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照耀一切的光芒熄滅了。
數百年來,那一道令不知道多少統治者爲之憎惡和羨妒的絢爛色彩延續至今,恬不知恥的延續,旁若無人的燃燒,傲慢到同整個深淵爲敵的去延續着自我的時光······
現在,它終於永遠的消失在了黑暗裡。
可再沒有人能夠感受到絲毫的愉快和興奮。甚至沒有嘲弄的勇氣。
在這亙古延續至今的黑暗裡,只有彷彿比深淵還要更加恐怖的陰影,顯現蹤跡!破碎的現境之後,有漆黑的太陽在升起。
烈日宛若巨鯨一般,向着深淵墜落,掀起了毀滅的漣漪,所過之處,一切都盡數化爲了不值一提的塵埃。
可即便是塵埃也無法逃過那源自災厄的引力。
一切物質或者源質,災厄或者奇蹟,都在烈日的普照之中被徹底的點燃,歸於日輪之中,那一片永恆的寂滅和虛無之中去了。
深淵哀鳴。
就在無數地獄崩裂和塌陷的巨響之中。
當現境在毀滅和凝固之中迎來最終的蛻變時,無可阻擋的引力便從其中進發而出,牽引着一切,向着自我聚合!
自上而下的吞盡所有······
在祂誕生的那一瞬間,深度1,徹底毀滅,一切地獄都蕩然無存。
緊接着,在肆虐的焚燒之中,深度2中的一切也被盡數引燃······火焰如瘟疫,毀滅如海潮,一旦開始擴散,便不可阻擋。
當深度3也悄無聲息的化爲虛無時,無窮黑暗之火宛若暴雨一般,向着更深的深度灑下。
一道又一道繚繞着綺麗光暈的毀滅之火化爲了星辰,向着深淵墜落,所過之處,輕而易舉的將一切阻攔盡數貫穿,撕裂,碾成粉碎。
種下了絕望的種子,帶來毀滅的啓示。現在,現境的太陽照向了地獄。
整個深淵都籠罩在了烈日的普照之中,沐浴在殘虐之光裡領受滅亡。
而伴隨着一道道地獄的毀滅,無以計數的大羣被焚燒殆盡,所殘存的一切塵埃和灰燼,卻在災厄的引力之下向着正中匯聚,令日輪再度的膨脹。
令那充斥着無窮災厄和毀滅的世界再度生長,漸漸的形成了哪怕是石之母也難以相較的龐大質量體!無從阻擋的循環,就此開始。
如此的簡單。
簡單到,即便是在天國之內,觀測一切的委員會都難以置信,一次次的質疑,這是否又是來自什麼地方的幻覺?
創造如此苛刻,一切都不容許有絲毫的失誤。維持如此艱難,過去和未來是如此的沉重,令現在也變得宛若煉獄一般煎熬。
可唯獨,毀滅卻如此簡單。就彷彿······呼吸一樣!
自然而然的發生,自然而然的擴散,自然而然的死亡—
痛苦、絕望和悲鳴,一切都在這殘暴的光芒裡燃燒,平等的歸於烈日,這一片永恆黑暗所鑄就的寂靜,便是最後的救贖!
現在,只是仰望,便能夠感受到那一份冷酷的慈悲,只是傾聽,便能夠感受到無數苦痛靈魂的虔誠頌唱。
讚美烈日,讚美太陽。
永恆的毀滅即將到來,無需再恐懼,也無需再彷徨。
只要懇請慈悲就好,只要等待救贖就好,只要獻上這一份來自自我的讚歎和感激,那毀滅所有的太陽,便會降下恩賜,眷顧着卑微而扭曲的渺小靈魂!
「聖哉!聖哉!聖哉!」
在乾枯的荒原之上,在狹窄的山縫之間,在惡臭的海洋和酸蝕苦痛的暴雨之中······無窮地獄裡,有一個個佝僂的身影匍匐在地,不顧撲面而來的暴風和災害,虔誠祝禱癲狂讚頌,不自量力的眺望,
哪怕雙眸燒盡也在所不惜!
自毀滅和真理的感召之中,血淚從臉頰之上緩緩流下。迫不及待的,想要擁抱最終的恩賜和滅亡。
終結的時刻,終於到了······
伴隨着黑暗烈日的誕生,深淵最上層的深度區,徹底毀滅!
三十重深度在烈日的焚燒之下化爲灰燼,緊接着便是富集了無數大羣和統治者的凋零區······可昔日裡,深淵最爲熱鬧和喧囂的領域也變得如此寂靜。
空空蕩蕩。
幾乎所有的大羣都已經在血稅的奉納和泰坦號角的徵募之中離去,只有殘存的大羣和懷抱僥倖的統治者,再無處可逃。
絕望的祈禱,徒勞的逃亡,亦或者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短短的十六個小時內,超過四十層深度,所有的地獄都被盡數燒盡。而吞吃了所有地獄之後的烈日,已經龐大到足以令深度也爲之歪曲。
自烈日的運轉之中,那一道道無形的亂流就形成了前所未見的恐怖漩渦。海量的地獄殘骸點綴其上,映照着日光,就彷彿華貴的珠寶一般,閃閃發光。
就這樣,焚盡所有,輻射着殘虐的輝光。烈日宛若閒庭信步一般的。
緩緩的向下。
向着淵暗區進發。
向着早已經等待了許久的敵人······
在那一片無數地獄所形成的領域之內,有一道道耀眼的電光不斷的進射而出。
昔日被巨人們所毀滅的地獄只剩下了碎片一般的海洋,在海洋之中,無窮雷霆生滅,形成枷鎖一般的宏偉景觀,掌控所有。
化爲無從跨越的鐵壁,針鋒相對的鎖定了漆黑的烈日。要將祂桎梏在其中!
而就在更深處,便是耀眼到即便是雷光也無從遮蔽的猩紅。
一個又一個紀元以來,沒有人知道亡國究竟自深淵之中抽取了多少血稅·····可有當這一份自深淵真髓中所萌發,以無窮生命沃灌出的力量展露時,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亡國的恐怖。
當離宮的鐘聲被敲響,無窮血水如同河流一般蜿蜓而出,盤繞在一座座地獄和龐大宮闕之間······便好像整個深淵也被賦予了生命一樣。
在鐘聲的鼓動裡,無窮血色自深度之間奔流,籠罩一切,令龐大的深淵也爲之甦醒。
數之不盡的地獄化爲了他的軀殼,無窮的鮮血便是他的脈搏,亡國上下的無數統治者形成了他的肢體之後,最爲尊貴的靈魂入主其中。
枯萎之王,等候已久!
深淵烈日、雷霆大君、亡國血海······
伴隨着無數地獄的崩潰,當三位地獄之王彼此相顧時,偌大的深淵彷彿也變得如此狹窄。鬥爭在漸漸的迫近。
自彼此的期盼之中.·····
淵暗區的最高處,無窮電光所交織而成的恢弘海洋之間,高聳的巨人之座佇立在最高處。「大君還在觀望嗎?」
風暴主祭撐着柺杖,一步步的踏着臺階走上前來,油然感慨:「已經兩日了啊······已經很久沒見過您如此興奮的樣子了。」
大君未曾立即迴應,依舊託着下巴,出神眺望。
那彷彿要將整個深淵都囊括在其中的莊嚴日輪,無數地獄在黑焰中焚燒,分崩離析的模樣毀滅如潮水。
或許,所謂的終結,便是這般的模樣。「真美啊。」
大君輕聲呢喃:「掃滅混沌,焚盡爭端·····實在是,賞心悅目。就好像萬物萬事的一切都要得出結論了一樣。」
「大君也認爲那是結論嗎?」
主祭看了一眼刺痛眼瞳的烈日,不解:「難道毀
滅所有才是正確的?」「正確?錯誤?從來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
大君微微搖頭,擡起手指,向着前方劃出,自指尖之前,無窮地獄的碎片和塵埃都盡數向着兩側開闢而出。
「你覺得,正確和錯誤的區別在哪裡呢,潮風?」大君隨意的問道:「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着絕對的準繩呢?」
主祭思索片刻:「以在下淺見,趨生避死乃生靈之本性,同羣共處爲族羣壯大之根本,劃分對錯的準繩······一言概之,便是所謂的「道德'吧?」
因爲遵從了道德,所以正確。因爲背棄了道德,所以錯誤。所謂的秩序,正是因此而成。
這纔是對和錯的界限,不容許違背的準則。
大君笑了起來:「那麼不論是曾經的現境還是深淵,雷霆之海和亡國,所有的道德準則便一樣麼?」主祭沉默。
倘若深淵之道德是弱肉強食的話,那麼現境之道德便是萬物共生,主宰亡國的道德是枯萎之王所定下的律令,而雷霆之海的道德便是對命運和大敵的挑戰······
「現在,你明白了吧?」
大君笑了起來:「生靈,是遵循道德才能長存的,可對於真正奠定道德掌控秩序的人而言,所謂的對與錯不過是一己之願。」
倘若沒有這樣的領悟,就無從突破道德和對錯的束縛,倘若沒有重訂道德和秩序的決心,就無從成爲巨人。
巨人是不講道理的,也沒有道理,巨人不遵從他人的道德和秩序,因爲對於雷霆之海而言,巨人才是對與錯的準繩。
不是因爲善良才成爲巨人,不是因爲邪惡才能夠擊敗大敵,不是因爲神聖而強大,也不是因爲罪惡才擁有力量。
這纔是錯的。和事實恰恰相反。
因爲強,善良才值得標榜,因爲強,邪惡纔有意義。神聖和罪惡都只不過是巨人的選擇,唯獨和對錯無關。
所謂的道德就是這樣。
那麼,所謂的答案也一樣—
「倘若他贏了,那麼毀滅一切重鑄深淵就是對的。」
大君緩緩說道:「倘若我贏了的話,那麼這不過是又一次源自大敵的反撲,印證至強的又一道榮勳僅此而已。」
主祭沉默許久,不解問道:「那麼,大君爲何又看了這麼久呢?」
大君想了一下,輕聲笑起來。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
那樣的笑容,如此愉快,充滿了期待和歡欣,彷彿洋溢着令萬物都爲之振奮的神采,令主祭不由得微微失神。
他曾經一度得見過。
就在雷霆作爲巨人去挑戰上一任大君之前的那一天······
昔日的潮風作爲巨人之爭的裁斷者,站在兩者之間當他從雷霆的眸中窺見這般神采時,便對勝負再沒有懷疑過。
「深淵真美好啊,潮風。」
大君輕嘆,眺望着漸漸逼近的烈日,「連番的大戰之後,竟然還可以有所期待·····被這樣的光照耀着,等待了這麼多年,忽然就不寂寞了。」
沉默裡,主祭凝望着那樣的神情,不由得心馳神往。
可緊接着,他卻又忍不住惋惜:「可惜沒有酒······全都被灰燼那個傢伙糟踐光了。」「不急。」大君說:「再等等。」
主祭茫然:「等什麼?」
很快,深淵中那片無窮升騰的血色裡,一縷流光宛若星辰,升騰而起,向着巨人之御座飛來,落在了大君面前的桌子上。
爵中美酒如琥珀,幽香動人。映照着巨人的眼瞳。
離宮的最高處,有一個孤獨的身影端起酒杯,頷首示意。「看啊,潮
風。」
大君大笑出聲,滿懷愉快:「寂寞的人,難道只有我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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