅百姓也陷入戰火之中,這東隅有她想要保護的人。罷了,有得必有失吧。
好個無國何來家,清兒是真的長大了,就是月兒在世,有的也只是驚世的才學和絕麗的容顏,沒有這樣睿智的思想,從容的姿態,寬廣的胸懷,便是做不來這樣的兼濟天下吧。若他是男子,那便是東隅之幸,百姓之福了。輕嘆一聲,祈雲緩緩起身,拍拍舒清的肩膀,說道:“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慕容舒清攙扶着他出了淨水雅絮,欠身行了禮,說道:“您慢走。”
祈雲點點頭,正要上馬車,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看着眼前亭亭而立的清雅女子,有些遲疑的叫道:“清兒----”
慕容舒清擡頭,等着他接下來的話,是什麼讓這個老人久久不語?
終於,祈雲低聲問道:“你和軒轅逸真的退婚了?”
慕容舒清微杵,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問這個,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仍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祈雲原已舒展的眉再一次皺在了一起,搖頭輕嘆,在慕容舒清耳邊低語道:“這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的好。”
說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匆匆上了馬車。
慕容舒清站在淨水雅絮門前良久,想着剛纔祈雲的話,他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
“糟了!”慕容舒清忽然輕呼一聲,臉se也變得有些蒼白。
第79章應變
祈雲剛纔的話,帶給她一個信息,她的婚事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事情,慕容家這次展現出來的實力,朝廷既需要藉助,也想要掌控,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聯姻。她若不是軒轅逸的未婚妻,皇上就不可能放過她。
凌山之行,她雖然已經看出玄天成對她有意,但是她一直以爲只要不讓他知道她的身份,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便罷了。可是今日看來,是她太天真了,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她是誰,他娶的是慕容家的財力,慕容家的糧倉。慕容舒清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只是鞏固他的國家和權利的另一個犧牲品。
他若是知道她剛好就是慕容舒清,那麼她就更是無處可逃了。
“小姐,您沒事吧。”綠倚擔憂的扶着臉se瞬間變得緊張的慕容舒清,她服侍小姐這些年,她從來沒有這樣焦慮過,剛纔舅老爺究竟在小姐耳邊說了什麼?!
慕容舒清回過神來,對上綠倚擔心的眼睛,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揚起脣角,拍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小聲回道:“沒事。”
慕容舒清明顯牽強的微笑,又怎麼瞞得住細心照顧她的綠倚,只是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綠倚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情,自己也幫不了小姐,只能無聲的扶着慕容舒清進了裡屋,不再說話。
一路走回來,慕容舒清有些無措的心也漸漸得到了平復,按現在的形勢看,玄天成爲了安邦定國,娶慕容家的女兒,是最直接可行的。但是莫說她對玄天成並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就是真對他有意,她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政治漩渦之中。更何況,是那個對她來說,壓抑人xing扭曲人格的後宮。
其實,她要遠離這樣的紛擾,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她早就有了自由來去,縱情山水的能力,只是,她現在竟是走不了,走不動了。若是這樣任xing離去,那麼在朝爲官的大舅祈雲,小舅祈雨,大哥祈睿,甚至外公都會受牽連,更會讓有心人士落井下石。她的離開,還會給慕容家帶來滅頂之災。
她從來都知道皇權至上的可怕,今天,更是切身的體會了一回。
在牀前的矮几旁坐下,寒冷的風從窗外刮進來,吹亂了慕容舒清輕綰的髮髻。綠倚正要上前關窗,,慕容舒清輕喚道:“別關,透透氣,你去看看炎雨回來了沒有,回了讓他來見我。”她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很不好,不想綠倚擔心,只有先把她支開。
農曆十一月的風,吹的臉上生疼,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涼風,覺得腦子似乎也清明瞭些。剛纔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二十九年的生命裡,第一次這樣真切的感到了恐懼,無力和爲難。她走不了,除非她能放下陪伴她三年的親人。鬥不過,除非她能換了這東隅的皇室。可是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
起身來到窗邊,倚着窗棱,將頭輕輕的靠在窗邊,慕容舒清閉上了眼睛,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要怎麼做。
炎雨悄然無聲的出現在慕容舒清身旁,她微蹙的眉頭,緊閉的雙目,讓她看起來,和一般的十九歲女孩一樣脆弱,可是他知道,當她睜開雙眼時,那雙眼睛永遠是閃着堅定而溫潤的光芒。他曾經問過自己,兩年前爲什麼會答應追隨這麼一個ru臭未乾的小丫頭,是那雙眼睛,淡然卻堅持,是那身風華,清雅而從容。
“你回來了。”慕容舒清輕揚的聲音打斷了炎雨的出神。微笑着睜開眼睛,慕容舒清背靠着窗框,看着面前發愣的炎雨。
炎雨微微低頭,還是那冷酷的聲音回道:“主子。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在辦了。”
慕容舒清滿意的點頭笑道:“很好,讓馮毅把冰魄帶來,你去準備一下,明日啓程去臨風關。”
有很多東西她不能改變,但是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也許西烈月說的沒錯,她的人生她總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天的慕容舒清有些不一樣,炎雨從那雙總是隨xing淡笑的眼裡看到了堅決和自信的火焰,這樣的她又是另一番的雅緻。
炎雨纔出門,淨水就有些着急的進了屋裡,看着窗邊遠眺霞光的慕容舒清,淨水着急的問道:“小姐,您要走?!”
慕容舒清聽到聲音,轉身回頭,看見淨水水靈靈的大眼裡,滿是疑惑。微笑着來到她身邊,解釋道:“是,你的臉雖然不能根治,但是可以淡化,我已經給你找好大夫了,別擔心。”
慕容舒清這一說,倒是讓淨水更急了,拉着慕容舒清的衣袖,淨水說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我想要跟着您。”小姐是她生命的一道陽光,帶給她溫暖和信心。在她身邊,她會覺得快樂。
慕容舒清睨着她,似笑非笑的說道:“跟着我?這樣我大哥可是要追殺我的。”
她怎麼能讓淨水跟着她,這次去臨風關,路途遙遠,其中的危險就更不必說了。她還在苦惱怎麼讓綠倚這個拗丫頭別跟着她。焚糧之人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要她的命,只是她這次是非去不可。
“小姐~~”慕容舒清刻意的調侃果然讓淨水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沒有再糾纏在追隨慕容舒清的問題上。
拉着她的手,兩人在矮几前坐下,慕容舒清淺笑着問道:“大哥對你的情你是知道的,你也已經接受了,接下來,還有很艱難的仗要打,他說他絕不放棄你,那麼你呢?”
這次淨水沒有再以沉默來回答,似下定決心般,點頭回道:“我也不會放棄。”
她肯定的回答,讓慕容舒清開心的笑了起來,她馬上就要離開,淨水一直讓她放心不下,現在她終於可以放心了,雖然在他們面前,還有很多障礙,但是兩人心中彼此都有了那份堅定,便是有了克服一切的力量:“既然這樣,愛情需要共同的努力。你要支持他,鼓勵他了,所以他需要你。明白嗎?”
定的點頭,淨水此刻的笑容比冬日陽光更爲燦爛。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到迎客樓留口信,我會知道的。”她會盡最大的力量助他們,總要有人是幸福的。
月華初上,看着綠倚忙碌的整理牀單被褥,慕容舒清想了想,淡淡的說道:“綠倚,明日你就先回慕容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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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如常的回“是”,綠倚鋪牀的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整理着被褥,待一起弄好了之後,才轉過身來,看着慕容舒清的眼,堅定的回道:“小姐,我不是淨水,我不會離開的。”
這丫頭的拗脾氣又上來了,慕容舒清無奈的淺笑,正要開口,綠倚卻快她一步,認真的問道:“您說過,人的一生,要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爲什麼活着,纔算活出自我。”
慕容舒清點頭道:“我是說過。”這是兩年前她對着三個丫頭說的,那時她們還是一臉的疑惑和不解,想不到綠倚還記得。
綠倚仍是看着慕容舒清的眼睛,緩慢卻無比堅定的說道:“那您就別叫我走了。我想要留在您身邊,爲着這份安心而活着。”
她的回答讓慕容舒清一愣,好笑的搖搖頭,這是什麼答案。低嘆一聲:“綠倚,不是這樣的,其實——”
她纔要解釋什麼是自我,綠倚卻沒有讓她說完:“小姐,能有一個人值得自己牽掛,追隨,這不是一種幸福嗎?!安心不能成爲活着的理由嗎?!”
她從小就被賣來做丫鬟,她不知道什麼是安定,什麼是自我,誰是主子一點也不重要,她只要服從就可以了,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想法,她也不需要有想法,她覺得自己可有可無。她在小姐身邊感受到了何謂自尊,何謂思想,有了一份溫暖而安定的力量,這就是她想要的。
第一次,綠倚打斷她的話,也是第一次,綠倚的問題,慕容舒清竟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