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浸於藥池之中,她的傷勢終於已經大好,無極聖尊和燕丘本想讓她再魔宮多留幾日,待傷勢完全好了再上路,可祝一夕念及還在冥都城的霽兒,怎麼也不肯再繼續留下,催促着一行人上路蠹。
因着顧及到她身體狀況,一行人行一天就會尋地方住下歇腳,次日再上路。
今日,正好途經西陵的陵州附近,天下大雪。
重回故土,難免有些傷感,輾轉難眠之後,她悄然披衣起牀,決定出去走走。
風雪之夜,陵州城中幾乎無人來往,她獨自在雪地裡緩緩而行,不知不覺便走回到了祝家的老宅,只是站在正門外,看着已經改頭換面的舊居,門上那塊刻着祝府的匾額已經換下了,如今正門上所掛着的匾額上刻着——陳府。
她久久站在門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門,久久站立在雪地裡,心潮起伏難平髹。
一柄傘悄然撐在了她的頭頂,她緩緩側頭,看到白髮素衣的無極聖尊,苦笑道,“畢竟已經過去太久了,這裡已經不是我家了。”
這座城中曾有着她童年最溫馨美好的回憶,而那些記憶中的人們,都已經離世多年了,久得她都快要記不得他們的樣子了。
“你會有你自己的家。”無極聖尊說道。
他和霽兒,會給她一個屬於她的家。
祝一夕看着那陳府外風中搖曳的燈籠,沉重地嘆了嘆氣,“我想去城外,看看我爹我娘,還有西陵曄和婠婠他們。”
“好。”無極聖尊沒有反對,帶着她御風而起,冒着風雪出了城。
祝一夕尋着記憶中的山路,找到了安葬父親和母親的墓地,大約是多年未有人來祭拜,墓地荒涼雜草樹林之間。
無極聖尊施術,焚盡了墓地周圍一片荊棘雜草,方纔帶着她走了過去。
“他們都想我能有個平穩安靜的人生,可我讓他們失望了。”她站在雙親墓前,喃喃自語道。
祝南總希望她能待在西陵,成婚生子,像每個普通人那樣過完一生,而她那時了爲了追求自己所愛之人,一意孤行地選擇了修仙之路,若是一切再重來一次的話,她可能還是會選擇走現在一樣的路,即便在這條路上傷得頭破血流,千瘡百孔。
可是,她卻沒有後悔過,這樣的固執,真是讓她自己都難以置信。
無極聖尊撐着傘站在她的身邊,聽着她嘆息的低語陣陣心疼,側身將她擁入懷中,“過去的已經過去,將來我和霽兒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在你身邊。”
祝一夕僵硬的靠在他的懷中,忍耐許久的淚悄然奪眶而出,她低聲說道,“永遠這個承諾,太不容易了,曾經我也說自己會永遠喜歡你,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會永遠喜歡你,可是現在我發現,我發現我們之間就像隔了一道牆,我躍不過那道牆。”
無極聖尊擁着她的手臂輕輕顫了顫,他想,她是怕他的,怕他會再像以前那樣捨棄她,所以她不敢再讓自己的心靠近他。
許久,許久。
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道,“你不用躍過那道牆,你要在原地就好,我會穿過那道牆到你面前。”
祝一夕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舍不下他一走了之,又無法再如以前那般無所顧忌地愛他。
以前,面對他的愛護,她是欣喜的。
可是,現在除了欣喜之外,卻有了害怕,害怕自己會再動心沉淪,害怕在將來的謀一天,曾經的悲劇又會重演。
兩人在祝家的墓地待了許久,隨後又去了西陵的皇陵,由於有守陵的侍衛巡羅,待了半個時辰便趕在天亮前離開了。
二人回到住處之時,燕丘抱臂站在廊下,看着回來的兩人,面色不怎麼好看,大約是因爲自己傷勢未愈,對周圍的警覺性竟沒有以前那麼敏銳了,連他們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曾知道,到後半夜了覺得奇怪,才發現他們兩個都不在各自的房間裡。
祝一夕看了他一眼,進了屋倒了杯熱茶飲盡,淡聲說道,“我去睡一個時辰,咱們就走。”
無極聖尊和燕丘自然都沒有反,只是看着她進了房門,站在廊下的兩人對各自的敵意就更盛了。
“無極聖尊,你老是玩這些陰招,有意思嗎?”
“本尊只是盡我所能照顧他,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倘若最終她真的選擇你,本尊也無怨言。”無極聖尊坦然道,但是他不會給他那樣的機會的。
燕丘冷冷掃了他一眼,回了自己的房間去,只有無極聖尊一人還站在廊下,滿懷悵然地隔着滿是積雪的庭院,看着對面祝一夕的房間。
是否,他曾漠視她的心意之時,她也是如此心痛難過,也許她的心痛更勝於現在的他。
他害怕,她在承受了太多的心傷之後,不會再喜歡他了。
可是,這一切卻又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他怨不得任何人,恨只恨自己太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個時辰之後,祝一夕按時出門與他們會合,啓程前往冥都城,御風而行看着腳下的陵州城,大約這也是她最後一次再來這裡了,畢竟她所掛念的故人都已經不在了。
冥都城那邊,仙鶴童子幾天前就稟報說聖尊他們在來這裡的路上,霽兒迫不及待地天天到冥都城外去等,但一天又一天都是失望而歸,可第二天又早早爬起來了,趕到冥都城外去等着,生怕錯過了他們回來的時候。
百草仙君和花楚要醫治姚青黛,自然不能時時陪着,便吩咐了仙鶴童子陪着他。
小亓霽坐在草地上,小手撐着臉,直直地盯着遠方的天空,想要從那裡那到他們回來。
“少主,好像是聖尊他們回來了。”仙鶴童子指了指遠方天際御風而來的一行人,朝他說道。
霽兒爬起來,仔細地看了看,看着天邊有什麼在越來越近,忙着來人的方向奔去,一邊跑一邊向着上面招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無極聖尊也早早看到了他,忙帶着衆人御風下了地,朝着飛奔過來的孩子囑咐道,“慢點。”
小亓霽飛奔而至,直接撲進了蹲下身迎接他的祝一夕懷中,緊緊抱着她的脖子,一邊哭一邊說道,“你們都騙我,說很快回來的,這麼久都不回來。”
祝一夕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哽咽低語道,“是孃親對不起你,讓你等太久了。”
“下一次,不要再丟下我了,好不好?”小亓霽哭着問道。
雖然每天百草叔叔和燕丘都告訴他,他們一定會回來,要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他們也不見回來,他等得很害怕,害怕他們再也不回來。
“好了,進去再說話。”無極聖尊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道。
祝一夕想要抱起亓霽,卻被無極聖尊給接了過去,小亓霽正要抗議,卻聽他說道,“她生病纔好,你不許胡鬧。”
於是,他乖乖待在了無極聖尊的懷裡,朝着走在邊上的祝一夕擔憂問道,“孃親,你病好了嗎?”
祝一夕淺笑點頭,“嗯,好了。”
“那以後,不會再離開霽兒了嗎?”小亓霽眨着大大的眼睛,滿是期待與緊張地問道。
祝一夕怔了怔,隨即回道,“不會了。”
“那霽兒還是孃親最愛最愛的寶貝嗎?”小亓霽追問道。
祝一夕看着他可愛的樣子,失笑,“是,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燕丘走在他們身後,看着前面有說有笑,儼然如一家人一般的三人,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他同無極聖尊再怎麼爭,也是爭不過的,她那麼死心眼兒地喜歡他,還有着一個無法割捨的孩子,她是不可能捨棄這一切跟他一起走的。
可是,感情這個東西,從來不是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她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沒有愛與不愛,只愛與更愛。
一行人進了冥都城,剛剛到冥王宮,大傷初愈的姚青黛迫不及待地奔下樓來,看着同無極聖尊走進來的祝一夕,頓時眼中含淚,失聲喚道。
“敖姻。”
祝一夕聞聲望去,卻發現周圍人似乎都霎時間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