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把紫露支開,你到底想說什麼?”
琴江看着夢羽這一通安排,不由感到奇怪。
按常理來說,夢羽可不是這樣喜歡藏着掖着的個性,怎會這樣做呢?
“主人是怪夢羽對自己的親生弟弟不夠坦誠嗎?”
夢羽睜着一雙水漉漉的眸子看着琴江,眼圈微紅,像是琴江怪罪他,很委屈似的。
“沒有,你做事,向來有你的考量。”
琴江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夢羽,遂移開目光。
眸中含淚,楚楚可憐,這般模樣,怎能不讓人心神搖曳?
“主人,夢羽認爲,現在你應該停下你的腳步,暫且不要繼續去尋覓景廷派的至寶了!”
夢羽組織了一下語言,試圖簡潔明瞭地傳達自己的意思。
“爲何?”
琴江雖然知道夢羽說的話,自然是有夢羽的理由。
平時夢羽也會耍耍小性子,但絕不會在這種大事上出岔子。
這樣一個突兀的要求,着實令人感到很奇怪。
“此地清氣充裕,環境清幽,是一處修道之人歡喜之地。還請主人暫且帶着所有人來到此地,修養生息。留出一段時間給琴珏,好好修煉。”
夢羽扼要地闡述了自己的理由。
“夢羽,你什麼意思?”
琴江微微眯眼,略一思索,但卻沒有任何思緒。
夢羽這前言後語間,似乎沒有什麼邏輯關係。並且,憑藉這樣一個理由,就試圖說服自己,似乎不太明智。夢羽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呢?
“主人也知道,夢羽和紫露只追隨有緣人爲主人。並且主人得有較高的修爲,或是在未來修爲有很高進境。否則,夢羽和弟弟是斷斷不會追隨凡夫俗子爲主人的。但是,人琴雙修,也就意味着,在琴的戰鬥力提升的同時,主人的戰鬥力也應加倍提升。而且,我們兄弟倆,但凡用靈血開始餵養,就一直不能中斷。靈血的滋養,一則不能中斷,二則靈血的修爲必須不斷晉升,這樣才能供給玉佩以充足的血氣,以致棲身於玉佩之中的琴靈得以修爲不斷晉升,成爲主人的利劍和後盾。此行不可逆,否則,漸漸地琴主就不能再壓制住琴靈的力量,以致最後琴主遭到反噬,血氣逆行,經脈盡斷而亡。現在,琴珏的修爲所能供給紫露的靈血,靈力已然不夠,時日一長,怕是......”
夢羽並沒有把餘下的話說完,但是琴江也聽懂了。
“若是此血取自心頭血呢?”
琴江試圖找到暫時的替代之法。
“若是在短期內,無計可施,這也算是一個折中的辦法。可是,如此這般,雖然一時之間滿足了靈力充沛的要求,卻多多少少會損傷修道者的根基。主人,你確定要這樣做?”
夢羽曉明利害,擡眼詢問琴江的意見。
“告訴我,紫露最多能撐多久?”
琴江在心中暗暗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
“最多一月半。”
夢羽說出了自己的保守估計。
“足夠了,那可不可以暫且用我的靈血餵養紫露?”
琴江覺得既然自己可以間接控制紫露,理應可以用自己的靈血餵養。
“萬萬不可!琴靈每認一位主人,只會吸食自己主人的靈血,直到此位主人身滅爲止。即使主人你的修爲已然強大純熟到了能夠間接控制紫露的地步,也是不行的。”
夢羽知道琴江在打什麼算盤,卻略微無情地打碎了琴江的希望。
並非是夢羽想要如此,只是此法是斷斷行不通的。
“我知道了。”
琴江緩緩地眨了一下眼,掩蓋自己的失落。
“主人是不是覺得我們兄弟倆很是麻煩?”
夢羽跟隨琴江已久,自然能夠體察琴江情緒的波動,柔聲問道。
“未曾。你們乃是制琴大師無真子的收官之作,規矩頗多,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琴江害怕夢羽誤會自己,語氣有些急促地解釋道。
“提到父親,還真有些思念他呢!也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又在廢寢忘食地制琴呢?又或者是在某一個秘境之中,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呢?唔~夢羽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父親了呢!就連在夢裡也不曾見到......”
提到無真子,夢羽的語氣又漸漸低落了下去。
琴江只能抱緊夢羽,安撫着他。
可細細回想起來,至少夢羽還能夠思念自己的父親,而自己呢?
那人的樣子,自己都快要記不起來了呢!
或許時間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它把你的記憶,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悄悄打磨。直到有一天,再次提及之時,卻如霧裡看花......
回到客棧之時,已是晨光熹微。
卻見一素色白衣男子,坐於房脊之上,執一通體翠綠的玉笛,置於紅潤的脣邊,目光悠遠。
“用內力吹奏,是不是內力太多了?若是不介意的話,要不陪我過兩招?”
琴江足尖輕點,飄飄然落於甄狄的身後站定,語氣裡隱隱含着一絲埋怨。
“見過大哥。”
甄狄起身,側轉。
面對琴江,兩手前舉於胸前,微作一揖。
語氣雖是禮貌,卻有淡淡的疏遠,就如同他自己手裡的疏影笛一樣。
“聽聞三弟的笛音中隱隱含着低沉哀怨,不知所謂何事?”
琴江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語氣如同閒談一般輕鬆。
同是精於樂理的人,又怎會不知那曲中之意?
“只是閒來無事,到此聊以慰藉。不願驚擾他人,遂用內力演奏。”
甄狄似是故意忽視了來自琴江的試探,只是淡淡道。
“可是在埋怨大哥見死不救?”
琴江側身,也不看甄狄,半點緩衝也無,直接提出了橫亙於此時兩人之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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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江面向客棧的院子,只是將有着淡然表情的側臉留給甄狄。目光就定在不遠處的幾棵翠綠的樹上,帶着些悠遠和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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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狄不敢。”
甄狄直接忽視了琴江的提問,又作一揖,態度恭敬地讓人無可指摘。
這般樣貌,倒是顯得現在淡然的琴江,頗有些咄咄逼人。
然而,甄狄的這個態度,難道不是明裡恭敬,暗裡埋怨嗎?
“...還記得三年前,我們一起到天山遊歷嗎?那次,我們遇到了一隻‘冰凌’,那隻守衛天山雪蓮的神獸。天山雪蓮,集日月之精華,吸天地之靈氣,百年纔開,是一味極其稀有的療傷聖藥。恰逢師叔煉製丹藥,就差這一味。我們幾人同冰凌打作一團,就爲了一株五百年纔開了花的天山雪蓮。雖然最終我們得到了雪蓮,但那個時候,甄箏卻中了‘冰凌’發出的桓冰針......”
琴江並未理會甄狄的表裡不一,只是淡淡地敘述着他們的過往。
“什麼?!甄箏中了招?!我怎麼不知道?!”
甄箏中了招的消息,立刻撕碎了甄狄的淡漠疏遠,急促的呼吸出賣了他的緊張。
畢竟,在這世上,甄箏是他唯一的有着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但他一直以來,都不曾知曉甄箏中了針的事。
這是他作爲一個兄長的失職!
然而,神獸所發出的暗器,豈是一個凡人可以承受的?更何況還在甄箏身體裡呆了那麼久?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怎麼這般失職?連自己的弟弟受了傷,這種小事,都不知道?
“那時,你的修爲還遠沒有達到能夠感知神獸何時出招的程度。原本我已感受到了那桓冰針的攻擊,想要化解,替甄箏擋下來。但那桓冰針就像是長了一雙眼睛一樣,就算拐個彎兒,也要扎進甄箏的身體裡。然而,事已至此,我亦無能爲力。”
琴江的語氣裡透着些許無奈,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後來,在經閣的秘辛庫裡,我終於在一卷頗有些年紀的竹簡中,找到有關冰凌所發的桓冰針的記載。傳說,桓冰針是由天山寒氣所化,凝聚神獸之力,以冰玉爲其本體,煉化而成。是一種陰寒之物,若是被此擊中,定會忍受寒氣侵蝕之苦。好在甄箏本命五行屬火,能夠充抵一二。但是,那桓冰針的寒毒依然會留存於他的體內,令其修爲的進境受到限制。昨晚行動之前,我便卜了一卦。甄箏此行,雖然略有兇險,但卻會有意外收穫。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和石旭對戰的時候,石旭妖力很強,甄箏敵不過,但甄箏卻打算和石旭魚死網破。就算耗盡最後一絲氣力,也不能倒下。對戰之時,最忌諱這種魚死網破的做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急於一時。寒木箏也算是一隻神兵利器,在甄箏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時候,護住了他的心脈。也正是因爲受石旭強大的妖力所迫,激發了甄箏體內本命五行中‘火’的力量,從而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僅突破了日前修爲的瓶頸,也徹底將桓冰針的寒毒逼出體外,可謂一石二鳥。想必這便是卦象當中所提到的意外之喜吧。”
“...原來如此......”
事實,往往都令人感到震驚。
甄狄聽完琴江的一番訴說,已是不知該作何迴應,只是呆愣愣地吐出四個字。
“當時,接到你發出的芸箋,我知道你很擔憂甄箏的狀況。但是礙於情勢,讓你受到束縛,這是大哥的不對。”
琴江轉過身,略帶歉意地對甄狄說道。
“不!不!不!是甄狄心胸太過狹隘,未曾有大哥半分深明大義!”
甄狄現下才真的覺得無地自容,自己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能理解就好。”
琴江倒是無甚在意。
“但是,大哥,還有一事甄狄不明。難道大哥早就知道我們會贏,所以才那般鎮定自若地同石旭交談?”
甄狄還是覺得這一晚上發生的事太過不可思議,遂詢問起來。
“那倒不是。石旭一直都沒把我們當回事,定然是有寶物在身,纔會如此囂張。但是,他的道行也不過百年。於妖類長久的壽命而言,他還不過處於人類的孩童時期,縱使他想要全面激發手中寶貝的力量,也是難於登天的。故而,我便知曉他的能力尚且欠缺。後來,他將晶石封入自己的心脈,打算用妖力和晶石之力困住我們。然後把我們全都扔到煉丹爐裡,煉製他所謂的昇仙丹。但是,此舉太過冒險。時間一長,必遭反噬。結界受到兩股力量的加持,不易攻破,況且我們在結界中行動受限。所以,我便趁着和他交談,拖延時間。等到石旭已經遭到反噬,結界變薄的時候,我就暗示甄箏和小珏,一舉打破結界。小珏本命五行爲‘木’,對甄箏有加持之效,自然在內外力的共同作用之下,便能輕而易舉地攻破結界,收服妖孽。”
琴江將自己當時的想法告知於甄狄。
“大哥之謀,甚是完美。”
甄狄對琴江此謀,可謂心悅誠服。
“...原本我是打算等你們調養兩日,再行處理後續事宜的。但現在情況有變,需要更改原定計劃。甄狄,你去把李家老太的事情處理好,心細些,好好安撫老人。叫上簫鶴,讓他去阿杰那裡。這些事情處理得儘量低調些,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明日一早,我們啓程前往‘碧霜潭’。”
琴江對於現狀思索一番過後,就對着甄狄如是囑咐道。
甄狄性子平和,而且有耐心,去勸解李家老太是最爲合適的人選。而阿杰那裡,面對自己心愛的人離開人世,定然是頓覺世界黑暗無邊。簫鶴的性子活潑,又頗具幾分江湖男兒的豪氣,由他去勸解同是男兒的阿杰,則是最佳的選擇。並且,以簫鶴的性子,說不定還能讓阿杰徹底走出這一段陰影,甚至和阿杰成爲好朋友。這般安排,算是比較合理。琴江爲了使事情有一個更好的結局,自是要顧慮到方方面面。
“是。”
知曉事情始末的甄狄,聽聞琴江的安排,識趣地沒有多言,只是即刻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