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碰上麻煩了嗎?”
白馬之上,羅嫺微笑。
以沉睡的樂園爲媒介,隨着槐詩的呼喚,傳承樂園之路的公主應召而來。
“呃……”
槐詩在呆滯中,感覺自己產生了幻覺,難以置信眼前的場景。甚至一度懷疑這是劇團所創造的幻覺。
可就在他的眼前,這混亂猙獰的角鬥場上。
當巨大的陰影驟然浮現,墨綠的翼龍展開雙翼,吞吐着龍火從天而降時,她卻擡起了頭,仰望着眼前迅速放大的陰影。
微笑着,擡起修長的手臂。
雙手交疊,十指緊握,稍顯生澀的合攏在一處,演練出已經許久未曾溫習過的技巧……當千絲萬縷的源質波動和並不出奇的肌力集合在一處的時候,狂暴的氣浪便從緊握的雙掌之間驟然迸發。
雷鳴煊赫,狂亂的爆發。
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天柱崩毀的暴虐力量隨着雙拳的遞進,爆發。
白皙的拳頭和鋒銳的龍爪觸碰了一瞬,所引發的竟然是如此驚人的恐怖轟鳴。就在巨響之中,撲擊而下的巨龍驟然凝固在了空中。
恐怖的熱量從龜裂的鱗片之下迸發。
浩蕩的毀滅奔行在它的軀殼裡,好像推到了第一塊骨牌,引發了絕望的連鎖反應,恰如長釘灌入胸腔,撕裂龍心,將其中的源質轟然引爆。
溫柔的死亡覆蓋了每一處軀殼。
令那一具龐大而沉重的軀殼在狂風的吹拂之下化爲飛灰,消失不見。
槐詩的下巴已經快要掉在了地上。
就好像久違的教學課在他的面前重新上演。那是他至今無法企及的鼓手進階應用,只能依靠着拙劣模仿模擬出的三重‘霹靂’!
完美無瑕的……
——天崩!
“看起來現在好像不是聊天的時候啊。”
羅嫺回頭,看向愕然的槐詩:“稍後再細聊吧……對了,孩子的事情等會兒可以解釋一下麼?”
那一瞬,槐詩如遭雷擊。
感覺自己被浸沒在死亡的海洋裡。可很快,恐怖的幻覺便消失了。
馬背上,羅嫺俏皮的微笑起來,“開玩笑的,別害怕……”
“恩,恩,不怕。”
槐詩用力點頭,感覺雙腿在瘋狂的打着擺子,冷汗好像下雨一樣
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兒?這種差一點就死定了的感覺……
還有,這特麼才過了幾個小時?八卦就已經傳到現境去了麼?
他吞了吐沫,終於發現自己一時口嗨所帶來的眼中後果……只感覺眼前一黑:一定會死吧?
羅嫺只是稍微瞥了他兩眼,就好像已經看出了他這一段時間的進境和成就,變得有些傷腦筋。
“你是不是在象牙之塔裡懶過頭了?已經很久沒有進步過了吧?”
不不不,我覺得我這個進度很正常,已經算是飛快了,師姐,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你一樣哪怕是到處旅遊也能夠蹭蹭蹭長技能的……
槐詩欲言又止,眼角抽搐着,不知道從何處辯駁。
“聽說你還收了兩個學生,記得不要把基礎教歪了哦,糾正起來很麻煩的,清理門戶反而更簡單一些……”
羅嫺無所謂的說着,白馬慢條斯理的向前,橫穿了整個亂七八糟的鬥獸場,一路上留下了漫天的塵埃。
所有敵人,盡數被怪物一樣的少女,在字面意義上的轟殺至渣……
在輕描淡寫的揮手之間。
沒有任何招架,盡數是玩笑一樣的一擊。甚至算不上招數的程度,只是本能一樣的反應而已……
恐怖的源質波動寄宿在她的軀殼之中,幻化爲鮮紅的長衣,令人安寧到想要沉睡的美好氛圍,乃至晶瑩剔透的水晶鞋。
甚至隱隱浮現了無窮盡深海的幻影,乃至隱藏在深海之中瑰麗宮殿的幻影……
槐詩石化在原地。
難以置信。
“你快要四階了?”
“還差很多呢。”
羅嫺隨手挽了一下頭髮,“外道王老先生送了很多珍貴的素材過來,所以進階的速度還算可以,但天命的培養還是不太夠,估計要等很長的時間……”
槐詩再沒有說話,感覺到一陣深切的臉疼。
他本來以爲自己進階的速度已經足夠誇張,沒想到面前就還有一個令人絕望的範例——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內,羅嫺就已經再度從昇華者踏入了樂園之路三階,甚至還優哉遊哉的用驚人的速度向着四階發起衝刺……
當羅嫺出現的一瞬間開始起,畫風就和原本預想的變得截然不同。
與其說是角鬥,不如說是一邊倒的屠殺。
當這一份怪物一般的技藝應用在殺戮之上的時候,原本斯巴達克斯的劇本在機械降神的恐怖影響力之下,瞬間崩潰,變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不再進行任何的留手和憐憫,開始全力以赴的羅嫺,再度展現出凌駕於曾經之上的恐怖姿態。
但是和往常不同,所存留的再不是鮮血淋漓的慘狀,甚至在睡美人的聖痕引導之下,萬物安詳的沉眠。
迎來永恆的終結——
在最高處,潘德龍愕然的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終於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再忍不住怒火:
“槐詩,難道你要躲在女人的背後麼?”
“有句講句,您看我長這個模樣,不吃軟飯良心過得去麼?”
槐詩坦然的藏在羅嫺的後面,十分入戲的進入了自己狗腿子的角色:“我非但要躲在女人的背後,我還要給她喊加油呢!”
“——嫺姐,扎他!”
“好的。”
羅嫺點頭,擡起手。
並沒有接過槐詩遞上來的武器,依舊赤手空拳。
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足足兩公里之遠的距離,對準了潘德龍的面具,五指緩緩握緊,向前輕輕搗出。
啪!
水泡破裂的聲音從空氣中響起。
潘德龍的身體僵硬在原地,踉蹌後退,臉上的假面浮現出慘烈的縫隙,鮮血噴涌而出,旋即消散在空氣中。
等到他再一次出現的時候,看上去已經萎靡了不少,甚至藏進了層層防禦之後,再不露面。
一旦黃金宮殿的表演開始,演員進入舞臺,就相當於成爲故事之中的角色,無法豁免來自其他角色的攻擊與迫害。
縱然能夠憑藉劇團聖痕的力量復活,但依舊會感覺到痛楚和虛弱。
可不論怎麼說……隔着兩公里,一拳就將絕對不是愣頭青的潘德龍一擊殺死,也太過離譜了一些。
就好像漫長的距離被省略到了。
羅嫺的力量毫無阻礙的傳達到了敵人的面前,從容降臨,施加暴虐和破壞。
而所使用的每一個技巧和肌理的運行方式都是槐詩所知曉的範疇,可一旦組合在一起,就迅速超出了槐詩所能理解的範圍。
幾乎奇蹟的一擊,好像融入了整個角鬥場,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那樣,無遠弗屆的降下毀滅。
“這是……什麼原理?”槐詩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無法理解。
“最近琢磨出來的一個把戲。”
羅嫺回答:“按照父親起名的方式的話,可以稱之爲‘無間’。”
“靈感還是來自於上一次和外道王對決之後。因爲被揍的很疼,所以才發現技巧這種東西,終究是有極限的。
你看,倘若你不能接觸到敵人的話,再怎麼高深的技巧都無從應用……因此,我想了很久,纔想到這樣的方法。
引用介質,傳達自身的力量。
如果要說感覺的話,那應該就是趁空氣不注意……只要損耗減小到足夠的程度,那麼距離就再不成問題了。”
說到這裡,羅嫺頭疼的嘆息:“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不過這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恐怕不太能學得會吧?”
自信一些,‘吧’字可以去掉。
槐詩搖頭苦笑:“這個世界上,除了嫺姐你之外,也沒有人能夠再復刻出這種東西了吧?”
“嗯?”羅嫺回頭看過來,“這是在誇獎我嗎?”
“是啊。”
槐詩認真的說:“太厲害了,我完全不是對手。”
“真開心啊,被喜歡的人誇獎了。”
羅嫺愉快的笑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
明明總是成熟的大姐姐的樣子,可開心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像是個小孩。彷彿只要誇獎她的衣服很漂亮,她就可以開心一早上。
“真想和你多聊一會啊。”
她遺憾的嘆息,“但你應該在趕時間,對吧?”
沉默中,槐詩頷首。
“那就乾脆利索的,將這個蹩腳的舞臺掀翻吧。”
白馬之上,羅嫺握着繮繩,仰頭凝視着沉浸在動亂中的角鬥場,輕聲訴說:“亂七八糟的鬧劇應該結束的時候了,因爲有真正美好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別離之時已至!”
她提高了聲音,向着四面八方宣告:“舞會即將終結,應有鐘聲!”
於是,突如其來的午夜中,遠方有浩蕩鐘聲響起。
璀璨美好的南瓜馬車從白馬的馳騁之中浮現,慈祥而溫柔的身影從馬車之上浮現,神仙教母的投影降臨在此處,向着羅嫺伸出手。
歸去的時候已經到了,公主殿下。
奇蹟即將結束。
羅嫺輕巧的從馬背上躍起,伸手,握住了來自命運的手。
“能不能閉上眼睛呢,槐詩。”
有清晰的話語從槐詩的耳邊響起,“雖然沒什麼好遮掩的,但唯獨不想被你看到我最醜陋的樣子……”
槐詩錯愕了片刻,依言垂首,閉上了眼睛。
於是,羅嫺便露出了微笑。
轉身走進了南瓜馬車之中。
那一瞬,白馬嘶鳴,人立而起,有狂暴猙獰的氣息從南瓜馬車之中沖天而起——午夜到來了,奇蹟的魔法已經失去了效果。
一切都將被打回原本的面目。
在最深邃的黑暗裡,猙獰的魔龍擡起了眼眸,向着塵世投來漠然的一瞥,張口,縱聲咆哮。
如有實質的輪廓自南瓜馬車之上浮現。
奇蹟翻轉,所形成的災厄毫無掩飾的出現在了劇團的眼前,那是醜惡而狂暴的幻影,極盡世間一切猙獰的狂暴怪物。
此刻,魔龍擡起眼眸,張口,向着眼前的黃金之夢吐出了破滅的烈光。
毀滅之時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