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出了棋閣,身上卸下萬鈞力,深嗅一口,只覺的這鮮甜氣流至身軀百骸之中,頓時渾身上下輕脫歡快,走路都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走至樓下,身形頓了頓,他記着這是月鳶的屋子,立於門前,門沒鎖,便直直的踏了進去,隨後浮出一抹疑惑之色,如同宮殿般奢華的房間內竟是空無一人。
便沒有再做停留,走了出來,接着向樓下走去。
走着走着,倒是察覺有些不對勁,照例說這個時間正是紅袖玉宇樓最爲熱鬧的時候,其中應該是鶯歌燕舞,堪比鬧市纔對的,可此刻這裡竟然有幾分空蕩,甚至可以說是空無一人,莫說沒有客人,就連那些清紅倌兒都不見了。
原本那春笙玉度芙蓉帳暖的十二間金釵樓和三十六處明月館也是一片灰暗,曾經堪比天上人間的紅袖樓中此刻竟然透着幾分荒涼。
到底是怎麼了?
古秋心中倒是驚異,心中慢慢的回想起什麼來,似乎這幾日他在棋閣之內確實聽到這外面的熱鬧聲在日趨減少,不過那時所有的心思皆放在了與宋文君的棋局大戰之中,又哪裡在意的到。
緩步走下來,終於信了,這偌大的紅袖玉宇樓確實是空了。
在這般寂靜的環境中,心慢慢的提起來,總感覺有幾分不同尋常。
行至紅袖玉宇樓那大堂處,終於見有一人躺在一張太師椅上,還在操控着力使其若有若無的晃着,手中端着盞清茶,倒是格外悠然愜意。
走近了,才發現是個女人,生的絕色出塵,正慵懶的癱躺着,透出無比曼妙的身姿來。
正是月鳶。
月鳶自然察覺到了周圍的動靜,也猜的出來來人是誰,不過卻仍在躺着,沒什麼動靜。
“你在等我?”古秋的聲音響起。
月鳶輕笑聲傳來:“是也不是…”
“紅袖玉宇樓中的所有姐妹皆被我攆走了,想嫁人的都給她們都尋了好人家,不想的也都給她們留了銀子,下半輩子應該可以衣食無憂…”
“至於上一次所抓你們王府上的侍衛也都放了,此刻應該就在樓外某處地方候着你呢…”
還沒等古秋追問,月鳶便先將其想知道的事兒一一答了。
古秋倒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在一旁搬了個圓椅,相面對坐,就這般直直的望着此刻癱躺着的月鳶,一言不發,他在等,等一個解釋。
月鳶自然知道古秋在想些什麼,臉色浮出抹笑意來:“我騙了所有人,可唯獨沒有騙你,一丁點也沒有…”
“我是皇上的心腹,也是無道閣的玄煞使,二者衝突嗎?”
古秋聽着,想到了什麼,隨後搖了搖頭:“確實不衝突,那日你也告訴我了,正所謂雙面細作…”
聽此月鳶笑顏更燦爛:“我想起來了,世子還欠我個承諾,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世子該不會誆騙我這個小女子吧…”
古秋也想起來了,後正色道:“自然不會…”
月鳶傳出銀鈴般清亮的笑聲來。
古秋望着此刻的月鳶,心中的疑惑愈發強烈,現在的她很怪異,怪異的令人琢磨不透。
“現在的我,纔是真的我,自由自在的本我…”月鳶笑聲停息,衝着古秋帶着幾分雀躍道。
古秋聽後若有所思,再結合其先前的話,心中慢慢的明悟了什麼。
目光中生出一抹駭然來,顫顫的望着她,追問道:“值得嗎?”
“自然…”月鳶滿是篤定的聲音傳來。
的確如此,她從未後悔過,哪怕一丁點都沒有。
古秋怔了怔,不再言語,千言萬語匯聚到一處也不過是句可憐人兒罷了。
良久後望着她開口頓道:“值得便好…”
月鳶臉上再度浮出燦爛的笑來,美極了,突然其銀眸中閃爍起驚鴻狡黠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站起身子,走到古秋面前,衝其道:“我說世子殿下,現在能爲小女子履行約定嗎?”
“你放心,不會很難的…”
古秋一愣,隨即開口道:“很難的也可以…”
月鳶聽後其笑顏更加明亮清澈,沒了往日那種媚意,格外舒服,似乎你也會隨着她的笑而笑一般。
古秋也似乎陷入其中。
只見此刻月鳶張開雙臂,開口道:“你能抱抱我嘛?”
古秋神色呆了呆,怎麼也沒有想到月鳶竟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來。
月鳶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像極了討要糖吃失敗了的小女孩:“若是不行,便算了…”
話音還未說完,只見古秋站起身來,伸出臂膀將其摟住,抱個滿懷。
頃刻間,周圍的一切似乎是定格了一般,月鳶此刻閉着雙眸,嘴角洋溢着格外燦爛的笑,彷彿世間的一切美好都眷顧在她身上一樣。
這個擁抱,關於一個約定,關於一種敬佩,還關於一份憐惜,關於很多很多,但唯一無關於情愛。
片刻後,月鳶睜開雙眼,微微用力推開古秋的胸膛,臉色浮現一抹心滿意足,微聲細語呢喃道:“謝謝你,能給我些天真爛漫…”
古秋聽罷,身軀如遭雷擊,腦海之中一片混沌,良久後,才微微反應過來,望着她,臉上也浮出一抹燦爛的笑來:“榮幸之至…”
月鳶突然臉色露出一抹媚色來,衝着古秋的面龐暖昧的吹了口氣,輕聲道:“世子殿下果然是正人君子呢,都如此這般,還是絲毫不動心嗎?”
倒是有些大煞風景,原本還算溫情些的氣氛被瞬間破壞的淋漓盡致。
古秋立刻將臉扭過去,並不言語。
月鳶見此狀更是覺得好笑,愈發變本加厲起來,以更撩人魅惑的姿態道:“莫非世子真的一點都不想嗎?可還曾記得我說過的,你若想,隨時都可以哦…”
“我勸你不要玩火…”古秋鐵青着臉,咬牙切齒道。
月鳶再一次傳出了悅耳肆意的笑聲來,不在逗古秋,隨後退了幾步,再一次癱坐在那太師椅上,端起茶盞來,呷了口,透着幾分愜意慵懶,不在意道:“我在求你一件事…”
“那約定算完成了吧,還想如何?”古秋帶着幾分賭氣道,畢竟自覺剛纔落了面子。
月鳶也不言語就這樣望着他,浮出幾分悽楚可憐來。
這女人果真都是二月的天。
古秋沒繃住,泄氣道:“行行行,說吧說吧何事?”
月鳶頓時喜笑顏開,望着古秋,不經意道:“我知道,你惦記燒這裡好久了,如你所願,我若死了,就一把火將這紅袖玉宇樓燒了吧,然後在把我的屍體扔到門前的河水中就行…”
“可別把我填到棺材裡埋到地下,太悶,我受不了…”
古秋心中激顫,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來,立在原地許久,最後目光中恢復些光彩來,望着她,心中長嘆一聲,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好,我一定辦到…”
正此時,一道腳步聲響起,二人尋聲望去,只見到此刻門口處立着一人,是位灰衣老者,頭上有幾縷華髮,模樣看着倒有幾分祥和,只不過這平易近人的模樣被背後負着的那柄劍給破壞殆盡,總覺得有些不倫不類。
緩步走上前去,望着月鳶,並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唯有平靜而已。
月鳶望着眼前的灰衣老者,身軀忍不住的顫了顫,這老者的威嚴已經刻到了她骨子裡,想改又如何容易?
古秋走了一步,伸出手來撫住月鳶的肩頭。
月鳶這才平復了許多,目光之中不在顫慄,慢慢的以平視目光望着眼前的灰衣老者,她已經做好了淡然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
她一切的努力皆是因爲她不想被人當做工具任人擺佈,僅此而已,她做到了,不過確是要以性命爲代價,後悔嗎?她已經給出了答案。
在她做到的那一刻,她發現這種感覺竟如此的美好,她可以酣暢淋漓的呼吸,可以放聲大哭,可以縱聲大笑,整個靈魂都在歡呼着跳躍着,太讓她迷戀了,所以,當然是值得的。
像極了撲火的飛蛾……
月鳶似乎是察覺到了古秋想要幹什麼,伸出手來,攥住自己肩膀上古秋的手,轉頭看着他,搖了搖頭,目光中甚至帶着一抹哀求色。
古秋見狀一怔,便將身上運的力便卸下,心中嘆了口氣。
這灰衣老者沒有在意古秋,仍在望着月鳶,後平淡的聲音響起:“我需要一個交代…”
月鳶望着古秋,臉色浮出抹燦爛的笑意來,隨後站起身子來,立於這灰衣老者面前,閉上了眼,嘴角仍噙這一抹難掩的笑意,坦然赴死。
終於,一道攝人寒光劃過,凌厲到難以想象。
月鳶的玉頸間出現了一道極爲細密的劍痕,瞬間奪走了所有生機,劍很快,不會有任何痛感,隨後身軀向後癱倒,古秋順勢接過,摟在自己懷中,依舊是那般驚心動魄的美,嘴角仍掛着那抹笑意,但就這般永遠定格了。
古秋頗爲感嘆,月鳶一心求死,也是或許只有死她才能徹底安寧吧。
緩緩的將月鳶放到椅子上,後站起身來,望着那灰衣老者,眼神之中戰意昂揚。
這時候,灰衣老者望着古秋,二人目光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突然,古秋動了,迅若奔雷,同時一道清鳴聲響徹,短刀已經在手中飛旋,朝着那灰衣老者而去。
這一刀便是古秋的巔峰,速度力道皆已經到了極限,而且催動了暗勁還有內力。
邁入宗師之境的標誌便是力隨心方成意,將意修至精深時,體內肌理筋骨順暢,後會產生一種暗勁,領悟了暗勁便代表着宗師精深了。
宗師之境再往上便是大宗師,其標誌便是暗勁外放,暗勁外放便是內力,從最開始古秋戰勝李山,還有到後面躲過那支破天重弩箭皆是憑藉內力才做到的。
刀鋒極快,下一瞬就要到灰衣老者面前,可此人仍是一動不動,就這般淡然的立着,淡然的望着他。
古秋神情冷峻,此刀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比剛纔更凌厲些。
刀即將落下,刺在其胸膛之上,然,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輕顫聲響徹在這紅袖玉宇樓中。
古秋原本冷峻的神情變得駭然,只見此刻,那灰衣老者伸出了兩根手指,夾住了勢若奔雷的短刃,就這般輕輕的夾着,任憑古秋用盡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道也難以再向前一步。
怎麼可能?
這可是他的全力一擊,有着剛猛霸道的暗勁和內力竟比不過這老者二指之力。
他已經是大宗師之境,那這老頭又該到了怎樣可怕的地步?
“你若想打?我陪你如何?”此刻一道冷叱的聲音傳來,宋文君此刻踏着步子走到大廳之中,望着古秋滿是清寒意。
古秋悻悻一笑,將刀收住。
那灰衣老者此刻倒是望了古秋一眼,平淡之中透着幾絲打量,隨後又轉頭望了望宋文君。
宋文君眼神之中的清寒意消失,後走到了月鳶身旁,此情此景,以她的心智自然猜得出來發生了什麼,眼神中有些顫顫,心中一陣感嘆,畢竟是相識了這麼多年,無論如何,姐妹之情也不是假的,但她也無能爲力,此算是月鳶最好的結局。
開口道了句:“鳶姐,妹妹會時常念着你的…”
“丫頭,走了…”那灰衣老者開口了,隨後便轉身離去。
宋文君應聲答道,隨後回頭望了眼古秋,便就跟着老頭出了這座紅袖樓。
古秋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倒是有幾分思索。
後慢慢轉頭,望着一旁的月鳶,再一次長嘆了口氣。
然後微彎下腰,輕輕的將其抱起來,餘溫尚在,可世上卻再無月鳶了,然後也向着樓外走去。
wωω•ттκan•℃ O 迴廊處,古秋望着那副九天神女圖怔神久久,回過神後,走出迴廊,邁出大門,街道上格外冷清,空無一人,只有瑟瑟寒風在吹拂着。
邁過街道,來到那河邊。
“月鳶,你便安息吧,願你來世可以輕鬆些…”
言罷之後,一道水花四濺聲響起。
隨後轉身,朝着樓中走去,再過片刻,再出來後徹底離去,消失在這街道的盡頭處。
慢慢的點點火光燃起,這座雄偉繁鬧甚至令無數男人魂牽夢縈的紅袖玉宇樓此刻泛起了沖天火光,照亮整個夜色。
後這街道處開始熱鬧了起來,聚集了無數人,皆在高聲的喊着救火,可火勢太大,根本就不可能澆滅
往日種種,皆付之一炬,如過眼雲煙,隨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