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惡寒和眩暈之中,槐詩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狀態。
自源質化之後的身軀之中,神之眼冷漠的俯瞰着眼前的世界。
宛如水母一般緩緩升起的超巨型肉球,編號17的門,沒有任何眼耳口鼻的存在,蠕動的肉球之中敞開了一道道裂隙,吐出了無窮血水,催發出畸變種,封鎖槐詩的一切躲閃空間,鋪天蓋地。
緊接着,焚風撲面!
被稱爲焦土的作品渾身繚繞着詭異的火焰,像是火球一樣一樣破空而至,狂暴的溫度迸發,將一切撲面而來的鋼鐵融化。
名爲骨造的魁梧巨象再度膨脹,發揮出與身體毫不匹配的極速,向着槐詩衝來!
而被稱爲空洞的造物,卻已經再度隱沒在了虛無之中,不知從何處窺伺,冰冷的眼神如刀,令槐詩渾身發毛。
遺憾的是,他現在已經沒有毛髮這種東西了。
完全源質化之後的雲中君,已經蛻變爲了不折不扣的雷霆現象!
瞬息間,無數電光從四方纏繞而至,吞沒了槐詩,而就在耀眼的雷電之中,一枚小小的印章浮現一瞬。
——【雷霆都司印】!
那一瞬間,龍脈的垂青自雷霆之中降下,漫天的電光收束,鐵穹中的烏雲裡,一條蜿蜒浩蕩的雷電猛然躍出,迸發出浩蕩的龍吟!
“傻了吧,爺會修仙!”
雷龍招展,暴虐舞動,自穹空之上橫掃,同焦土之火硬撼在一處,不顧那連雷霆都能夠點燃的詭異火焰。
電光之中,槐詩的輪廓稍縱即逝的閃現一瞬。
怨憎劈斬!
緊接着,血光流轉之中,火焰開闢!
而從虛空中撲出的空洞卻在瞬間摸了個空,槐詩已經從另一頭閃現,自骨造巨象之後,狼獸鐵錘浮現。
憤怒,填裝!
轟!
如骸骨一樣的詭異甲殼巋然不動,可巨像卻在瞬間爆發的源質衝擊中,陷入了遲滯。
再然後,雷鳴迸發,天地鳴動,阿房劈下!
整個石髓館外加千里岩層的質量寄託其中,只是破空,便掀起了毀滅的風暴!
面對這足以破壞外殼的一擊,半空中的骨造巨像陡然化作了血水,蒸發。而在肉球之門的噴吐中,重生的巨象從血流中驟然凝聚。
撕裂雷光,輕而易舉的握住了槐詩的身軀。
猛然收縮!
伴隨着足以碾碎一切靈魂的恐怖力量迸發,另一側的肉球之門卻迸發出淒厲的嘶鳴——槐詩,影葬穿梭!
天闕之劍斬落,貫穿!
再然後,槐詩猛然轉身,同焦土噴射出的烈光擦過,不假思索的反手拔劍,擋住了虛空中浮現出的凌厲刺擊。
“就這,就這,就這?不會吧?”
稍縱即逝的瞬間,槐詩俯瞰着空洞造物的面孔,“你該不會覺得,只要靠着人多,就能和我打吧,生長卿!”
人多有用,那還要理想國幹嘛!
——換人上號吧!
歸墟之暗在空中閃現,戲謔的冷笑聲迴盪在鋼鐵之間。
槐詩再度在圍攻之下消失無蹤,再次神殿的另一側浮現,可緊接着,空洞卻緊隨其後,甚至速度還凌駕在他之上,死死的牽制着他。
就好像,在同時面對着四個配合無間的統治者圍攻!
即便是沒有賦予威權,生長卿千萬年來所創造出的傑作依舊不是凡人能夠相較的空殼,而是不折不扣的殺戮武器!
破壞力、防禦、耐性、持久,運轉,沒有絲毫的短板,彼此之間的不同只不過是功能化和專長領域的區別而已。
一次性的出動四個,就已經說明他被槐詩氣昏了頭。
可現在,即便是令四者圍攻,卻依舊殺不死他!
那一隻眼睛……
在雷光和黑暗的交錯中,槐詩的左眼自始至終映照着眼前的世界,將一切都籠在觀測之中——俯瞰!
即便是一次次被四者圍攻壓制,哪怕是重創,可只要瞬間的源質化,就又一次滿血復活!
靈魂的創傷和缺失好像根本不存在!
只是區區重傷,對他而言,只是清風拂面!
而當終末之獸的威權降下時,一張大口便猛然從黑暗中浮現,神出鬼沒的啃下一截,又消失。
亦或者,張口噴吐出一道道恐怖的光輝……
就像是靈魂自爆一樣。
不對,就是自爆!
——大天使·犧牲!
生長卿感覺今天自己要把所有的牙都要咬碎了。
該死的至福樂土——你們這幫王八蛋,究竟是哪邊的!那個該死的牧場主,私下裡給這個傢伙發了多少補貼!?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能夠看得出,如今的槐詩,只不過是表象!
恐怖的極速和閃爍,雷霆和光的源質質變,乃至無窮的生命和源質,只不過是雲中君和大司命的兩道聖痕的表現。
覆蓋了整個神殿,甚至還在迅速擴張的雙重循環,纔是支撐着他的根本所在!
可在自己跟前玩這一套?
你他媽的癡心妄想!
那一瞬間,血河陡然奔流,一顆顆詭異的巨樹從其中升起,紮根在鋼鐵聖殿之中,入侵了巴哈姆特的界域。
源自整個亡國的血河重壓降下!
數之不盡的猩紅奔流漫卷,撕裂了岩層,將整個原罪軍團所在的鋼鐵之宮都籠罩在內。
彷彿血色的大手一樣。
冷酷的收縮。
令雲中君和大司命的循環戛然而止,虛空中琴絃斷裂的聲音接連不斷的炸響,連槐詩自身都從源質化的狀態之中彈出。
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在圍攻中不落下風,甚至,似乎還壓制着四具化身的存在。
生長卿冷笑。
……強弩之末!
血河的盡頭,生長卿猛然擡起了手掌,握緊。
轟!
鋼鐵聖殿之上崩裂出一道道縫隙,海量的猩紅奔流而入。
當槐詩再度化身爲電光疾馳的瞬間,一直以來被都被槐詩瘋狂破壞和摧毀的肉球之門,卻猛然一震。
渾身上下的血肉褪去。
所展露出的,便是無窮的黑暗!
現在,黑暗迸發引力,化作漩渦,無止境的吞吸着四面八方的一切,包括那一道逃逸的電光。
死死的拉扯着他。
不容許他離去。
再然後,空洞從虛空中浮現,冷酷之手刺出,貫穿心臟,肺腑,脖頸和頭顱。焦土之火吞進了一切。
最終,殘破的身軀在骨造巨像的鐵拳之下,墜落大地,砸入了太陽船之中。
鋼鐵扭曲的聲音不絕於耳。
而骨造巨象已經如同流星那樣追下,碾壓,將太陽船勢如破竹的攔腰撕裂,踐踏,打斷了他的重生。
“領受終結吧,槐詩。”
焦土擡起焚燒之手,扯着槐詩的脖子,奔流的焰光肆虐,將他籠罩在內:“今日,你將在亡國的怒火中焚燒殆盡!”
“是嗎?”
在焚燒之中,那一張破碎的面孔無所謂的擡起,遙隔千萬裡,凝視着另一頭的生長卿。
“——那你呢?”
亡國的怒火或許會焚燒我……
可是,你準備好承受我的怒火了嗎,生長卿?
那一瞬間,伴隨着槐詩惡意的笑容,早已經變成了空殼的太陽船在烈火中溶解。
而亡國血河的盡頭,猩紅的波瀾驟然浮現。
血海自兩側開闢。
冥河奔流的巨響轟鳴浮現,屬於太陽船的莊嚴輪廓在烈光之中,緩緩升起!
早在槐詩的嘲諷完畢的時候,他們便已經開始了深度潛航!
現在,龐大的鋼鐵之船悍然向前,撞碎了最後的阻攔,碾壓着無數從血海里爬出的畸變種,再然後,自正中裂開的船身甲板中,露出了隱藏在其中的恐怖黑暗。
黑暗如如潮,簇擁着那莊嚴的輪廓。
天國戰艦·鸚鵡螺!
在無數線纜的纏繞之下,烈光奔流着,涌入了鸚鵡螺之中,已經抵達極限!
“全引擎過載功能!”
如此粗暴的將整個鸚鵡螺都變成了太陽船的主炮,艦橋之上,雷蒙德咧嘴,露出了同槐詩如出一轍的猙獰笑容:
“——邊獄大炮,發射!”
那一瞬間,無數災厄碎片的碰撞之中,焚盡一切的耀眼輝光,從戰艦之中噴薄而出!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亡國之怒,或許能夠將世界溺死在血水之中。
但匹夫一怒卻很簡單,只有血濺三尺!
現在,來自槐詩的怒火遙隔千萬裡,撲面而來!
“滾開!”
重重血色之中,生長卿勃然大怒。
即便是再怎麼不擅長鬥爭和廝殺,可漫長的歲月中,無數次刺殺早已經讓他做足了一切準備。
面對着邊獄大炮烈光,他只是揮手,數之不盡的巨獸和牆壁陡然從無窮鮮血中升起,阻擋在那一道撕裂萬物的光芒之前!
聽不見轟鳴和巨響,因爲就連聲音和空氣都在那一道烈光之前蒸發。
重重血色之牆死死的抵住了那一道足以威脅到生長卿的炮擊,可裂隙和溶解的痕跡卻接連不斷的從牆壁之上浮現。
被貫穿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洞。
“滾開!”
生長卿再度冷聲叱令,向着太陽船之上的一切活物。源自深淵的災厄靈魂降下,俯瞰着一切渺小凡塵,施以重壓,令驚恐尖叫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即便是隔着重重秘儀,可所有人也都忍不住眼前一黑,首當其衝的雷蒙德口鼻之間已經崩裂出縫隙,血色流出。
可極意的轉化卻未曾停止,焚燒着源質,強行維持着太陽船的封閉和完整。
他已經在高熱之中燒成了灼紅。
但最慘烈的,卻並不是他。
而是在前艙之中痙攣慘叫的血水災·葛洛莉亞。
當生長卿的聲音從天而降時,以鮮血和生命所構成的神蹟刻印在瞬間失控,撕裂了她的理智,令她迅速的溶解,坍塌。
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慘叫。
無法抗拒那遠方的呼喚和引力。
很快,在絕望的慘叫聲裡,有溫柔的手臂將她抱起。
“別怕,有我在呢。”
羅嫺撫摸着她溶解的臉頰,並不在乎那裸露出的骸骨和扭曲的內臟和組織,只是柔聲的低語。
“不要理會無關的人的聲音。”
那輕柔的話語在葛洛莉亞的靈魂之中迴盪,帶着不容拒絕的冷酷和暴虐,同樣來自深淵的兇戾和更勝於那之上的柔和之愛。
“你要,聽我的話——”
那一瞬間,葛洛莉亞瞪大了眼睛,顫慄,不知究竟是恐懼還是感激。
可潰散的血水卻驟然凝結,自羅嫺的意志之下,化爲了堅硬的結晶,不再理會那彷彿源自噩夢之中的聲音,而是服從於更加恐怖的意志。
“很好,乖孩子。”
羅嫺微笑,嘉許的撫摸着那血水所凝結成的槍身,緩緩起身。
“我出去走走,你要好好看家哦。”
她回頭,對着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安娜囑咐。
阿妮婭瘋狂點頭,正想要說什麼,可是羅嫺卻已經不知消失在了何處,再無蹤跡。
就彷彿,空間跳躍一樣。
有些生澀的模仿着來自外道王的極意·裂空,纖細的身影趁深度不注意,已經跨越了最後的距離,破空而至!
出現在生長卿的面前。
自那一雙猩紅的雙眸倒影之中,挽起鬢邊的髮絲。
柔和一笑。
卻令生長卿瞬間色變。
“滾開!!!”
這是最後的叱令。
源自原始生命之型的恐怖斥力迸發,抗拒着一切未完成的生命態靠攏。
而羅嫺只是平靜,恍若未聞。
或者說,趁叱令不注意。
然後,牽引着手中那晶瑩剔透的血色長槍,輕描淡寫的擡起,如同曾經和父親演練過千萬次的那樣。
“不可以欺負槐詩哦——”
她鄭重的懇請。
就這樣,踏步,前突,完美無瑕的構架在瞬間浮現,足以令原照從噩夢中驚醒的恐怖鋒芒自長槍之中迸發。
無回之槍!
時間失去了意義。
在那一閃而逝的血光之前,一切都凝固在原地,被那槍鋒之中所浮現的恐怖氣魄所壓制。可那耀眼而莊嚴的光芒卻只是延續了短短的不到一瞬。
就這樣,輕描淡寫的,穿透了生長卿的身軀,消失不見。
在短暫的寂靜中,羅嫺平靜的收槍,如同在超市裡買菜時相逢那樣,禮貌的頷首道別,轉身消散。
只留下生長卿愣在原地。
呆滯低頭。
透過胸前的空洞,看到了背後的血色。
渺小的創傷同生長卿的生命力相較,簡直不值一哂,可自傷痕之中所擴散開來的氣息,卻如同利刃那樣,從生長卿的意識之中迸發,化爲了,壓垮巨獸的最後一萬噸稻草……
前所未有的動盪從靈魂中迸發,足以令常人的靈魂泯滅的衝擊對於生長卿而言,也不過是一瞬的恍惚。
可就在這一瞬中,血色高牆無聲塌陷,蒸發。
邊獄的烈光洪流吞沒了一切!
在瞬間沸騰的血河盡頭,傳來了令整個地獄都爲之動盪的慘烈嘶鳴。
而就在鋼鐵神殿之中,槐詩依舊平靜,只是垂眸,看着眼前顫慄着崩裂的化身,看着那一雙空洞的眼睛。
“怎麼樣,生長卿?”
他俯瞰着其中殘存的那一絲神采,漠然發問:
“我之怒火,同亡國相較,何者更爲可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