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感覺自己行走在一片虛無的空間裡。四周被黑暗所籠罩,但眼前的一切卻又如此清明。看不到一切的虛空,猶如盤古開天闢地之初,在時間和空間起始的混沌源頭,沒有日月山巒,沒有江河湖海,沒有人,沒有神。
玦就像是一個活死人一樣漫無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亦不知道將往何處去。忽然他聽到有孩童的笑聲,很輕微,很細膩,也很熟悉。他順着聲音跑過去,遠遠地看見黑暗中有模糊的白影,呵呵的笑聲就是從那裡傳來。他慢慢走過去,看見一個席地而坐的小孩正舉着手臂,在小孩的身邊蹲着一個玦無比熟悉的身影——一頭巨大無比的白狼!玦心裡大驚,想要叫喊,可是忽然發現自己出不了聲。他驚恐地看向那小孩,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小孩伸着雙臂,待玦看清那雙手,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啊!森森白骨在黑暗中泛着讓人心寒的白光,掛在幾條繃直的筋脈上,連接着血肉模糊的手腕。那小孩把手伸到蹲在邊上的白狼的嘴邊,那白狼嗚嗚叫了兩聲,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便見那雙只有指骨的手慢慢生出血肉,眨眼之間指如蔥穗,膚如凝脂。這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觀真真震撼了玦,可還沒等他來得及稱道,便見那頭巨狼張開大口一嘴下去,只一個吞嚥,剛剛重生的雙手瞬間又只剩血淋淋的指骨,滴溜溜地吊在腕臂上。
“呵呵!”那個小孩見此不哭反笑,直讓玦聽得心裡發毛。但見那小孩又伸手過去,巨狼舔了一下,被撕咬掉的雙手又長回到他身上。
“搞什麼!”玦看着眼前的情景心裡直打鼓。那小孩的雙手不斷地被狼吃掉,然後又被舔得重生,這個場景已經無法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了。
“我一個人好寂寞!”小孩忽然看着巨狼喃喃地說道,“要是沒有你,就算讓我成爲神仙我也不答應!”
那小孩說完,又把手伸出去。那巨狼低聲嗚叫兩聲,又一口吃掉小孩的手。看他們的樣子,似乎一直呆在這個虛空之中相依爲伴。爲了留住那巨狼陪伴自己,小孩竟不惜以自己的血肉之軀餵養它!
玦又往前追了兩步,既然喊話不行,索性直接上去打招呼。可是剛走到他們身邊,他們卻如風中的嫋嫋輕煙飄散而去,留下小孩嚶嚶迴響的笑聲。
小孩與狼剛一消散,眼前景象忽然變幻,在他的腳下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圓形法陣。法陣被分成了白金赤青四個部分,圍繞着法陣中央的一個猩紅大鼎撲扇分列。四部分的頂端又有矩形光陣,光陣中各有四色石頭滴溜溜地旋轉,組成大陣的四個通天陣眼。
“這是……”玦看着眼前複雜而炫目的陣法符文,不禁有些咋舌。雖然他沒有真正見過陣法,但是對此還是略有耳聞。
《縱史》裡說,“昔盤古創世,所賴皆神力也,及其寂滅則隱於天地。後世有知者,觀之宇內而取乎天地之間,以陣引之,以法御之,計乾坤於掌股之間,渺衆生於赤足之下。凡人用之,可以爲神矣!”
掌握陣法,引動天地之力,扭轉乾坤於一念之間,這足以與創世神力媲美的強大力量,凡人如果能夠掌握,就能成爲能夠通天的“半神”!
玦雖然聽說過陣法之用,但他對此一竅不通,所以眼前的這些奇妙符文讓他愁眉不展。他繞着這個陣法走了兩圈,覺得自己再怎麼看也沒什麼用,嘆了口氣準備離開,眼神往陣法中心瞄了一下,忽然驚疑一聲。
陣法中心的赤紅大鼎上,不知什麼時候飄着一個人影!那個人影盤膝而坐,披散着滿頭長髮欠身垂首,一身與大鼎一樣的赤紅顏色長袍看上去十分詭異。人影背對着玦,看不清他的相貌,似乎還在竊竊私語。
玦現在沒法說話,只能再繞一圈到那人影的正面去。這裡的一切都太詭異了,他希望能找一個人問清楚,問清楚他是怎麼來的,怎麼才能離開。
“你終於來了!”玦剛走到正面,那大鼎上面的赤袍人忽然說道。他仍然垂首而坐,將臉埋在一片黑暗之中。
終於來了?難道他一直在等自己嗎?自己怎麼進來的?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玦想了想,最後發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還記得進來之前與白澤在鳳凰洞。“堅持!守住洞口!”,這是他進來之前記住的最後一句話。他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只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赤袍人忽然問道,讓玦很是吃驚。他在這裡無法說話,只是在心裡想了一下,赤袍人是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用驚訝!”似乎又被赤袍人看穿心裡所想,這讓玦有一種一絲不掛****示人的感覺,“這裡是生與死的盡頭,時空的亂隙——逆界之海。”
“逆界之海?”玦從未聽說過這個東西,“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你當然不知道!”赤袍人輕哼了一聲,慢慢地擡起頭,他的臉在黑暗中一寸寸顯露,蒼白猶如明月,“因爲知道的人,都被永久地困在這逆界之中!”
“啊!”玦終於看清赤袍人的臉,不禁大叫一聲。那張臉,那個人,不就是他自己嗎!“你!你!你是誰!”
“玦!”突然一聲震吼猶如驚雷在玦的意識裡炸開,混沌的意識裡劃過一道閃電,耀眼的光在虛空中四散開來,頓時黑暗散去,眼前的一切慢慢消失。
“玦!”一個女人的聲音,如一冽清泉從周身流過,一種舒暢的感覺將他從無盡的驚恐慌亂中拉了出來。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虛空已經消失,變成了一個昏暗的巖洞,身邊一處篝火熊熊燃燒,一個披着白色狼皮的女人正坐在篝火邊上,眼神複雜地盯着自己。
“白姐?”玦揉了揉眼睛,對面所坐之人正是白澤。原來剛纔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可是夢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
“你醒了?”白澤看見玦醒過來,發現他沒什麼不妥,滿面愁容眨眼間換回之間的冰美人表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醒了就起來吧!”
“哦!”玦輕應一聲,摸了摸自己還在發脹的腦袋,再看看四周,有些迷茫地問道,“白姐,在那鳳凰洞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鳳膽石拿到了嗎?”
“嗯,已經到手了,”玦醒過來第一件事就問鳳膽石,看出來他對此很用心,白澤釋然一笑,然後遞過來一隻烤雞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不記得了?”
“我……我只記得你告訴堅持,守住洞口”,玦撓着腦袋想了想,“後來的……後來的就記不清了。”
“嗯?那你記得雙鳳嗎?”
“雙鳳……這個我還記得。當時不知怎麼的,雖然害怕,但是心裡總是有一種想要打一場的感覺。”
“你的確和雙鳳打了一場,”白澤輕笑了一句,似乎覺得玦輕描淡寫的說法很是可笑,“而且是很激烈的一場。”
“啊!我真的和神鳥打了一架?”玦有些興奮,他覺得自己能見到神鳥鳳凰就已經很不一般了,更別說和它打上一架,“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白澤盯着玦看着,想確定他是不是在裝傻,“後來你輸了。”
“啊?”玦有些啞然,不知道是因爲自己輸,還是因爲白澤這麼直截了當,“哦,那是當然,鳳凰是神鳥嘛,我一個普通人怎麼能贏得了!”
“其實你……”白澤欲言又止,“算了,反正你也記不得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好,神清氣爽,從來沒感覺這麼精神!”玦抻了抻筋骨,將丹田之氣運了一小週天,立即感覺渾身精氣充盈,比之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那……吃完這頓飯,你就可以回去找你們家檀少爺了。”
白澤說完,兩人就沉默下去,神龕洞裡只聽得見篝火繚繞的聲音。火光照在他們臉上,顯出一絲淡淡的憂傷。回想在神龕洞裡與白澤待着的這一個月,簡直像夢幻一樣奇妙,很多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可能,很多不敢想象的事情最後都親身經歷。一路走來,既有傷痛又有刺激,既有孤單又有新奇,這一個月來兩人過着相依爲命的生活,不知不覺間已經從一對陌生人成爲共同盜取鳳膽石的生死之交。然而再奇妙的旅途都有終點,故事的最後,總免不了各奔東西的結局。說道離別,種種過去回想起來就讓人不勝唏噓。