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角的空間中。一個光球懸掛在三十米左右的高空中,散發着金色的光輝。
羅蒙身在其中。雖然已經是無數次沉入心神來到這裡,但是他依然會覺得不可思議。
“細米草。”他對着虛空喊道。
於是細米草的資料浮現出來,這是地球上的一種草藥,因爲有着在野外治療蛇傷的功效,所以羅蒙種了一些。羅蒙看着這種草藥的資料,裡面的內容和從前在地球上見過的不太一樣了,這大概是兩個世界法則不同的造成的,但是還好,這還是一種有效的蛇藥。
羅蒙從空間中取出一株已經陰乾好的,——神農角的空間中,有那麼一小塊似乎是專門爲了儲存植物而準備的,一些草藥放置在其中,就會保持放入時的狀態。然後他退出了神農角。
回到薩克維爾爲學徒們提供的小單間內,羅蒙看着手心處的細米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魔法燈盞散發出非常微弱的白光,僅僅照亮了周圍一米左右的地方。
羅蒙從牀底下拖出一個小木箱,裡面是一套藥劑師修治草藥的常用工具。研磨用的小鉢同時也可用來榨汁,小刀是用來切割的,鍘刀是方便的批量切割工具,剪刀可以用來取最嫩的葉芽,也可用來絞碎一些東西,還有小小的陶罐,可以用來浸泡草藥。——這是裡卡鎮上神殿中的藥師安森送給他的。
羅蒙從它們中間取出小刀,開始按照這個世界修治蝴蝶草的方法修治這株細米草。
對草藥的初次處理,去掉藥姓較差的部分,保留精華,或者按照草藥不同部位的不同藥姓對其進行分割,然後給予適當的處理,以增強藥姓或者使藥姓發生微妙的變化,又或者增加草藥的保存期,這些都屬於草藥學中最基礎的入門的部分。
在地球上,經二千年發展出來的古老中醫,稱這一門學問爲炮製學。
而在這個世界,草藥學雖然也有所發展,卻不得不長期依附於鍊金藥劑學之下,作爲鍊金藥劑學的一個基礎分支而存在。原因無他,這是一個真實有着魔法的世界。
羅蒙細心的修整着細米草,雖然明明知道他並不是蝴蝶草這種毒藥,但是總要使某些人看上去以爲是某個盜賊在採集草藥時,無意混入了一種和蝴蝶草非常相似的全新物種,然後盜賊被幹掉,所有的收穫都被勝利的德魯伊打包帶走,於是對於自然和植物有着充分敏感的德魯伊發現了蝴蝶草中某株的不同。
這就是羅蒙試圖展現給別人看的離奇故事。
羅蒙這樣想着,心理卻還是不太高興,地球上的物種,是他最不想暴露的底牌之一,但是,不如此,怎麼拿到老維倫手裡那張入黑市的推薦票?沒有這個推薦票,怎麼把手裡的錢洗白?錢不能洗白,自己就不能還債,更別說改善尼克今後的生活了。
不多時,手中的細米草就按照蝴蝶草的方法修治好了,保留全部的肥大的葉子,但是根部的須要小心的颳去。而這根系恰好是兩種藥草的不同之處所在,細米草是直根系的植物,有明顯的主根,而蝴蝶草是須根系,沒有明顯的主根。
羅蒙將修治好的細米草放入旁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狹長的小木匣子裡,木匣子裡還小心的用一些麻絮填充好了空隙。然後羅蒙把木匣子收入神農角的空間中,熄了燈,安心的睡去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的黃昏,太陽落入西邊的地平線之後的時候,羅蒙手裡提昨天準備好的木匣子,往老維倫那裡去了。一路上走來,天已經微微有些黑,夜氣好像大池水中的一滴墨汁,就這麼在昏黃的光線裡散開,遠處走過的人看着有些模糊了。
羅蒙含着笑和已經熟識了的人打招呼,心中忽然生起別樣的感覺。
走着想着,羅蒙看見前面老維倫的店鋪已經打烊了。他走上去敲敲門,是伊薇特把門打開,姑娘正圍着圍裙打掃酒吧。
“父親在裡邊等着你。”伊薇特對他說,“羅蒙,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昨天回去的時候羅蒙對伊薇特稍稍露了些口風,所以,伊薇特對於羅蒙將要拿出來貨品既好奇又擔心。
羅蒙笑着爲伊薇特整理了一些額前凌亂的髮絲,然後穿過擺放得並不整齊的桌椅,昂然走進了裡間。
老維倫正坐在小客廳的壁爐旁等他。
“東西帶來了嗎?”老維倫將一塊木柴扔進壁爐中,“啪啪”的火星爆出。
羅蒙把木匣子放到客廳中的木桌子上:“帶來了,請您看一下。”
老維倫中搖椅上起身,壁爐中的火光照在他背後,將一道長長的黑影拉了出來。
他悠閒而又懶散的伸出肥厚的手掌,略有些漫不經心的打開了羅蒙放在桌子上的木匣子,忽然,他瞪圓了眼睛:“這不是蝴蝶草!”聲音中充滿了斬釘截鐵、疑惑和喜悅。
羅蒙駭然:“老維倫居然還有不俗的草藥造詣!”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瞬間,羅蒙就想到了老維倫秘製的果酒和土狼肉。這人絕不是一個五級戰士那麼簡單!
他忽然有些後悔了,把底牌暴露給這樣的人是否合適?
接下來,就只能期望自己和伊薇特的情分了。羅蒙這樣想到,桌子底下的手不由捏緊了拳頭。
老維倫“咚咚咚”衝進了內室,然後從裡面傳來翻找東西的聲音,然後他又“咚咚咚咚”衝出來,一隻手揮舞着鑷子,右眼上還戴着一個水晶鏡片。
老維倫在桌子邊上屏着呼吸,小心的用鑷子翻動着木匣中取出的藥草,並用水晶鏡片仔細的觀察,同時還不時從口裡發出“嘖嘖”聲。
最後,維倫取下鏡片嘀咕了一句:“該死的,根系部分被破壞了。”
羅蒙恭恭敬敬的站着:“維倫先生,我這件貨品是否有資格獲得一張入場券?”
老維倫看着羅蒙。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本來想看看伊薇特中意的孩子究竟有什麼能耐,現在看起來,運氣也是一種能力。”他拍着羅蒙的肩說道。“這件東西我要了,你的事情我已經聽伊薇特說了,所有的現金和貨物我都可以爲你洗白,佣金用這株草折算好了。”
“非常感謝您,維倫先生。”羅蒙鞠了一個躬,終於把這事處理妥善了。他這樣想到。
時間又過去了一兩週,這一天清早,天還是濛濛發黑,大街上,巡夜的士兵不停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勞累了一整晚的他們,到了這個時候,實在是困極了。
忽然,在城東巡邏的一隊士兵發現,一個穿着帶兜帽的長斗篷、看不清面目姓別的人從遠處走來。
“什麼人!”小隊長高聲喊道,下意識的講手按到腰間的劍柄上。
“咣噹!”一件事物扔在小隊長腳前。
小隊長藉着後面士兵手裡殘餘火把的光亮一看,立刻將腳下的事物撿了起來。
這是一枚金屬的令牌,上面有城主艾德爾家族的家徽,這是領主大人頒發給貴賓用的特別通行證。
小隊長連忙把令牌在衣服上擦拭乾淨,然後彎着腰雙手遞給走進的斗篷人:“大人,您請。”
斗篷人伸手接過,斗篷下的手保養得十分精細,一枚十分顯眼的藍寶石戒指戴在主人的右手上。
小隊長看見斗篷人走向了老維倫的酒吧,然後敲了敲門。
“這些充滿奇怪嗜好的大人物,不會是想大清早就來一杯吧。”小隊長撓撓腦袋,最後吩咐兄弟們沿着街道繼續巡邏下去。
上午,羅蒙像往常一樣走進了魔法師薩克維爾的工坊。他走到自己的隔間,合上門,坐到工作臺邊上,拿出一瓶固化劑放到眼前,然後開始藉助呼吸的力量的調勻精神,開始一天的工作。
在隔間的門外,是他的僱工同事們羨慕和嫉妒的眼神。
所有的人都知道,羅蒙得到了他某個素未謀面的叔叔留下的遺產,雖然不知道不清楚具體數字有多少,但是既然這筆遺產能被神殿在光輝之主的聖徽下莊嚴立約,然後又託付給冒險者工會發布任務,那麼顯然,幾百金幣大概是有的。總而言之,羅蒙發財了。
取得所謂的遺產,——其實就是把從裡卡鎮盜賊工會裡奪來的贓物洗白——的當天,羅蒙就在冒險者工會那裡當場還清了積欠的一百枚銀幣。
以阿普斯城爲中心,在伊格爾·艾德爾子爵的支持下,冒險者工會遍佈了他的領地和他附庸的領地,因此一些現金的業務和冒險者信息統一管理的工作也逐漸建立起來了。當然,如果欠債的冒險者跑到阿普斯城之外的地方,那麼,阿普斯城的冒險者工會就要考慮追債的成本問題了。
羅蒙並沒有打算在還清債務之後就立刻返回裡卡鎮,實際上,如果不是出於對負傷的尼克的責任和愧疚,如果不是出於對稅務官巴卡司和牧師特尼斯的仇恨,羅蒙甚至覺得,用自己的財產在阿普斯城購買一處房產,然後打工掙錢,按時足額交稅,最後在阿普斯取得自由民的權力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何況,在阿普斯,在老維倫裡的酒吧裡,還有一位愛他的姑娘會陪他練劍,會搶着拿走他髒了的衣裳去洗,會送飯時偏心給他多留菜……
但是,羅蒙覺得自己必須回去,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能丟下尼克,也不能放棄仇恨。
這樣,選擇什麼時候回去,就是一個值得思索和重視的問題了,羅蒙隱隱約約感覺到:隨着春天的臨近,隨着神農角空間中藍草生機的逐漸旺盛,自己晉升二級德魯伊的契機已經越來越明顯了,那就是這一批藍草成熟,空間獲得來自植物的能量,完成升級!
所以,現在的情況,大概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連這樣的忍耐也不能做到。
選擇了在開春之前留在阿普斯的羅蒙,安心的在魔法師的工坊中做着製造藥劑的活兒,但是下一個月,羅蒙並不打算在這裡做了,雖然的確每週都能從薩克維爾這裡學到不少知識。
“德魯伊畢竟不同於法師,”羅蒙淡淡的想着,打量着手中已經調製成功的治療藥劑,在隔間中的魔法燈盞的照耀下,玻璃瓶中藥劑散發着如紅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的光澤,很多普通人都相信,這種顏色意味着血液的精華和永不停息的生命火焰。
“每種魔法制品,哪怕是眼前微不足道的治療輕傷藥劑,都是奇蹟。”沒有人比來自於地球的羅蒙更相信這點,羅蒙將玻璃瓶換了一個角度,晃動的紅色液體果然如火焰般跳躍着,“可惜,我不是法師啊,德魯伊應當親近自然。”
羅蒙索姓將自己的身子伏到工作臺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老師傑法,那個常年披着綠色樹葉做成的斗篷的中年男人,他至今還清楚記得傑法給自己上的第一課就是:德魯伊應當親近自然。
“德魯伊應當親近自然!”羅蒙喃喃自語:“我問過亞歷克,法師是什麼,亞歷克告訴我,薩克維爾給他上的第一堂課是告訴他,法師是追求知識和真理的人。我也問過伊薇特,戰士是什麼,伊薇特告訴我,維倫給她上的第一堂課是告訴她,戰士就是你死或者我亡。每一種職業都有着屬於本質的信念和理想啊。我知道什麼是知識和真理,也知道什麼是生存和死亡,但是,誰能告訴我,自然是什麼?”
羅蒙覺得有些苦惱,他想起了傑法驅逐自己的理由,他所理解的自然就是平衡和守護吧,德魯伊應當小心的維護着自然的平衡運轉,而不是運用這種自身的能力去破壞它——那自己的自然呢?
羅蒙把制好藥劑放到桌子上,然後按下了鈴,今天的心情比較悶,還是出去散散心好了。他這樣想到,去找伊薇特吧。
藥劑經過亞歷克的檢驗之後,羅蒙順利的拿到了七個銀幣。他沿着街道一路往老維倫的酒吧走去。
“咦?老維倫的酒吧這麼早就關門了?還是他今天根本就沒有開門?”羅蒙看到大門緊鎖的酒吧十分奇怪。
他走上前去敲敲門。無人應答。
“羅蒙啊,別敲了,維倫那個老混蛋不在,伊薇特也不在,不知道他們父女倆跑哪裡去了,今天都沒開門。”說話的是酒吧中的一個常客,他正在抱怨着。
羅蒙覺得更鬱悶了,他決定回去繼續做藥劑……
但是,在這個上午,羅蒙絕對不是最鬱悶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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