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丘的這番猜測着實讓祝一夕震動,不禁側頭望了望邊上同行的素衣女子,可是她卻又不得不覺得,只有這個解釋最爲合理。
通常,最先詢問關心的,一定是自己緊張擔心的人,這個時候她沒有詢問四海龍神的消息,卻是先問了西海龍宮龍三公主,這確實是讓人覺得有些可疑了。
祝一夕心裡七上八下地思量着,燕丘卻還在那裡自顧自的猜測着,“以我的聰明才智推算了一下,她和你師父無極聖尊的孽緣,大概是從四海龍神和這個女人之間開始的。恧”
“這怎麼又扯上四海龍神和她了?”祝一夕暗自嘀咕道。
“當然是因爲,無極聖尊當初把人家爹關到了海底,又把人家娘關到了輪迴塔,然後又覺得愧疚,對龍三公主多有照顧,這一照顧就照顧出問題了,你說他好好地去挑逗人家小姑娘芳心幹什麼,這廂人家情根深種了,要跟他廝守終身了,他肯定又礙於自己無極聖尊的身份,又怕人家知道是他害得她父母離散的,所以又假清高不理人家,好吧人家龍三公主直接追到神域去了,守了一千年,這是塊石頭也該心軟了,加上自己還錯殺了人家,以後這龍三公主回來,他自然不惜一切護着的。”燕丘說完了,又朝她道,“你說,你能和人家爭什麼,你爭得過嗎?溲”
“你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祝一夕暗自哼道,本來就是猜測,他這一會兒功夫,還猜測出了這麼多的陳年往事了。
可是,不知爲什麼,她心裡卻真的害怕他所說的這一切,會是真的。
因爲那樣的話,聖尊師父和龍三公主之間的牽絆,真的太深了。
“我敢打賭,事情八/九不離十就是我推測的這樣。”燕丘篤定道。
四海龍神和這個女人是因爲觸範神域法度被處罰的,而方纔那個女人的反應,極有可能龍三公主就是他們的女兒,只是被隱瞞了身份,養在了西海龍宮,可是這一點是絕對瞞不過無極聖尊的,所以他一定是故意放過了龍三公主。
但是,心存愧疚之下總會想要補償人家,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啊!”他突然驚叫出聲。
“你鬼叫什麼,嚇我一跳。”祝一夕方纔差點御風出錯,掉了下去,沒好氣地朝他抱怨道。
“如果無極聖尊是因爲龍三公父母的事愧疚,所以纔對她特別照顧什麼的,那他現在這麼照顧你,是不是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燕丘道。
“你瞎說什麼?”祝一夕聽他一個勁地編排自己的身份,心中隱隱有些火氣。
“我哪裡瞎了說了,一定是的,他一定揹着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燕丘說着,暗自誇讚道,“我真是太聰明瞭,這樣都讓我猜了出來。”
祝一夕咬了咬牙,暗自警告道,“你再說聖尊師父的壞話,我就把你扔了信不信?!”
“祝一夕,你有點良心好不好,我全都是爲你好,反正你也爭不過人家龍三公主,回去之後,還是乖乖聽你爹的話跟西陵曄成親去,反正你現在有了這般修爲,再讓我指點個幾年,修成仙身也不成問題的。”
原本,一開始讓她拜無極聖尊爲師,只是爲了讓她跟他學仙術,沒想到她禁不住無極聖尊那張禍水臉的誘惑越陷越深,現在根本捨不得走了。
“你要是爲我好,現在就閉上嘴。”祝一夕嫌棄地哼道。
一般都是女人聒噪,嘰嘰喳喳說個不聽,可是這麼聒噪的男人,還真是頭一回見了。
“我不閉嘴,你敢怎樣?”燕丘從不來都不是肯乖乖聽話的,她一次又一次爲了她那個聖尊師父跟他對着來,她不讓他再說,他偏要繼續說。
她總說要扔了他,可是她不會扔的,一來沒那個狠心,二來沒那個膽子。
祝一夕咬了咬牙,不再理會他,暗自決定回頭要找點棉花什麼的,在不想聽到燕丘聲音的時候,可以把耳朵堵上。
她帶着那素衣女子回到飛林等人的地方之時,炎術結界已經被攻破得只剩下最後一層了,一大片的惡靈圍聚在結界周圍,一旦最後一重結界被攻破,裡面的隨時都會被這些兇狠的惡靈撕得粉碎。
“他們就在那裡了。”祝一夕揚手指了指,遠處微微發着火光的火術結界。
她說着,施展御火之術擋開周圍的惡靈,朝着結界一點一點接近。
那素衣女子輕飄飄地落了地,取出腰際掛着一串飾物,冷沉的聲音迴盪在陰
暗空間裡,“爾等還要在這裡繼續造次嗎?”
“素女,我們只是對付這些凡人,並沒有招惹你,你不要多管閒事。”一個惡靈出聲道,這個傢伙明明是凡人之軀,卻在這輪迴塔中幾千年不死不滅,由於不知她姓名,而她總是着這一身素衣,故而他們都她爲素女。
“今天這閒事,我就想管了,你們識趣的,給我滾。”素女冷冷地掃了一眼,厲聲喝道。
可是,這些被囚禁了幾千年惡靈,跟她鬥了這麼多年鬥不過,早就怨氣重重了,現在還要攔着他們吞噬這些凡人,自然不肯乖乖聽話,蜂擁而來想要跟她一較高下。
那素衣女子手中飾物驟然間發出刺眼的白光,而後如星火一般地飛了出去,盤旋在她周圍飛舞着,但凡沾到了那光亮的惡靈,皆被一股無形之力灼力,慘叫連連,再沒有敢上前挑釁的了。
最終,一羣惡靈懼於她手中之物,只得悻悻離開,消失在朦朧的黑暗中。
祝一夕收了籠罩着飛林幾人的火術結界,道,“大家還好吧。”
“沒事,只是花楚有些嚇着了。”華世鈞拍了拍還閉着眼睛捂着耳朵的花楚,“好了,那些惡靈都走了。”
花楚這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也沒有再聽到奇怪的嚎叫聲,看到祝一夕歡喜地走了過來,“祝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說完,又打量了一番,邊上的素衣女子。
“前輩你好,我叫祝一夕,這是飛林……”她爲對方一一做了介紹。
“我叫靈犀。”那素衣女子說着,淡淡掃了一眼他們幾人,“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爲什麼要找舍利天珠?”
雖然她對舍利天珠知道不多,可也知道那不是凡夫俗子能擁有的東西,而這輪迴塔一般人根本時不來的。
“我們是太乙宮的弟子,奉師命尋找舍利天珠。”祝一夕笑語回道,隻字沒有徒弟他們與神域和無極聖尊的關係。
靈犀見他們不願說實話,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望向祝一夕道,“你方纔使用的術法,我若猜的不錯的話,是天意萬象訣吧,無極聖尊的天意萬象訣。”
說到“無極聖尊”四個字,字字都是咬牙切齒,恨意凜然。
幾人面色一陣異樣,卻誰都沒有說話。
祝一夕微微皺了皺眉,沒想到自己使用的術法已經出賣了自己,可還是硬着頭皮道,“前輩,你……記錯了吧。”
“當初,他就是被無極聖尊的天意萬象訣所敗被擒獲,壓到了海底,我永遠都不會忘,更不會看錯記錯。”靈犀說着,驟然出手扼住祝一夕的咽喉,“說,你們跟無極聖尊到底什麼關係?”
“我……我是他的……徒弟。”祝一夕見隱瞞不了,索性說了實話。
可是靈犀一聽,盛怒之下便欲殺之滅口,“我殺不了他,今日你送上門來,便先殺了你。”
“嶽靈犀,聖尊對你們已經夠寬厚的了,你不要不識好歹!”飛林沉着臉,怒然喝道。
“他害我們夫妻,一個被壓在深海,一個被掛在輪迴塔,數千年不得相見,這就是他的寬厚嗎?”靈犀冷笑,怒喝道。
飛林看着被掐得臉都脹紅了的祝一夕,道,“你當真以爲,聖尊就不知道敖姻是誰嗎,他若要趕盡殺絕,何來西海龍宮的龍三公主?”
靈犀被她的話問得一震,緩緩側頭望向說話的飛林,半晌之後冷笑道,“他會那麼好心?”
按神域法度,你是凡人,龍神是神族,你們的孩子原不該留下,可是聖尊並沒有追究你們的孩子,反而一直暗中頗爲照應,更讓散居在外的神君收她爲徒弟教她術法。”飛林一字一句地道出了實情。
靈犀緩緩鬆開了手,西陵曄一把扶住了祝一夕,祝一夕看着飛林,心卻有些深深地失落,果真一切都如燕丘所猜測的那樣嗎?
聖尊師父與龍三公主之間,並非只是那千年相識的情份,還有着這樣一段恩怨糾葛,他自然當處處以她爲先,百般愛護的。
她祝一夕算什麼了,或許只是他一時興起收進門的一個徒弟罷了。
飛林只是點到即止,並沒有說起後來龍三公主落入魔域,最後被送上誅神臺的種種,畢竟讓這個人知道了,只會徒增恨意罷了。
不管龍三公主現在如何,聖
尊終究還是護佑着她的。
靈犀久久沒有言語,似是難以相信所聽到的一切,這些年她一直害怕就是自己留在西海龍宮的女兒會被人發現她真正的身世,神域會連她也不放過,所以她纔會這般對無極聖尊和神域恨之入骨,卻不曾想到無極聖尊早就知道了,卻一直沒有說破,反而還暗中照顧着他們的女兒。
“你們來找,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我們要找舍利天珠,可是不知道它在輪迴塔的哪一層,所以只能一層一層地找,所以在這裡期間,還得請你相助。”祝一夕說道,可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原來,自己愛慕的人,心上裝着另一個人,自己會這麼難受,心臟似在被一隻無形的手在撕扯着。
她明明知道那是她不該動心的人,可是卻又無可救藥地動心了,也明明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卻又無法讓自己斷情。
靈犀沉默了一陣,道,“可以。”
她不是那麼偏執之人,既然無極聖尊照顧了她的女兒,於情於理她也當還他這個人情的。
“方纔你說,你們從這裡出去之後,要去西海龍宮,可是真的?”
“嗯,如果姚姐姐沒有來找我們的話,我們是得去西海龍宮找她的,如果你有什麼話,我們一定設法幫你帶到。”祝一夕應承道。
話音一落,便換來了飛林一記眼,這種事她怎麼能隨便答應。
前任四海龍神被壓在海底,幾千都不曾有誰去探望過,她怎麼帶話去,當真以爲對尊一下縱容她,就什麼事都敢攬,真是無法無天了。
祝一夕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可就算不是因爲靈犀的幫忙,她也願意盡力幫她帶這個信的,真心相愛卻要分隔兩處,數千年不得相見,她於心何忍不去幫她帶一句話。
雖然,這是龍三公主的父母,她也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既然你們不急着走,且等我想想吧。”靈犀道,似是想起了心上牽掛的人,整個人眉眼間都溢滿了甜蜜的柔情。
想要說的話太多了,可是讓他們帶過去的畢竟有限,竟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祝一夕這一刻卻是心生羨慕的,即便兩人無法相守,可是起碼彼此的心上都是對方,不似她這般癡癡單戀,獨自失落,獨自心痛,心上的那個人卻什麼都不曾知曉。
“若是不方便說的話,你可以寫信,我們轉交也可以。”
靈犀看了看她,輕輕點了點頭,“好,寫信。”
“祝一夕,說你傻,你就真傻,那是你情敵的父母,人家自己女兒都沒着實,你在中間當什麼好人,你幫了她娘送信,將來她會把無極聖尊送給你嗎?”燕丘見狀,十分不贊同地批評道。
對害死了自己的西陵曄如此,對重傷自己的姚青黛如此,現在對着情敵的親人,她竟然也是如此,這是得傻到什麼份兒上了。
“飛林,我知道你有紙筆的。”祝一夕朝飛林伸手道。
“沒有。”飛林當然不願意給。
“我先前都看到了,給我。”
飛林瞪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包袱裡取了筆和兩張紙,“喏。”
祝一夕趁機多搶了幾張紙過來,送給了靈犀道,“沒事,你可以多寫點。”
這樣能互通消息的機會均等,只怕他們也只有這一回了,兩張紙怎麼夠寫的。
因着有了靈犀的幫助,那些惡靈不敢再來糾纏,這讓他們搜尋舍利天珠也就順利了許多,只是靈犀拿到了紙筆卻幾天也未能落筆寫下一個字,這讓祝一夕都看得着急了。
他們一行人在輪迴塔爲尋找舍利天珠奔走的時候,無極聖尊又一次回到了神域,百草仙君瞧着又賴在了自己仙府的無極聖尊,納悶兒道,“你最近回來的有些太過勤快了,你那小徒弟呢,不管了?”
“她和飛林他們在輪迴塔找舍利天珠,暫時不會回來。”無極聖尊淡聲道。
百草仙君聽了,瞭然一笑,“難怪,你最近這兩個月來來回回竄了這麼多回,不放心就自己跟着去唄,這麼跑來跑去,你不鬧心,我還鬧心。”
神域是離輪迴塔最近的,若是輪迴塔真有什麼異狀,這裡是最先得知的,他最近常常回來,無非是擔心自己的小徒弟在輪迴塔會出什麼變故,自
己不能及時發現。
“讓你找的東西,找到沒有。”無極聖尊沒理會他的話,徑直問道。
百草仙君,將一卷軸扔給他,“我可費了這麼多年功夫纔給你找到,你不是一向不喜歡看這些東西,現在怎麼感興趣了?”
“你現在可以閉嘴。”無極聖尊面目清冷,絲毫沒有給老友一點顏面。
百草仙君無語地嘆了嘆氣,道,“我再說三句就閉嘴。”
“說。”
“你對你那小徒弟,到是什麼意思,那敖姻呢?”
“一夕只是我的徒弟。”
“真的只是徒弟?你對她寵的完全不像是師父對徒弟。”
“你想多了。”
“你對她是師徒之情,可你那徒弟就未必了,你當真一點都沒看出來?”
無極聖尊優美的薄脣微抿,而後道,“三句到了,閉嘴。”
百草仙君張了張嘴,想要再問一句,卻被他瞪得嚥了下去,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憋不住開口了,“那小丫頭心地純善,你莫再讓她成爲第二個龍三公主。”
祝一夕對他這個師父太過在意,在意地都幾近勝過在乎她自己,他若傷了她的心,那麼帶給她的苦痛,也自然任何過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帶給她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