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時候,市立圖書館的地下倉庫再次迎來了它的客人。
教授看上去依舊是往常那一副肉山的樣子,艾晴來的時候,他似乎正在讀什麼有趣的東西,不時發出笑聲。
“來得好早啊。”看到艾晴之後,他合上了書,“是沒睡嗎?看來昨晚倉庫的事兒確實很棘手啊,我還以爲你會下午來。”
“瑣事繁多。”
一夜未眠的艾晴看上去臉色越發蒼白,可神情依舊平靜:“早點解決了早好。”
“咖啡?茶?”
“咖啡,雙倍的糖,不加奶。”
“真巧,我昨天剛到了一點好豆子。”教授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不過一會,滴漏壺裡就傳來了咖啡的焦香。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請用。”
等艾晴將咖啡喝完之後,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放下還帶着糖漬的杯子之後,她長出了一口氣,努力振奮精神。
等待調查結果。
很快,厚厚一疊文書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讓我調查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教授拍了拍手,分門別類地將那些合同的副本和產權交易書一類的繁瑣文件在她面前擺好:“從十二年前開始,戚問就已經和救主會產生了一些關係,雙方有過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始終保持着一些界限。
很遺憾,沒有直接的決定性證據。
不過……據我所知,這些年主要與戚問合作的對象,不,應該說扶持者,應該是陰家纔對吧?”
說着,他又將一本厚厚的檔案放在了艾晴的面前,好奇地問:“難道這一次是準備大義滅親麼?”
“你在說哪國的笑話嗎?”
艾晴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當年戚問就是靠着給陰家做代理人才攢到起家的資本,從頭到尾不過是做狗,如今還是一條野心膨脹之後栓不住的老狗,就算是他死了,陰家也不會掉一根頭髮。更何況,戚問那種傢伙做事兒,會留下什麼把柄麼?”
彷彿對此深有感受一樣,教授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麼。
寂靜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在放棄漫無目的地尋找救主會這些年的動向,轉向戚問與救主會之間的聯繫,有了更具體的目標之後,教授的效率提高了許多倍。
短短的一天之內,就通過各種渠道獲得了大量的線索。在結合了這個地下書庫中這些年以來所有新海市面上的紙質記錄之後,就變成了這厚厚一疊記錄。
大量的產權變動姑且不論,但針對這兩年戚問旗下產業的轉型和變化,以及明日新聞的特殊渠道,竟然連戚問暗中運行的各個項目都扒拉個底兒掉。
只不過,調查的結果就連艾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要壟斷蓬壺邊境的航線和物資供應?”
艾晴都被調查結果逗笑了,“一個海上邊境的通路和物資運輸由他來把持?他何德何能?”
“目前看來,他花了大筆的錢去進行了遊說和擔保,已經爭取到了競標資格。”教授往嘴裡丟了一個馬卡龍,大口咀嚼,“倘若背後有人支持的話,未必沒有可能。”
艾晴會意,“你是說陰家?”
教授微微聳肩,“我只知道,這些日子他往金陵跑得很勤。”
不得不承認,教授的猜測很合理。
壟斷一條邊境航線所帶來的收益絕對不止是金錢,背後的隱性利益也龐大的驚人,想象一下,一個孤懸海外的邊境中所有的昇華者都必須依靠自己進行往來和探索……
倘若戚家真的能夠爲陰氏帶來如此龐大的利益,那麼老太爺未必會計較這些年戚問的疏離之舉,倒不如說,兩邊在盡釋前嫌之後,合作地反而會更加親密纔對。
而戚問也在這一過程中爲自己爭取到了主動,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代理人和白手套,而是至關重要的合作者,完成了從棋子到棋手的轉變。
今非昔比。
越是這個關頭,就越不能亂,倘若想要用救主會的事兒對戚問進行調查的話,那一條老狗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只不過,檔案中接下來的內容讓她皺起眉頭。
走私。
走私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事,或者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灰色產業簡直遍佈全世界,否則國內那麼多水貨和廉價的正品又是從何而來?
只不過接下來這一條記錄中所暗示的消息,卻令她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能夠確定麼?”
“當然不能。”教授聳肩,“這種事情也沒有哪個知情人會透露,不,所有知曉其中詳情的人都已經入土爲安了,怎麼可能找得到切實的證據?”
但教授所整理的報告,明確地將這些年以來周邊各國的大量失蹤人口和戚家的走私路線結合了起來。
換而言之,戚問可能一直在偷偷地向新海偷渡大量的人口。
可人畢竟是活的,哪怕是個傻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一個大活人出現在一個城市裡還不顯眼,好幾千上萬個大活人出現在新海這種小地方。
鬼都知道有問題。
可問題是人呢?
人去哪兒了?
來到新海之後就人間蒸發了麼?
不,倘若如此的話……
聯想到救主會之後的歸淨之民,還有他們所豢養地那些邊境異種,艾晴心中對那羣人的下場已經有所猜測。
反正去的地方不會是什麼幸福天堂……
看來,這恐怕就是戚問和救主會合作的基礎了吧?
戚問源源不斷地爲他們的活祭和犧牲提供人口,而歸淨之民則在暗中以救主會的面目報以支持,不止是資金,甚至某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們去做。
這完全就是當年戚問在陰家的翻版,只不過他是那些諸多手套之中比較白的那一隻而已。
看來他還真是學了不少東西啊。
就在沉思之中,艾晴的表情微微變化,許久,合上了檔案。
“還有呢?”
“嗯?”教授似是疑惑。
“倘若如此的話,你手裡必然有什麼東西在待價而沽吧?”艾晴平靜地看着教授:“你還有什麼東西沒有拿出來。”
教授尷尬地笑了起來。
“還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啊。”
他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份薄薄地文件袋,按在桌子上,卻沒有送過來,“雖然這一份情報的重要性並不高,但我覺得,應該是你關心的事情纔對,我保證,它物有所值。”
艾晴的神情依舊冷淡,並不急於許諾報酬,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許久,教授無奈嘆息,將文件夾推過來:“你贏了,但這個要單件計費,三倍。”
艾晴搖頭,“我只會給你兩倍。”
“成交。”
教授頷首,神情就變得愁苦又悲傷。
文件袋裡是一疊醫院的病例,市內、市外,甚至包括國外醫院的診療記錄還有具體的入院觀察過程。
時間是八年前。
地點是新海。
六個經理人、十一個公司的高層領導以及幾十個辦事員,全部都是因爲各種各樣的意外引起的不明原因地高熱而入院,當時甚至掀起了諸多有關瘟疫地謠言,過了好多年,依舊有人記得當時市面上的恐慌。
但歸根結底,這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這些人也不過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點,不過是曾經在不同地程度上爲槐氏集團和戚問的產業進行過效力罷了。
而時間,正好是槐家正式宣告破產的那一年。
靜靜地看完手中的這一篇記錄,艾晴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讓我猜猜看。”
她輕聲說:“那些人最後不是變成了植物人,就是燒成了傻子,對不對?”
教授頷首。
“【失魂引】”
艾晴緩緩地睜開眼睛,神情陰沉。
毋庸置疑,這是一件利用被地獄異化的病毒所造成的惡性事件,針對人體源質進行寄生和感染的病毒絕對不是尋常的抗生素所能夠解決的問題。
超過十個人的異常情況,本地的監察官本應該立刻針對天文會進行上報纔對。不過,如何遞交報告難道不是也有講究的麼?
認真嚴肅地將這件事兒作爲惡性事件進行上報和隨便在哪個記錄的邊邊角角里提兩句異常情況,完全是兩個結果。
“能夠擺平這件事情,前任那個垃圾還真是收了不少錢啊。”艾晴冷笑了一聲,敲打着扶手,“看起來將他送到邊境還是太仁慈了……”
通過惡性病毒將所有知情者全部清理的一乾二淨,不留任何把柄。
而戚問正式吞下了槐家最後的根基,以近乎掠奪的價格得到了大批的產業,完成了血腥的資本積累,成功地在槐氏的屍體上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海運集團,從一個一文不名地外來商人成爲了新海有頭有臉的鉅富。
堪稱大手筆。
倘若這背後沒有陰家的授意,他又哪兒來的膽子如此肆意妄爲?
教授忽然說,“但這就有一件事情解釋不通。”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艾晴忍不住想冷笑。
無非是爲何會在徹底吞併資產之後會留下槐詩一命罷了。
“這難道不是戚問這條忠犬最貼心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