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鑾城外。羽水西畔。
西壘校場是天鑾城外最大的駐兵校場,拱衛着天鑾城及王畿七衛之中最大的衛城冷陽衛。冷陽衛因處於冷江之北而得名,南扼冷江大渡口,北守羽西官道。地理位置尤其重要。不過,讓它成爲七衛之中最大衛城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爲這裡靠着冷陽獵場,是王室遊賞狩獵的休息中轉地。
今天,西壘大校場上,旌旗獵獵,鼓聲隆隆,近千人集合在巨大而空曠的校場裡卻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只有北風撕扯旌旗的聲音啪啪作響,緩緩地醞釀着一股躁動。校場中間的點將臺已經裝飾一新,金黃動盪滿是帝王之氣。入冬前王室的最後一次狩獵“饗寒”在這裡拉開帷幕。“饗寒”狩獵的目的並不在於捕殺取食,而是表明時至寒冬萬物沉寂,風雲子民遵循天地之道休養生息,以祈求來年諸神護佑,風調雨順。
“咚咚……”就在這股涌動的氣氛到達頂點時,隆隆鼓聲戛然而止,點將臺上突然一陣騷動,就見臺下列兵散開一條道路,一羣人前呼後擁便往點將臺上去了。仔細看去,風雲帝國天子風逸、宰輔檀隱耀及其十三子檀越等,還有其他一些男女老幼,皆是一身戎裝打扮——顯然都是來參加狩獵的。待這羣人在臺上站定之後,整個校場再次安靜下來。
“春華伊始,歲乃有知;天下所賜,俱在秋實……”點將臺上面,一個人突然高聲說道。那人帶着一個高高的帽子,穿着一襲白色的寬大禮儀服飾,看其樣貌此人便是風雲帝國五杖相公之一的秩宗杜尊儒。風雲帝國秩宗一職主要主要是主持宗廟祭祀,今天的祭天儀式是王室狩獵的重要一環,所以需要他來主持,“獵道所望,幸得歲藏。寒食有節,生靈休養。澤披而饗,無盡有常。戴感天恩,神德浩蕩。”
杜尊儒拉長了一下嗓音,雙手合和向天拱拜,“拜天神!”
點將臺上的衆人聽了杜尊儒的話,紛紛跪將下去,俯首拜天。
“拜地仙!”杜尊儒再次喊道,風逸等俯首再拜。
“拜人皇!”風逸老老實實按照杜尊儒的指令三叩九拜,能讓天子如此服帖行跪拜之禮的,恐怕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神了吧。
“請獵神弓祖!”
獵神弓祖,是古老風雲一族獵道族的首領,獵道古族原來居住在遠離大陸中央的北部冰原,那裡自古便是貧瘠之地,生活困頓交加。自從弓祖被推舉爲獵道一族的首領之後,便苦心積慮一直將南下作爲其實現氏族崛起的終身目標。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他終於帶領全族從遙遠的北國冰原一路牧狩,先後擊敗曾經雄踞大陸北方的饕雪族、居冰族,又將古老的遊牧民族古羌族從草原上趕走,擊敗雄霸瀚海沙原的逐風七部,最後落腳在大陸東北興嶺西部的萬里林海,初步建立了氏族政權。弓祖在萬里林海悟出了獵道之術,並一舉修煉至究元境界,從而突破獵道由技而術的瓶頸,將獵道一族由野蠻的遊牧民族改造成能習術法的強大氏族——風雲族,而他自己也成了本族第一個最接近神的凡人,上古大陸對這種凡人有一個特殊的稱謂——半神。一個半神足以支撐一個氏族甚至是一個強大的國家,自此以後,風雲族的歷史便寫進天山縱史之中,成爲上古強國之一。後人爲了紀念弓祖對風雲一族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將其奉爲本族的護族神祗,尊爲獵神!
點將臺上,金色帷幕緩緩落下,一張似由黃金打造的巨弓斜立在大理石基座上。**外形古拙,樸實無華,沒有過多裝飾和雕鏤,卻顯得蒼勁有力。只是這**僅有弓臂沒有弓弦,着實讓人好奇。相傳弓祖當年負弓成神,一飛沖天,自此消失。在他昇天的地方留下這麼一張僅有弓臂沒有弓弦的奇特巨弓。後人稱之爲祖弓,以示爲弓祖之器。無弦之弓伴隨着弓祖昇天的故事成爲一個謎,千百年來風雲帝國的近百代天子都想參透此弓中的奧秘,但無一人能有所收穫。即便風雲族有史以來成就最高的風華,僅憑神器金烏墜羽弓就將獵道之術修煉至五乘究元,但對金祖弓仍不得要領。再到後來,金祖弓就成了風雲帝國的圖騰和象徵,每逢有社稷宗廟之事都會請出來,表明對上天和弓祖的感佩之情。
“行射禮!”祭天儀式的最後一步,所有參與狩獵的人員裡,凡是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必須用自己手中的弓射中一百步之外的標靶靶心,否則便沒有資格參與這場王室盛事。這也是風雲帝國素來強調種族體魄的表現。很快,一隊士兵在點將臺前一百步的位置豎起了十個標靶,標靶的正中被塗上一小塊紅**域,想要加入狩獵,必須射中那裡。
點將臺上,一羣年輕人拿着各自的弓走上前去。不愧是王室盛事,只看這些個年輕人手中的武器便知道都是出身不凡。最次的也是王具,更有天狼、麒麟、扶風等世所罕見的帝武出現。當中最顯眼的,當屬風雲帝國天子風逸,只見他頭扎紅色束帶,一身紫金勁戎,纏着九晶玉腰帶,腳蹬金絲踏雲履,身後揹着緞綢繪彩箙,手中持的正是當今天子獨有的帝武神弓天狼。天狼帝弓相傳由風逸的父親、先帝風羽親自打造,選用了天精地魄錘鍊七七四十九天,打造成六尺長弓。弓臂上以金銀錯鑲上一金一銀兩個狼頭,彎弓搭箭,猶如天狼嘯月,威鎮寰宇。狼本就是風雲帝國的圖騰,將其鑲在帝弓之上,更顯王者之氣。天狼伴隨風羽戎馬一生,在風華失蹤之後的九王之亂中,風羽仗此帝武南征北戰,平定八王,死在此弓之下的王侯將帥不下百人,兇悍程度真乃名副其實。
風逸轉過身看着身後的一羣年輕人,那些人也在看着他。顯然,風逸沒有出手,其他人也不敢有所僭越。他笑着搖了搖頭,往前走了幾步站到點將臺的前方,眼睛死死地盯着百步之外的那一排標靶,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反手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天狼上,緩緩拉開弓弦,弓臂上的狼頭在拉力之下張開大口,眼射精光,低低的狼吼縈繞在箭頭之上,弓尚未發,就已經蓄滿了狂暴的力道。
“嗖!”風逸一鬆手,一聲狼嚎突然響起,剛剛搭在弓上的箭矢憑空消失不見,然後又在一聲狼嚎中帶着摧枯拉朽的氣勢出現在百步之外,眨眼之間射在標靶之上。
鏗鏘一聲,金鐵交鳴,標靶之上迸現出些許火花,即使在日頭下也清晰可見。原來那標靶竟是金鐵鑄造,這裡射靶不僅僅考驗準度,更考驗持弓人手上的力道,箭矢不僅要射中標靶的紅心,更要穿透鐵板,定在鐵板之上。
幸得風逸所使用的是天狼帝弓,力道着實不小,那隻箭矢炸出幾道火花,穩穩地插在標靶中間的紅心之上。
“風雲!風雲!風雲!”看見天子一箭中的,點將臺下的兵士無不歡欣鼓舞,立即響起了呼喊。風逸看着臺下人羣不禁得意地向下招手,猶如一個得了勝仗凱旋歸來的將軍一樣。
天子一箭將場上的氛圍調動了起來,接下來的那些年輕子弟也少了些拘束,紛紛自告奮勇。在風雲帝國的天子面前能有這樣的表現機會可遇而不可求。但是顯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風逸那一身的勇力,天狼這樣的帝武神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所以後面的十幾人裡還是有一些人射失了標靶。
刷的一聲,又是一聲箭矢插進沙地的聲音,那個沒有射中目標的年輕人張着嘴有些失望地看着標靶,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顯然他對這次狩獵抱有很大期待。
“哼!又是一個沒用的軟蛋!”人羣裡突然響起了一聲不屑的嗤笑,一個身着一襲白色戎裝的少年從人羣裡走出來站到那位正垂頭喪氣的年輕人身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下他,看着那人因爲他的話而羞紅的臉,不禁撇了一下嘴角,“杜家都是你這樣沒用的傢伙嗎?像個娘們似的!站到邊上去,好好看着,檀家的國之棟樑是個什麼氣概!”
說話的白衣少年,正是檀家檀越。那個剛剛失敗的年輕人年齡與他相仿,是秩宗杜尊儒府上最小的兒子杜文韜。
說話間,檀越撐開帝武麒麟弓,反手從負箙中抽出一支箭矢,搭箭上弓調整了瞄點輕輕鬆手,就見羽箭離弦,鏗然一聲定在了標靶之上。箭身震顫,待力道釋放之後,已經入靶三分。他的動作一氣貫通,毫無停滯,舉手投足氣定神閒,比起那些久經沙場的將帥也絲毫不弱。點將臺下那些兵士見此也心生佩服,雖沒有像風逸那樣向他高呼,但也都竊竊私語,掀起了一股小**。
杜尊儒見此,不禁臉色發青。顯然杜文韜的失利讓他很沒面子,檀越這一手又再次打擊了他。他回頭正看見檀隱耀得意的樣子,不禁輕哼一聲。
“十三哥的獵道真是越來越精湛了!”正在檀越得意時,風逸從後面走上來說道。他轉過身,拍了拍站在他身後受了打擊低頭垂手的杜文韜,笑着安慰道,“文韜,你也不用泄氣。你本不善獵道,論道纔是你的專長,以後若能如你父親杜秩宗那樣爲社稷分憂,也不失爲國之棟樑!”
“嘴皮子上的功夫算得了什麼,有本事上馬殺敵,開疆拓土,這纔不失爲大英雄!”檀越平時和風逸走得近,在這種場合受了鼓動,也不顧什麼君臣之分了,對風逸的那番話有些不太樂意。
“十三哥……”風逸見此也頗爲無奈,他知道檀越的性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爲杜文韜解圍。
“哼!我看你整日仗着天子恩澤,從他那裡偷學技藝,也算不得什麼本事!”正在這時,人羣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女孩從人羣中走出來,她的長髮已經高高束起,清秀的臉上隱隱透着冷峻之色,一身黑色貼身皮戎襯出她曼妙的身材,整個人颯爽英姿頗爲俊俏。
“咦?”檀越沒想到這裡會有女人出現,不禁對她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