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的善念與惡念的轉變真的只在一瞬之間,那種感覺就像是手中拿着毒,放入井水裡。
卻明知那飲用那水的有婦孺和無辜……
青碧立在御膳房的水井邊上,午後的斜陽將她的影子拉的極長極長,她便是這樣站在那裡,雙手緊握垂立兩側。
若是靠近些,便能看到她的右手中間有一個硃紅色的藥丸。
她的目光散漫,被逆光裡的陰影所遮住。
太極可謂是千百年古人智慧的結晶,陽生陰,陰生陽,世間萬物皆可用陰陽兩極來描繪。
縱是人的心性亦是如此。
青碧嘆了一聲,手指一彎,將那硃紅色的藥丸收起,一聲輕嘆,隨着午後的暖風,傳入不遠處的遊廊之後。
這些細小入微的動作被不遠處的人盡收眼底,包括那一聲輕嘆。
殊不知正是由於她的這存的這一絲善念,爲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雁丘站在御膳房偏房裡,透過那層微薄的紗窗看着不遠處那女子的身影“她應該是有苦衷的。”
身後俊美男子坐在太師椅上,與鎮南王改裝的尺素對弈。
嗤笑一聲“先生教導有方。”
尺素頭也不回的罵道“她那是看人家長的好看”
“……”
某美男皇帝的臉青了青。
奈何某些人就是不喜歡看人家眼色,管他是不是皇帝,該膈應人的話一句不會少說。
“給她來個醜八怪試試,八成會說人家醜人多作怪!”
美男皇帝的臉色稍稍正常。
“以前就有一個長得極是清秀的小賊混入雁府想偷我的武功秘籍,被我抓住了,她看了一眼,硬是說人家有苦衷,讓我將他給放了。”
美男皇帝的臉色再次青了青。
雁丘實在受不了尺素這個聒噪的嗓門,沒好氣道“那是因爲我知道那傢伙是個採花賊,打斷他的腿這個懲罰太輕了,給了他一本武功秘籍。”
“什麼秘籍?”美男皇帝來了興致。
尺素的改裝後的老臉紅了紅,低頭研究着棋盤之上經緯分明的線裡的灰塵。
雁丘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一字一句道“葵、花、寶、典!”
美男皇帝瞬間下身一陣涼風吹過,趕緊閉上嘴巴。
過往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撲面而來。
那些被這腦袋不正常的女人掛在城牆上的男人啊,他老人家就納悶了,好歹一個丞相府的千金,怎麼就能想出來這麼陰損毒辣極其惡劣的的手法呢?
那句她整天掛在嘴邊的千秋萬代一統計江湖的話,前一句是什麼來着,日月神教。
後來他沒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個日月神教的教主是個什麼人?爲什麼還能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那女人笑的沒心沒肺花枝亂顫“這日月神教的教主叫做東方不敗,是練了一種可以稱霸武林的武功才得以稱教主的。”
對是他又好奇寶寶的問道“什麼武功,這樣厲害?”
那女人再次笑的花枝亂顫“葵花寶典。”
某人不死心又問“你可見過?”
那女人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輕吐一句“沒見過,但我只見過秘籍的第一句,也是全書最重要的一句,和最後一句。”
“哦,說來聽聽。”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最後一句是練成此宮,不必自宮。”
……
至此,他老家人對葵花寶典這四個字記憶深刻,情有獨鍾,啊呸,是談花色變。
此時,他看着對面這一對腦筋都不太正常的師徒着實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變態。
一個生生將女徒弟練就出的銅牆鐵譬一樣的臉皮,一個是說走就走拋下一切不管不顧的不靠譜盟主。
看着這兩人提到葵花寶典裡,臉上那種相同的曖昧而猥瑣的神態,簡直如出一轍,鳳蕭陛下甚至想到自己婚後的苦逼生活。
再次考慮要不要想個辦法把她的腦袋變得正常一些。
尺素手中的黑子一落“你還不去看着啊,等下朝中所有大臣都被她毒死了,活誰來幹?”
雁丘嘴角一抽,大馬金刀順勢坐下“一個蘿蔔一個坑,死了這個蘿蔔再找個蘿蔔補上不就得了。”
尺素濃黑的眉毛齊齊挑了挑“敢情不是你家的蘿蔔。”
“這個世道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兩條腿的人。”
尺素剛想再說什麼,擡頭看了一眼門檻處,笑道“剛纔那話你可以再說一遍。”
雁丘剛想問說什麼時,便聽到身後響起納蘭瑾瑜的聲音“誰家的蘿蔔準備跳坑了。”
師徒兩人相視一笑,齊聲道“你家的蘿蔔。”
這一段小插曲發生在一起即將發生集體命案的午後。
當然,所謂的命案,最後都會演變爲政變。
就像一個間諜的死亡,同樣對引發兩國外交風波一般。
只不過的有間諜是爲國家利益,有的間諜是爲尋個人私仇,至於最後結果如何,都不過是當權者的一句話。
青碧的來歷,昨日鳳蕭提及此事之後,她便命大同會的暗哨查了查,這女子確實是東渝國人,準確的說是從可尋到她的事蹟之後,便從未離開過東渝,其間甚至連靠近潁州的沅水之地都沒去過。
從表面上來看,這個女子確實是一個歌女,除了在兩年前現二皇子有過些許接觸之後,再也沒有其他蹤跡可尋了。
有時候很多事情,越是看上去正常,就越不正常。
就像她得到這份看似正常的沒有一絲破綻的情報時一般,但越是這樣完美,就越是最大的破綻。
秋霜殿
九重龍閣,玉階丹犀。
編鐘奏着古曲漁舟唱晚,席間觥籌交錯,玉盤珍饈,美人細腰,魚貫而入。
每年的朝會之後,都是各級官員攀交情,打通關係門路的時候,故而縱是這些老生常談的調調,來人依然很多。
當然,最重要的是,今年的情況與往年有些不同。
東渝老皇並沒有參加,甚至已數月不曾露面了,而如今的朝政正把持在惠妃手裡,至於她是想立二皇子,還是三皇子,對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二皇子陳兵沅水,因小公主的婚事,與西樑發生一些齟齬,至於最後結果如何還是後話。
這些年他的勢力滲透着朝中,根基不可謂不深厚,怕是最有潛力的登基的人。
當然,這需要取得惠妃娘娘的支持方纔可以。
而三皇子浪蕩江湖多年,雖有一個醫神的師傅,但是朝中並無根基可言,有的這幾年新上任的官員連他的面都沒有見到,更遑論支持他登基了。
這幾年,大皇子死,四皇子身體極弱,常年臥病在牀,只剩下了二皇子與三皇子還有小公主。
不過近兩年,惠妃把持朝政,而陛下則也放權給她,自己不理政事……
造成如今這種混亂不清,朝局不穩的局面,也不是衆人願意看到的。
此番人有不千里而來參加朝會,爲的就是要看一看這靜水深流裡的朝局將會如何發展,必要時,是否需要及時站個隊,混個臉熟以後見面還能說得上話呢。
一陣喧囂之後,聲樂漸停。
有宦官高聲唱喝“惠妃娘娘駕到!鎮國公到”
於是衆人分做兩隊,恭敬的起身行跪拜之禮。
滿殿裡黑壓壓的人頭,只有一人悄悄的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惠妃身邊那個恭敬頷首的扶着惠妃的宦官打扮的男子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劉瑞寧心裡極是開心,這次可算是壓對寶了,那個讓他都驚豔的男子,果然不出他的料得到了惠妃娘娘的親睞,自己這一步棋果然沒有下錯。
雁丘欣然接受着衆人的跪拜,忽然見一個腦袋極不老實的擡了起來,位置還挺靠前,想來官職不低,只見他的目光極其曖昧的瞥了一眼旁邊的宦官陛下。
她便知道這個人便是向自己獻男寵的戶部尚書劉瑞寧了。
不錯不錯,竟然能找個皇帝來獻到自己牀上,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不過她到是很好奇,陛下大人聽到這樣的要求之後,心理狀態是啥樣的。
手心傳來一心癢,只見宦官打扮的陛下,虛扶着她的手忽然向前挪了挪,在她手心裡撓了兩下。
寫道“專心些。”
見她目光投以詢問,又寫道“有人盯着!”
雁丘本極是怕癢之人,差點沒破功,這種場合若真是來個大笑三聲,怕是明兒東渝國上流社會中間,便會傳出掌權的惠妃腦中風了……
她目光從那羣黑壓壓的人羣裡飄過時,便見到在人羣盡頭有兩個站在那裡,並未行跪拜之禮的人。
想來那幾個,便是與鎮南王級別相當的皇親國戚了吧。
不過看那眼神並沒有什麼敵意,應該是宗則惠生前相處關係比較融洽的,她頭一次開始覺得還是要感謝這個八面玲瓏的女人的。
若不是她佔了天時地利,也許真的不是她的對手。
想及此處,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這張面具,想着那女子柔軟的脖頸在自己的手下慢慢喪失了溫度,想着她那張恐懼害怕卻不甘的雙眼,掙扎卻無力的蒼白指尖……
沒辦法,有些人,一開始便註定了敵對。
她笑了笑,帶着那種母儀天下的光輝,耳邊傳來美人的傳音“那兩人是安平王,靖北候,與鎮南王同屬一脈,東渝老皇這一輩的人,就只剩下了這兄弟三人了,安平王手中有十萬軍權,靖北候不問朝事。”
雁丘點點頭,再次表示了對陛下的崇敬之意,這兩個長相基本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人,都是矮矮胖胖的圓圓臉,關鍵是這兩傢伙都喜歡穿一樣顏色的衣服。
“兩位皇兄請落坐。”
她盈盈一笑,眸間閃爍着殿裡通明的紅燭光,極是聰明的避過了認錯人的尷尬。
“諸位遠道辛苦,略備薄酒,以慰諸君。”
衆人齊聲道“謝娘娘。”
雁太后忽然覺得這種被人朝拜的感覺還是不錯的,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喜歡去向高處爬呢,享受着這種被敬仰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本宮不勝酒力,鎮南王身體微恙,劉尚書,這敬酒之事,本宮就要勞駕你了。”
劉瑞寧一副不勝惶恐之色,趕忙上前歡喜道“下官不勝惶恐。”
劉瑞寧心潮澎湃的穿梭於百官之間,心裡卻想着,要將漳洲乃至全國上下的生意給喬氏,雖然有點不太符合規定,但是人家確實幫了他的大忙了。
今日這番酒席之後,他劉瑞寧的名字,怕是要名鎮官場了。
這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所不能擁有的權寵。
奏樂又響了起來,是琵琶曲演奏的十面埋伏。
撥片與琴絃撞擊的那一刻起,雁丘散漫的雙眸瞬間凝固起來,她來了……
“這曲中有殺意。”
雁丘回眸正對上給自己斟酒的美色“不是將她的演奏給換掉了嗎?爲何她又出現在這裡?”
鳳蕭淡淡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將一塊剝好皮的葡萄塞到她嘴裡
“這種事情司樂教坊的尚宮已安排妥當,原無需你再過問的。”
雁丘看着那簾幕背後的纖細身影,眼神複雜。
“甜嗎?”
她茫然點點頭“甜”
“是葡萄甜,不審因爲我餵給你的才甜。”
……
陛下您能正常點嗎,這種肉麻的讓人渾身一顫,菊花一緊的情話,不要這分場合的說好不好,俺小心臟會受不了的。
“說人話!”
某人惡狠狠的無視陛下無時無刻的拋媚眼行爲,並且從心底鄙視他因季節問題而出現的發春的問題。
見她惡狠狠的翻着白眼,宦官男寵打扮的陛下悻悻的摸摸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賤兮兮的。
自從遇見這女人,他便不是他了。
“她在香爐裡下了迷迭香,又在酒裡下了藜蘆粉,這兩種東西一旦遇到一起,會引起人的幻覺,嚴重的……”
“嚴重的會怎樣?”
“不會怎樣,最多是昏睡幾天吧。”
“哦,那就好,怎麼你這副表情,不是一直有人監視着她嗎?”
鳳蕭嗤笑一聲“我只是在想,她究竟是有何目的,混入皇宮究竟是要做什麼?宗則惠對她的態度太過可疑,而納蘭瑾勳於她來說更是一個奇特的存在,但是,她卻拿着納蘭瑾勳至爲重要的東西。”
“兵符?”
雁丘優哉遊哉的坐在那裡,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遠遠看上去像是在和自己身邊的宦官吩咐些什麼。
“可以說是吧,早些年聽炎之提過這件事情,但今日見到她的下毒手段,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雁丘聽完下毒兩字,腦中瞬間崩出幾日前發生在自己寢殿的事情來
“歡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